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意料之中地，让牧阳平常心对待这一阵cp热潮。
“久了你就习惯了，每演一部剧就能绑一个cp，没人会当真的。”
牧阳想，确实。
光是陈茜公众号的后台草稿箱里，就有八百个排列组合出来的cp类型。
他只是还不习惯自己的名字和方恒放在一起，按方恒说的，也许久了就习惯了。
他把陈茜发给他的同人文放进了收藏夹里。
周三上午方恒有其他工作，一大早就出了门，跟牧阳约好了11点在雨素的棚里见面。
牧阳跑完步、洗澡完，自觉没什么事做，提前半小时出门，去雨素录音棚隔壁的蛋糕店里买了一盒芋泥卷、一盒蛋挞还有些小零食，带上了棚里。
上回说完对不起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做点什么，抵偿雨素对他的照顾。
他能做的事有限，这些小甜品也不值什么钱——但表达心意，他只能靠这些。
他上了楼，跟前台的妹妹打了招呼，从袋子里拿了几个大福摊在手心里。
“草莓、香蕉、哈密瓜和抹茶，挑一个。”
前台妹妹拿了草莓。
牧阳又从袋子里拿了颗草莓的棒棒糖给她，“你喜欢草莓的话，这个也给你。”
前台妹妹愉快地接下了。
牧阳问她，“雨素姐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一棚。”她给牧阳指了指路，牧阳直接往一棚走。
雨素坐在棚里的沙发上，端着笔记本电脑写东西。
牧阳把一大袋甜品拿给她时，她长吁一口气，“太好了，我正需要吃点甜的——”
“？”牧阳对她的焦躁状态发出疑惑。
雨素把电脑转给他看，“给周老师写ft的词呢，写了一上午，烦死了。”
“对了。”她想起来，“你们今天也要录个ft，这三集的剧情比较日常，主角戏份也少，同步上线一个ft，免得听众感觉单调。”
ft，free-talk。
一般在广播剧录制过程里兼带着会录一些自由对话，让主演谈谈对人物的理解或者是录制中间有趣的花絮内容。
牧阳对一个电视剧或者电影上头的时候，也爱去找幕后花絮看，他能理解这种需求。
他看到了雨素文档上的内容。
问题一：周老师是如何理解陶宁这个人物的？
答：陶宁是个比较轴的人。他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相处方式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所以很多人会觉得他不好相处嘛，我自己有时也会被人这么说，所以非常理解他……其实就是不会交际，不会说车轱辘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非要让我模棱两可说一也行二也行，我是做不到的，我觉得陶宁跟我是一种人。
牧阳是第一次知道ft是要提前准备的，而且准备得这么详细，精确到每字每句。
“我还以为ft都是演员自由发挥，没想到还要导演给写词……”
“我肯定不会给你和方恒写词，周老师是特殊情况。”雨素提起周老师，又直叹气，“他上午10点进棚录的东西，中午吃完饭，就能忘得干干净净。一天跑三个棚，录四五个角色，一周七天不带休息的，他能把自己录的这个角色姓什么叫什么记下来就不错了，指望他对角色有什么理解……”
雨素摇头，“放十年前还有可能。现在……两个孩子指望他赚学费、上下学接送、辅导作业，他可费不了这个心。”
牧阳觉察到了一点无奈，“原来是这样。”
“也是没辙。你喜欢一个剧一个角色，肯定也希望塑造他的演员也跟你一样喜欢他。我们是造梦的，听众沉浸在梦里才会订阅第二季、第三季，才花钱买周边、去漫展找他签名。只是有些梦是真的，有些梦是假的而已。”
牧阳想到了方恒书柜里满满当当的剧本。
他说，“……方老师录过的东西，可能过了十年，他都还记得人物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格。”
“你方老师也是特殊情况，让他用社畜拿钱干活、凡事都不操心的标准要求自己，他会死的。”雨素拿了个蛋挞吃，垫了张几张纸巾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继续干活，“他想满足每个人的期待。”
“我知道，他是我见过……”牧阳下意识想说“最温柔”，但这时他突然对“温柔”这个词的理解有了不同的感情色彩，他甚至不太敢把这个词说出口。
他用了模棱两可的词汇做替换，“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绝无仅有的好人。”
“干嘛一大早就给我发好人卡？今天第一集你可是要跟我告白的——”
方恒从棚门口探进头来。
今天上午没一起跑步，这是牧阳今天见他的第一眼。
珍珠白的t恤，米色的休闲裤，走廊上的窗户外面是被太阳晃出碎影的一大片树梢，他就站在这片树影前面笑着，眼睛弯得像新月。
方恒走进门，把一顶棒球帽往牧阳头上一搭，伸手摁了摁他的脑袋。
“给你的。”方恒把一只礼盒包装的袋子拿给雨素，“今年的端午礼盒，上午去给客户发了快递，你的我就直接带来了。”
雨素把礼盒一打开，里面是几个真空包装的粽子，还有一顶定制的黑色棒球帽，上面用手写体写了一串“heng”的拼音。
她评价，“你没有自恋到用自己的签名做定制，真好。”
方恒笑了，“这个“heng”也不是方恒的恒。恒是个好词，放在什么地方都有好寓意。”
牧阳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帽子，点了点头。
雨素研究起了礼盒里的主角，“这粽子什么味的？”
方恒回答，“两个甜的两个咸的，米米说味道还行，但我不喜欢吃真空包装的任何东西，不予评价。”
“无所谓，礼轻情意重。人来了就干活吧，进棚。”雨素把笔记本电脑一合，去楼上喊录音师过来。
牧阳和方恒一块坐进棚里。
方恒一面整理着剧本的稿纸，一面抬眼看牧阳，“怎么过来的？”
牧阳说，“坐了三站地铁，骑车来的。”
“不热吗？”方恒心说这么大太阳，他在路上走两步都热。
牧阳突然一激灵地站起来，都忘了自己戴上了耳机，被耳机线拽得走路都磕绊了一下。
雨素正进门，想从沙发上拿走电脑，被他着急忙慌的表情一惊。结果他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保温杯进棚给方恒，“给你带的。”
雨素在外面伸头往里看，“什么东西这么金贵，还得特意装在保温杯里从家带来？”
冰咖啡。
方恒拧开盖子，满意地闻到了他最喜欢的味道。
“没什么。”方恒眼神示意牧阳坐下来，自己关上了门，凑着麦克风说，“参茶。你不知道，我都到了说上几百句话就气短的年纪了，以后少让我录这种有的没的freetalk，我社恐得很，不喜欢被人从字里行间揣摩心事。”
雨素懒得理他，示意录音师开工。
三集剧情，一个小时的ft，全部收工时是下午三点。
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一出棚，外面就下起大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不过夏天的雨总是眨眼就放晴，他们两下午没其他工作，不如等雨停了之后再一起回去。
二棚的录音师从上午到现在都没吃上饭，牧阳闲着也是闲着，顶了他半小时，让他能吃盒泡面。这兄弟回来时看到牧阳把他的工程拾掇得干净清爽，热泪都要滚下来了，立刻把自己放在冰箱的一排可乐拿了两罐送他。
牧阳一看还是无糖的，转头就去找方恒。
一棚里的雨素和方恒在说话，大门完全敞着，牧阳一犹豫，没往门里走，贴墙站在了门外。
雨素说，“你就有点敬业精神，给我留两句吧？一段ft本来就不长，把你和牧阳的对话全删了，不就只有我问你答了吗，多没意思。”
方恒言简意赅，“删了吧，我以前的ft也都是你问我答，又没人投诉过。我跟牧阳说的都是闲话，跟剧情、人物没关系，没必要留着。”
雨素大概是知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也说不过他，没拉扯过一轮就放弃了，“随你。”
方恒只是说，“他最近在风口浪尖上，要是被人觉得他拉着我炒cp，对他不好。”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雨素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
但她又说，“可惜了，牧阳刚刚有几段表现得蛮可爱的。”
方恒没反对，“你可以给他单独出一期，他本来就可爱，说什么都容易讨人喜欢。”
“讨你喜欢吗？”雨素说话时在笑，“你两最近有点怪啊，不要当我没看见。牧阳一双眼睛都长你脸上了，我让他看词，他转头就去看你。这小家伙，眼里一点藏不住事。”
“嗯？没有吧。”方恒倒是轻描淡写，“可能是我两最近太熟了，做什么都一块，他习惯了一遇到问题就找我。cp可以乱嗑，但不要当着正主的面硬嗑。”
外面又是一阵狂风，把窗户吹得砰砰响了两声。
暴雨刷拉拉地往下倾倒，葱郁色的树叶落了一地。
牧阳的眼睛看向了窗外浓重的乌云，他看不清这大片的乌云背后究竟是什么。
雨素在开玩笑，“原来你没兴趣啊……”
“他第一次演感情戏，我又总带着他摸索人物情感，是会让他是拿捏不好现实和戏里的区别，很正常。”方恒的语气始终淡淡的，“等下部戏不是跟我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是演员必经的过程。”
空气里湿漉漉的。
两只手捏着冰可乐，也湿漉漉的，指尖被冻得有点发麻。
一直盘桓在心里的问题，牧阳似乎有了答案。
他拿出手机，给中介小哥发了个信息：请问我们之前看的房源还在吗？我决定要签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