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杳杳归霁 > 奶盐
  苏稚杳被他缠缠绵绵地拥在怀,那一股子怨愤瞬间就没了发作的骨气。
  
  狗男人,坏得要命。
  
  心这腹诽著,但嘴上忸忸怩怩地放软了语调:“可以是可以,但……”
  
  她声音太小,贺司屿为听清低下头。
  
  “要分开睡。”她音量又轻下去。
  
  她的脸埋在他心口的位置,小吊带和短裤衣料单薄,隔着衬衫有她暖暖的温度透进来,身前是酥的,抱着却是很苗条的手感。
  
  其实没想做什,只是抱她睡觉的感觉很好,软软的,睡着后窝在他怀又温顺,看她睡得那香甜,他的睡眠质量都莫名好了些。
  
  过去二十余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梦千回百转着雷雨交加中的剁肉声,眼前全是断掌残臂,血肉腥臊。
  
  冷汗涔涔,喘息急促,整宿整宿地失眠……
  
  但正经恋爱,还是得要尊重人家女孩子。
  
  “嗯,你睡主卧。”
  
  贺司屿呼出的气息落到她耳廓,温温热热的,头轻轻压在她颈侧,一闭上眼,脑中想的都是她那句,以后努力努力,应该能养得起他。
  
  他双臂微微收劲,抱得她很紧。
  
  因他的用力,苏稚杳下巴不得不抵着他肩仰起,这般交颈的亲热姿势,却没有在彼此间烧出情和欲。
  
  苏稚杳有片刻的有愣神。
  
  她似乎在他身上,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纯粹的依恋。
  
  那晚,苏稚杳躺在主卧的床上辗转难眠。
  
  二窈卷著身子窝在她枕边,苏稚杳一只手压在脸下,一只手搭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听着它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神思却走得老远,远到隔墙的客卧去。
  
  那天她回答小茸说,恋爱要慢慢谈,是真心话,她不想感情进展得不明不白,所以提出分开睡,他们应该要和寻常情侣那样,牵手拥抱亲吻,再是更深的亲密。
  
  一下就把事都做尽了,她的心总想打鼓。
  
  明明独自睡觉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今晚不知是怎了,一想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客卧,她就睡不着。
  
  思来想去,苏稚杳突然起身,重新亮灯,抱着二窈,轻手轻脚走出到客卧,悄悄打开一道门缝,把二窈放了进去。
  
  做完这事她又悄无声息回到主卧的床上。
  
  准备入睡,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
  
  手机摸到被窝,光亮映着脸,看到贺司屿的短信:【尾柜第二层抽屉有香薰,拿出来放床头】
  
  应该是二窈进了他屋,知道她刚刚去过,猜到她失眠。
  
  苏稚杳掀被下床,从抽屉找出他说的香薰,一只高透玻璃瓶,瓶口是乌木,藤条也是乌木的,她听话地取出来放到床头,插上几根浸润的藤条,四周渐渐弥散开湿润清淡的乌木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闻着,使人心神静定。
  
  苏稚杳窝回被子,眼挂着笑意回他:【嗷——】
  
  刚想回他晚安,他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先发了过来:【我下周回港区】
  
  苏稚杳微顿,没想通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下一条短信出现眼前:【要同我一起回】
  
  转瞬想到他说,他小姑请她去家坐坐,苏稚杳心倏地激跃了下,生出见家长的紧张感,向他确认:【是要去你小姑那儿?】
  
  贺司屿淡定又随意:【只是吃个饭,你还不自在就不去】
  
  苏稚杳还在为今晚的乌龙而尴尬,着实想要逃避,但出于自幼的教养,人长辈都邀请了,她再扭捏很不礼貌。
  
  小女生一羞窘,总是有是非颠倒的本事,她无赖地把错误归咎于他:【这种事情,你就不能用微信和我聊吗?】
  
  贺司屿不解:【区别是什】
  
  她没理也要争出三分理:【短信说这个,怪严肃的,都没有和你聊天的欲望……】
  
  所以她才心慌,一定是这样。
  
  对面没再回复,过去几分钟。
  
  苏稚杳以为他是睡了,心头刚嘀咕完他都不说晚安,百无聊赖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准备睡时,留意到微信通讯录有个小红点。
  
  新的好友申请。
  
  显示对方通过手机号添加。
  
  昵称是hsy,头像是小夜灯下,一只撒娇著仰在枕旁的漂亮布偶猫,体白耳灰,毛茸茸奶乎乎。
  
  苏稚杳一眼认出是二窈,显然是现拍的。
  
  随后她立马反应到,hsy就是贺司屿名字的拼音缩写。
  
  苏稚杳通过验证,惊喜又难以置信地问:【贺司屿?】
  
  hsy:【还严肃】
  
  他曾经说过自己不用微信,她怎都加不上,最后索性放弃,现在只是随口一提。
  
  看着这四个字,苏稚杳经不住笑出声,她好像能想象出他没辙的口吻,忍不住得了便宜卖乖:【你该不会是刚下载的微信吧?】
  
  hsy:【你说呢】
  
  苏稚杳眼中笑意更浓:【那你的好友列表,岂不是只有我一个?】
  
  hsy:【毕竟要用微信才有聊天欲望的,只有你一个】
  
  她抿著唇笑,假惺惺地通情达理:【你不用理我的】
  
  hsy:【】
  
  他不和小女孩儿计较:【去睡觉】
  
  苏稚杳回过去一张“嗷”的表情包,得逞后心满意足,笑意不减:【都用微信了,你不和我说声晚安吗?】
  
  hsy:【晚安】
  
  平平无常的两个字,苏稚杳看得窝气,埋怨他不开窍:【这和用短信的差别在哪】
  
  hsy:【那你想如何】
  
  是这年纪的男人都这不解风情,还是就他这样?
  
  苏稚杳微恼,又不想坦诚直说,字敲出两行又删,颓然且惆怅地回:【没想,睡了!】
  
  她不太高兴地想要关掉手机睡觉前。
  
  对面发过来一段四秒的语音。
  
  苏稚杳心动了下,满怀期待地点开。
  
  “宝贝晚安。”
  
  他应该也是躺着准备要睡,低音炮轻轻的,声线慵然而散漫,糅著懒懒的鼻息,很是缱绻。
  
  苏稚杳听得心尖一颤,双颊都烫起来。
  
  语音停顿两秒,他又口吻纵容地,轻声问她:“满意了?”
  
  满意了。
  
  满意得不得了。
  
  苏稚杳愉快地扭动两下,压住偷偷笑开的嘴角,按住说话键,轻轻柔柔地出声:“晚、安。”
  
  想要和他对称。
  
  睡前,苏稚杳把昵称改成szy,找出相册二窈的照片,换成头像。
  
  -
  
  那个周末,苏稚杳陪贺司屿回了港区。
  
  周宗彦的妈妈虽然也是贺老爷子的外孙女,但自从那年贺晋出事,她一人相持不下,就回到港区,不再与贺氏亲属往来,因此周宗彦与贺氏旁支几乎没有交情。
  
  唯一亲近的人,只有贺司屿。
  
  那天,港区天气明朗。
  
  去周家别墅的路上,苏稚杳怕自己到时不得体,提前向贺司屿了解到情况。
  
  周宗彦的妈妈随母姓,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邱意浓,因是私生,她幼时在贺家过得并不如意,总受那群自诩高贵的嫡系的冷眼。
  
  唯独贺晋从不拿她当外人,甚至在她受欺负时,会替她出面严厉教育其他人,哥哥保护妹妹,邱意浓的童年,是在贺晋的庇护下过来的,所以无论过去几年,她对那些嫡系始终是先生小姐之类生疏的称呼。
  
  只有对贺晋,她会唤一声二哥。
  
  她想不到的是,这好的一个人,会英年早逝,正因与贺晋的兄妹情分,邱意浓对待贺司屿,就和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同样的,比起亲生母亲,贺司屿与邱意浓,相处得更像是母子。
  
  车子在一栋洋房别墅前停下。
  
  一下车,扑面而来温馨的生活气息,青绿的草坪修剪得干净,户外茶区摆放规整,别墅外有一间玻璃花房,面植物开得鲜活,叶片郁郁葱葱地缠上旁边的一架白色钢琴,自动加湿器正在工作,阳光下的空气水雾薄薄。
  
  苏稚杳东张西望,光是瞧这庭院的风景,她就能预想到,住在这的人多热爱生活。
  
  跟着贺司屿往别墅走,她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贺司屿停步回眸:“怎了?”
  
  苏稚杳仰著脸,眨眼问他:“待会儿见到了,我该叫你小姑什?”
  
  “小姑,或是邱姨。”他说。
  
  她似乎是在心默念了两遍,才迟钝地点点头。
  
  见长辈是正式场合,苏稚杳穿了条浅香芋色的淑女裙,长发用珍珠一字夹单边别在耳后,像邻家小妹妹,幼态纯洁,看着特别乖。
  
  贺司屿细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牵起她的手。
  
  别墅更温馨,胡桃木色的家具,奶油系与棕咖布局,过道都是柔和的拱形门,房子装修的曲线典雅温暖。
  
  “阿霁——”
  
  一道温柔澄净的女声含笑传来。
  
  苏稚杳循声抬头。
  
  看到一身简约旗袍的女人扶著走下楼,她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气质温婉舒服,脱俗得如云出岫。
  
  苏稚杳看得走了下神。
  
  她不由想起周宗彦的脸,他有着朱唇玉面感的俊美,骨相很随他的母亲,笑的时候唇边会出现括弧,把他身上的风流淡化,让人看着亲切没有距离。
  
  贺司屿打了声招呼,语气依旧是淡的,但明显比平日多出几分敬重。
  
  邱意浓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柔柔瞧向苏稚杳,莞尔道:“你就是杳杳?”
  
  苏稚杳回神,转眼扬起笑来,声音不经意随着她变柔:“邱姨好。”
  
  邱意浓笑应一声,纤细的手轻轻搭到苏稚杳的背,没什力度揽她往沙发处走:“快别站着了,坐。”
  
  她又对着厨房唤道:“语桐,煮杯椰乳。”
  
  “阿霁都和我说了,你乳糖不耐。”邱意浓带着苏稚杳一同在沙发坐下,而后才看向贺司屿:“你要喝什,自己去同语桐讲,我就不管你了。”
  
  贺司屿可有可无应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果刀,双腿闲散地敞开着,手肘支膝,慢条斯理削苹果:“宗彦不在?”
  
  “还在警署忙呢,今晚上回来吃饭。”邱意浓说:“周逸那几个孩子也要来,听说你带回女朋友,都想要见见。”
  
  贺司屿眉骨轻抬,不置可否。
  
  “就是宗彦那几个堂兄弟,他们从小玩得好。”邱意浓体贴地同苏稚杳解释。
  
  苏稚杳笑了笑。
  
  贺司屿抬了下眼,分神从刀口看她一眼,薄唇掠过很淡一丝笑,倒是难得见她这文静。
  
  “杳杳今年多大?”邱意浓寻思她瞧着也就十八的模样,按捺不住,话落就去说道某人:“这小的女孩子,怎就给你骗到手了?”
  
  “骗?”他好整以暇。
  
  苏稚杳发现了贺司屿的目光,他不慌不忙看着她,好像是在等她的说法。
  
  这词是不大妥,苏稚杳赶紧琢磨措辞,含含糊糊说:“邱姨,我二十,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贺司屿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惹得笑了,朝邱意浓望过去一个眼神。
  
  您看,她自愿的。
  
  “别仗着岁数大,欺负人家。”邱意浓数落他接近数落自己的亲儿子。
  
  到底都是女性,邱意浓还是更向着苏稚杳,提醒贺司屿道:“你说是正经恋爱,那家的事情,还是不能瞒的。”
  
  贺司屿闲闲地继续削苹果:“我和她,没什不能讲。”
  
  他自觉回避,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苏稚杳:“我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自己可以?”
  
  苏稚杳接过苹果,乖巧地点点头。
  
  贺司屿上楼,客厅只有苏稚杳和邱意浓两人坐着。
  
  邱意浓悄悄观察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她背不靠实,坐得规规矩矩,鹅蛋脸轮廓很柔,肌肤白得胜雪,笑容落落大方,整个人像一团棉花,软软的,没有锋锐的棱角。
  
  一刚一柔的,倒是和他互补上了。
  
  邱意浓不一味帮贺司屿说话,感情真诚才能长久,她柔声对苏稚杳说:“阿霁这人性子冷,权势大的人承受的也多,要和他相处,还是不容易的。”
  
  苏稚杳思考这话,认同地笑了下:“他的脾气……是挺捉摸不透的。”
  
  能被贺司屿带回来的女孩子,那就一定是认真的,他认定的事从不需要别人再操心,邱意浓对他虽是怀着母亲的心情,但更多的是爱护,而非教育。
  
  她这一面,自然不是要把关,只是怕他薄情寡恩惯了,照顾不到女孩子,所以提醒他,要带人家融入自己的生活圈。
  
  邱意浓笑吟吟地和她聊了几句,深觉到这女孩子的特别,她的心思敞亮,没太复杂的弯弯绕绕,这圈子还能有这样璞玉般干净的姑娘,不得不承认,这很难能可贵。
  
  两人聊热络了,邱意浓再问她:“家的情况,阿霁都有同你讲过吗?”
  
  苏稚杳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无听全,她知道的事情很碎片化,七零八乱的也能拼凑起来,只是终归不完全。
  
  但那个黄昏,她听完整了这个故事……
  
  邱意浓敲响书房的门时,贺司屿正双手抄著裤袋,立在落地窗前。
  
  书房暗沉无光,橙红色的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在他身上照落一身孑然。
  
  “我这要去准备晚餐了,你下去陪陪她吧。”邱意浓走过去,在他回过目光时,温声笑道:“这姑娘我瞧着喜欢,既然谈了,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我看着是在玩闹。”他笑了下。
  
  邱意浓轻轻摇头,叹声说:“小姑娘坦诚,与我说了父母的事,唯一疼她的母亲还得了治不好的失忆症,也是个可怜孩子,你瞧她那爱笑,看着豁达,其实她同你一样,心的事重着呢。
  
  贺司屿眼睫轻动,垂下眸。
  
  “还有就是,”邱意浓手放到他肩上,握了握,轻声说:“人家杳杳跟着你,是冒了风险的。”
  
  贺司屿睫毛半遮敛住了眼底深邃的神情。
  
  沉默半晌,他低语:“我知道。”
  
  要讲的都讲了,邱意浓笑着,打破四周凝重的氛围:“杳杳说在院子随便走走,你过去陪着吧,稍后周逸那群孩子来了,指不定要多闹。”
  
  落日下的玻璃花房,笼罩着一层橙红的光晕,走进去,有如身陷一幅油画。
  
  苏稚杳细长的手指落到白色钢琴上,慢慢过去,指尖滑过琴盖,周围都是绿茸茸的植物,规律地间布著叫不上名的花。
  
  钢琴应该许久不曾有人弹过,攀上去不少绿萝的叶片。
  
  苏稚杳轻轻拨开藤叶,掀开琴盖,听到木制陈旧的一声吱呀。
  
  柔若无骨的手指力道很轻地抚过琴键。
  
  不经意间抬眸,撞见了花房门口,他凝望来的目光。
  
  落日暖橙,余晖的光被玻璃顶割裂,道道残碎在周身。
  
  两道视线在之间静静注视着。
  
  苏稚杳开口,眼中融著柔柔的笑意:“我说怎突然凉飕飕,跟被人泼冷水了似的,原来是你在背后盯着我。”
  
  贺司屿弯唇,忽然笑了。
  
  慢慢走近她:“我这盆冷水,不早被你煮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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