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时候，雨停了，城门两侧被洗过的新柳正在晨风中梳头。
天灰蒙蒙的，管流弦走到城门下之时，守城的士兵恰好打开了城门。
管流弦衣服滴著水，光着的脚裹着泥泞踩在城内的青石板上，飘忽忽的，他的脑袋好沉，一晚没合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管流弦揉了一把干涩的眼睛，挥掉眼前的重影，走到了城内最奢华的客栈前，然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啊！”店小二站在客栈门前，伸了一把懒腰，睁开眼看到管流弦正紧闭着眼睛蜷缩在客栈的门槛上，“哪来的乞丐？一大早的真晦气。”
“喂喂？”小二上前用脚尖踢了踢管流弦试图将他叫醒，“啧，不会死了吧？”小二蹲下身来用手去探管流弦的鼻息，“可别死在这啊！还得找人扔乱葬岗去。”
问灵籁恰好下楼看到店小二蹲在门口嘀嘀咕咕的，心中好奇就上前看了一眼。
只见浑身湿漉漉的管流弦正蜷缩在门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他苍白无色的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他周围的空气中还有隐隐约约血腥味，他的怀中还紧紧抱着问灵籁送给他的伞，不知梦到了什，他眉头紧皱，上齿紧咬着无血色的下唇。
“快，给我准备热水，再找个人去请大夫。”问灵籁忙将管流弦从地上抱了起来，对着一旁没有反应过来的小二说道。
“哦哦！好的！”店小二忙点头答应，吱会另一个同伴去烧热水之后，他脚底抹了油似地跑去城中的药房找大夫了。
“发生什事了？”卫衡正准备下楼，在楼梯口便看到了急匆匆跑进房间的问灵籁。
“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问灵籁将管流弦放到床上，转身便看到了跟在身后的卫衡。
“找我？什事。”卫横双手环胸扬著下巴问道。
“你能不能帮我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问灵籁不好意思地指着床上的管流弦说道，说实话，让一个富家少爷给一个乞丐洗澡，的确是有点为难人家了。
卫衡这才注意到躺在床上脏兮兮的管流弦，“你说什？”卫衡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著自己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卫家的大少爷，家唯一的独苗苗！我爹求着我回去继承家业我都不去，你竟然让我帮这一个小叫花子洗澡？是你没睡醒还是我在做梦啊？”
问灵籁垂著头，低声嘟囔道：“那总不能我帮他洗吧。”问灵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管流弦，又看了看炸毛的卫衡，懊恼一会，然后认命了，“好吧，我帮他洗。”
“你还想帮他洗？你多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卫衡彻底炸了，跺着脚对着问灵籁大叫。
“他不就一小孩吗？有什要紧的。”问灵籁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去解管流弦的衣带。
她可是新时代的三好青年啊！思想才没那顽固呢，不就是给小孩洗个澡吗？她又不是不行！
管流弦的手突然抓住了问灵籁解开的衣带。
“你醒了？”问灵籁欣喜地问道，“别怕，是我。”
管流弦意识迷迷糊糊的，直到眼睛聚了焦，看清楚了问灵籁的脸，金锁的眉头才松了下来，他放开了紧撰在手的衣带，努力扯出一抹笑。
他赌对了。
意识模糊前，管流弦想道。
“哎？怎又晕了？”
卫衡看不下去了，一把拽开跪在床前的问灵籁，“行了，呆会儿花点钱找个人来伺候他得了。”
对呀！她刚才怎就没想到呢？问灵籁这才反应过来。
钱袋子从管流弦身上滚了下来，掉落在床脚边，“这是？”问灵籁上前捡了起来，定晴一看，这不就是昨天给他的钱袋吗？
“你说他怎会伤成这样？”坐在屏风外的矮凳上，问灵籁捏着手的钱袋子，心五味杂陈。
“无论在哪个群体都有些持强凌弱的，他要想保住这袋子银钱，这伤就得挨受。”卫衡抬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说，我反倒害了他？”问灵籁心十分难受，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反而让人遭了祸。
“我早说了，你改变不了什的。”卫衡放下水杯看向问灵籁，眼中无波无澜，安静得像滩死水。
问灵籁对上他的眼睛，愣了下，随即垂下眼眸，再抬起时没有一丝迷茫，“我说了，我不信命。”
“嗤——”卫衡的嗤笑一声，“既如此，不如师姐收养他，放你院子端茶倒水也不错。”
收养管流弦？
问灵籁有些犹豫，她现在占着别人的身体，有权替别人做这个决定吗？
“怎？师姐不愿？”
“行。”问灵籁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
反正最后宋清韵都会成为管流弦的阿姐，她提前帮她养一段时间也没什吧。
“啊？你说什？”卫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想收养他。”
“可是你拿什养他啊？”卫衡伸手将问灵籁手中的钱袋取了过去，在手中抛了抛，讥笑道，“你连昨天给他的银子都是问我借的。”
问灵籁嘴巴微张，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
是呀，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凭什对他的人生负责呢？
见问灵籁不说话，卫衡更加得意了，“连你都不过是依附他人而活，又怎顾得上他呢？师姐，你的话说得不错，你们都不过是在命运的粪坑挣扎的蝼蚁罢了。”
问灵籁眉头紧皱，看着今天异常的卫衡，“你想说什？”问灵籁看不懂他了，明明这几天相处得还不错，虽然他有时候傲气了点，但也算谦和有礼，怎今天像吃了枪药似的。
“没什，如果你真的想管，那随你，只是师姐，天下身陷洪荒之人如此之众，你又能救得了几个呢？”卫衡将钱袋子放在圆桌上，抬脚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他又回头，“对了，回去记得把钱还我。”
问灵籁看着桌上的钱袋子，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