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雍武史略 > 第348章疲军之计
  建平五年九月,晋王再征明月,晋王有言‘收复吴地,覆灭叛臣’,吴地旧族皆惧,冒死抵抗,明月军数月暴增,三十余万大军陈于平遥北,叛将褚漳自两军交战便猛攻营北张倝部,明光帝司马绍钧自将兵策应。
  白湾大营北,黑甲雍军马蹄隆隆的向北边山口驰去,未至过半,为首的将军猛地一拉缰绳,停在了原地。
  “王爷,哨骑”李晗仔细的看着前方说。
  “嗯”秦宇骑在马上,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阴沉。
  “报,明月军退却,张将军之围以解”
  晋王脸色更坏,李晗瞥见赶紧斥退了哨骑,询问说“王爷可要追击”
  “回营”
  白湾大营
  辕门处,杜雪堂和安子期皆等候在此,见晋王返回不约而同的行礼“王爷”
  “嗯”秦宇跳下战马,向明月大营的方向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返回大营。
  二人跟随进帐,杜雪堂瞥了眼晋王的神色,拱手说“明月故意引王爷救援,又迅速退走,意在疲惫我军,王爷大可不必亲往”
  自两军对垒,明月躲避晋王军精锐,只要晋军进攻,明月定然避而不战,反而让褚漳猛攻偏师张倝部,而遥遥相对的何迢只要一救援,司马绍钧就亲自出击,等晋王救援将至便从容退走,绝不恋战。
  “没错,末将愿率军追击,定能破明月军”安子期拱手说。
  “明月军都不迎战你怎么破敌”秦宇说了一句。
  安子期面容一滞,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出声,杜雪堂看见上说“即便不能破敌,安将军将兵前往追击便可,不必王爷往返奔波,况且司马之谋不在兵而在心”
  “本王明白他意在攻心所以才烦扰”秦宇看了眼安子期,也觉得刚才口气重了些“若不救,恐怕张倝心怀不忿真的随了司马绍钧的愿”况且粮道在此不能不救。
  “既然如此,不如全军移营山口,如此避免明月疲军,使明月不得不迎战”安子期思衬着说。
  “不妥”杜雪堂摇摇头,看着安子期说“司马绍钧收拢吴国旧臣,麾下除褚漳外,还有许多吴国旧将旧卒,虽然明月水师远不如吴国水师,但移营山口,白湾必失,白湾一失明月则背靠江水,不再有后顾之忧,此战必定拖延”
  如今的明月不若说就是当年的吴国,司马绍钧麾下战将大多是吴军旧将,士卒也大多是吴国士兵,晋王大败明月后,安子期驻扎明月,明月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就恢复元气,能这么快扩张,只是应和了吴国世族的心。
  这个道理其实安子期也明白,只是刚刚一时急切,可是杜雪堂又解释一遍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早知如此,真不该说什么覆灭叛臣,逼的他们狗急跳墙”秦宇揉揉眉心,无奈的调侃了一句。
  “若不如此,明月退回江南,王爷还要再征‘吴国’岂不更麻烦”杜雪堂笑了笑安慰说“此计高明,王爷多虑了”
  呵呵··秦宇也笑了“多谢先生”挥挥手,离开前帐。
  晋王笑呵呵的离开了,安子期看看晋王,又看看身前的杜先生,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杜雪堂本想说些什么,瞧见他的神色,自嘲一笑摇摇头走了。
  晋王殿下暂时没有想出对策,明月军依旧是频繁袭扰张倝部,若不救司马绍钧就假戏真做。
  所以秦宇还是亲自带着李晗救援,之所以没用安子期,是因为司马绍钧诡诈,跟自己一样诡诈,他不确定安侯爷能不能应付得了。
  只是世事总与愿违,九月下旬,寒霜初降,江水北岸没有了秋高气爽的舒适感,而晋王殿下···
  “啊··啾!”秦宇揉揉鼻子,他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了,连带着头都晕了。
  “王爷”李晗悄悄进屋“太医来了”
  秦宇点点头,懒得说话,歪在那里伸出一条胳膊。太医坐到跟前,捏着胡须按上他的手腕,眉毛一皱,瞥了眼晋王,眉头皱的更深了。
  “王爷”太医站起来,躬身说“寒露初降,王爷又风寒···”
  秦宇头晕的难受,看着太医并不怎么好看的面容,满心的不耐烦,口气不悦的说“本王不想知道病因,只想尽快康复”
  “可是王爷,您的病症最好还是静养,毕竟··”
  “本王在打仗,要收复吴地”秦宇打断,眉心拧着瞪着他说“如何静养!”
  “这··”太医害怕的后退一步,晋王就是将来的天子,这道理任何人都明白,他不能违抗旨意,更不敢多言“微臣去开些快速恢复的药,给王爷服用”
  “嗯”
  太医赶紧就走了,秦宇半合着眼睛,眼看着就要睡着,忽的又睁开眼睛“李晗”
  “王爷”李晗赶紧进帐。
  “让安子期过来”
  “是”李晗应下,安将军并没在营内,他派人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安侯爷听说晋王召见,脚步匆匆,可是进门后,晋王却已经等的睡着了,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又返回,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晋王。
  夜间的刁斗声传来,秦宇心猛地一跳,一下子醒了过来“已经这个时辰啦··子期?”目光转到一旁,他诧异了一下。
  “王爷”安子期立刻站起来行礼,收回目光。
  “你··”秦宇看着他,忽然想起是自己叫他过来的,转而说“一直在这里?”
  “王爷召见··末将不敢擅自离去”
  呵呵··秦宇笑笑,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可是睡了一觉后身子好像更沉了,安子期见此上前一步,扶着他手臂帮他坐好。
  老子怎么越来越没用了···难不成真的老了?
  “劳烦你等候了,本王叫你过来,就是叮嘱你司马绍钧诡诈异常,你追击之时,切勿急躁,勿要中了圈套”
  “是”安子期领命,看了晋王一眼,犹豫着又问“王爷可还有其他嘱托?”
  “没有了”秦宇笑着“你回去休息吧,劳累你半日”
  “末将不敢”安子期恭敬施礼,退了下去。
  巡逻的士兵刚刚走过,安子期站到营门外,忽然笑了,很开心的笑容,以至于跟随而来的侍卫一时懵了,误以为自己眼花了。
  “先生?”侍从看着突然停下来,凝望前方不语的杜雪堂,不由自主的提醒了一句。
  “嗯”杜雪堂收回目光,缓缓转身淡淡的说“此事无关紧要,明日再回吧”
  静静的走了一会儿,杜雪堂神色忽然敛起,严肃的吩咐“去把地图拿来,还有明月所有行军动向”
  “是,先生”侍从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取。
  这一夜,杜先生彻夜不眠思谋扭转战事僵局,安侯爷勾着嘴角对月独坐半晚,而秦宇昏昏沉沉的梦了一夜混乱。
  长信殿,宫灯十分明亮,殿外不再站满一身铠甲的士兵,让这里又恢复成华贵安详的样子。
  殿内一片安静,甚至有些死寂,吉安送走御医后,看看仍旧毫无起色的南宫玉良,叹息一声,坐到对面。
  不知过了多久,吉安在睡梦里,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隐隐约约,他探寻着一下子醒了过来。
  “太后?”吉安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
  熟悉的廊柱,熟悉的床帐,深陷进去的眼珠转动着,想确认些什么,许久··许久之后,南宫玉良微微晃动一下头,一滴泪珠滑落。
  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刷的闭上双眼,南宫玉良又坠进黑暗,这里有归来的晋王。
  “御医!御医!”吉安惊慌的推开殿门跑了出去。
  白湾大营
  “王爷”越弘进入大帐,看见晋王的样子,忘记了行礼,快步走过去“殿下,您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咳··没有··没有那么严重”秦宇摆摆手,笑声淹没在咳嗽里,拉着他的手说“只是看起来吓人,不过是个风寒”
  他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之前也总是风寒,小崽子给他熬点药,喝一阵子就好了。
  风寒吗?越弘疑惑一下,没等深想,听见晋王问“京里出了什么事?”
  越弘想起此行目的,迟疑了一下,忽然不想说了。
  “太后醒了!”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醒了··”秦宇也顿了一下,悠悠说“那很好啊!”
  晋王神色淡淡的,越弘心里叹了一下,还未询问,晋王又对他说“告诉志平万事勿动兵戈”
  “是”
  咳咳··晋王又是一阵咳嗽,越弘从沉思中回神,对他说“即便是风寒,如此严重,王爷也该让太医多多注意”
  “兄长放心”秦宇笑笑,忽然想起越山,问“舅父病情如何?”
  “还好,王爷也放心”越弘笑着对他说。
  “那就好”
  晋王笑着,越弘陪在一旁,总觉得病恹恹的晋王心不在焉,未言几句便告退。
  醒了啊!秦宇独自躺在床上,想着临行前见过的南宫玉良,枯瘦如材,没有半分生机。
  活着吧!活着也很好··很好吧,闭上眼睛,秦宇想睡去,一直一直睡去,就像没有醒来的南宫玉良一样。
  长信殿
  又是这里,又是!这一次··我再也回不去了!南宫玉良半坐在床头,目光散开,那样子比沉睡时还让人不敢上前。
  “太后”只有吉安敢小心地靠近“该用膳了”
  南宫玉良坐在那里没有答应,不知听没听见,太监和宫女将膳食送到一旁,吉安端在手里,轻舀了一勺。
  “太后”吉安半垂着头。
  目光聚拢,南宫玉良看着他,干涸的嘴唇动了一下,声音嘶哑。
  “惜儿呢?”
  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吉安嘴唇颤抖一下说“陛下··太后还是先···”
  “吉安”南宫玉良推开他持勺的手,脸颊抖动一下“惜儿还··活着吗?”
  吉安迎着他的目光,坚持了片刻,噗通一下跪倒“太后!”
  他跪伏在地上,肩膀颤抖,南宫玉良看着以不需任何语言。呆坐了很久,南宫玉良忽然伸出枯瘦的手,断起那一碗热汤。
  当!
  一声脆响,吉安猛的抬起头,正看见南宫玉良握着破碎的青瓷碗片,冲着自己的颈项狠狠的扎了下去。
  “不要”吉安惊呼着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太后,您不能··”
  “吉安”南宫玉良推着他,只是力道太小没有半分作用“一个人,何必活着!”
  “您不是一个人”
  南宫玉良看着他,双眼毫无神采和生机,吉安夺过他手心的碎片,跪在他身前。
  “晋王··活着!”
  ‘本王,回来了’
  南宫玉良手掌剧烈的颤抖一下“你说什么?”
  “晋王活着,正在南征”吉安看见他眼底重新唤起的一丝神采,赶紧上前一步“出征前,王爷来过宫里,看望太后,所以··所以··您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了”
  南宫玉良用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慢慢蜷缩到床帐最里面,吉安张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语言。
  太后醒了,这算不得一个庆幸的事,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事该解决了,比如那金灿灿的位子到底该谁来坐。
  这世上有些人,他们偏执愚蠢,坚持着不被认同的事情,迂腐又悲壮!
  太后醒来的第三日,长信殿陷在晨光里,显得越来越祥和,宫内的人心底都明白,早晚是要变天的,但至少要比温侯当政时好,至少晋王愿意维持这华丽脆弱的尊严。
  吉安照旧沿着宫墙间的小道向长信殿走去,他唾弃那些宫人,却也比任何人理解他们,宫门前,他脚步停了一下,看着前方巍峨的宫殿,一时怔忡。
  身后忽然一阵杂乱,吉安回神看去,脸色立变,未及反应,那群簇拥的人群已然到达宫门,人群中有一个细弱的女子,还有孩童的哭声。
  他惊慌的拦了过去,却没拦住任何一个人,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吉安看见南宫玉良坐在那里,看向众人的目光没有半分惊异。
  “太后”
  王谦和深施礼,雪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让南宫玉良觉得严肃的滑稽。老太师在说些什么,很多熟悉的词在他耳边划过,他目光一转看向那边无措的女子。
  “国不可无君,请太后下诏,册立建宁王秦炆为帝”
  南宫玉良看向秦炆,那个被抱在怀里啼哭不止的幼儿,轻笑一下,走到王谦和面前。
  “太师”他轻轻开口,声音让王谦和吓了一跳“此举,你可问过那女子愿意与否啊!”
  王谦和下意识的侧头看去,王氏站在殿中,紧紧的拥着孩子,像是互相取暖,又像是保护的过甚。
  “江山··为重!”
  “呵呵··江山!”南宫玉良笑意倏忽间散去,严肃的说“从不需要我们操心”
  老太师一怔,南宫玉良已经坐了回去,他看着殿内的所有人,平静的说“我不会下诏的,你们回去吧!”
  “太后”
  “太师··”南宫玉良轻轻的打断“走吧,结束了”
  结束了··王谦和眼角忽然湿润,心底一根弦终于崩断,转过身,他木然的离开了这里。
  曾经的朝廷重臣,几朝元老,像是跳梁小丑一样,灰溜溜落寞着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曾经熟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