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暮色》广播剧第一次主创讨论会。
这种会议，一般就是平台资方、导演、编剧、后期，再有几个主演凑在一块看看剧本，走个“剧本围读”的形式。等后面进棚了，演员们不一定每回都能搭在一块录，所以提前见个面。
会议定的三点，但还有个主角没到。
导演雨素发微信狂催：牧阳！我公司你都来第三趟了，你再说迷路我打死也不会信的！
牧阳：我真tm迷路了，手机导航已经带我转了三个弯了，离目的地还是五百米！
雨素：傻逼我再给你100秒，你最好给我飞过来！
雨素：十几个人等你一个，方恒两点半就到了！
雨素：人家一个二次元顶流都不迟到，你居然敢迟到！
“人类打字速度巅峰在你这都得到究极进化了……”坐在她隔壁的编剧迟寒发出感慨。
雨素跟她交头接耳，“我是怕方恒等久了，他今天本来还有一个戏要导，硬是改了排班出来的。他跟牧阳是头一回见面，我本来还想让他们两多说几句话，认识认识。”
坐她隔壁的后期妹妹也加入对话，“方恒老师等了这么久，会生气吗？”
迟寒让她放宽心，“不至于，方恒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从来不在这种小事上生气。”
“不过这个牧阳，什么来头？你挑了这么久，最后定下来一个从没配过主役的新人？”
“没辙啊。”雨素扶额，“先是从二十几个人的声音demo里挑出来了五个人，你都认识，全都进棚试了一遍，没一个能到60分。角色特征你也知道，心智成熟的少年……他们给出来，要么是小孩子硬装大人还装得不对，要么就是老气横秋没有一点少年气。”
“最后我实在找不到人，从b站的首页推流里看到了牧阳的视频，他一张口，声音气质是对的，我就让他来了。试了几次，确实比其他人强。”
“光有声音？”迟寒按捺不住好奇，已经上b站搜起牧阳了。
“演技……”雨素思忖，“你也不能指望一个新人能有出神入化的演技。”
“不过放心，我有预感，他会给我们惊喜的。”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雨素刚想说牧阳来了，起身一看是公司前台，“刚刚有方先生的外卖，是方老师点的吗……”
前台姑娘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奶茶，艰难地探头过来。
方恒忙起身，从她手里拿过袋子，“我点的，请大家喝奶茶。”
十来个姑娘们热情地围了过来——
“方老师啊，还得是咱们方老师，每次过来都这么客气！”
“去冰少糖，方老师真是点奶茶的行家！”
“方老师，以后要有拼多多砍一刀、朋友圈点赞、演唱会抢票的需求，你直接开口，我一定帮忙。”
牧阳急急忙忙跑到会议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画面。
十几个女孩围着高挑瘦削的方恒，一人一句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他悄悄地走过去，意图在众人发现他之前找个位置坐下，以掩盖自己迟到的事实。
但，刚跨进会议室半步——
“牧阳？”方恒一眼就看到了他，“你是牧阳吧？”
他记得雨素给他的描述——这回演受的新人是个一米八五的阳光少年。
还真是。
把可乐倒进装满冰块的玻璃杯，就是牧阳给他的感觉。
带着凉意的气泡往外滋滋直冒，难以言喻的清爽。
牧阳立刻点头哈腰，“方……方老师好。”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跑龙套的，跟业内一线见面还是头一回。
幸亏出门前在百度百科上看了照片，要不然名字对不上脸可就太尴尬了。
“来了就坐吧。”雨素看场面太乱，赶紧一人一杯奶茶分完，发现数量刚好。
她问方恒，“你不喝吗？”
“不喝。”方恒说，“我不爱喝甜的饮料。”
“也是。”雨素把最后一杯奶茶是塞进牧阳怀里，“坐吧，对面。”
只有一个座位上没放东西，自然是他的位置，牧阳三两步过去坐下，一转头——正挨着方恒。
他反应过来，可不是，他两是主演。
他赶紧小声跟方恒道歉，“不好意思方老师，迟到了一会，耽误你时间了。”
方恒拿手机回复着信息，摇了摇头，也不理他。
行吧，确实是没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他把吸管吧唧戳在奶茶盖上，手捧着芝芝莓莓开始翻阅桌上的剧本。
此时雨素也进入状态，主持起大局，“人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这里都是熟人，我就不挨个说了，重点说下两位主演吧。《暮色》中饰演攻的演员，方恒。”
瞬间，会议室里掌声如雷！
方恒还在回着信息，突然笑了，抬头扫视会议室，“……都是熟人，不要来尬的。”
“饰演受这个角色的，是牧阳。”
牧阳赶紧起身对满会议室的人鞠躬，“各位老师好，我是牧阳。”
人群里有人评价，“很乖嘛，真可爱。”
牧阳：？
确实有点尬，是不是不该站起来？
雨素眼神示意他坐下，拿起了剧本，“这部剧我们现在规划的是两季的内容量，一季是十二集，一集不少于45分钟。我之前让两位主演都看过原著，人物状态和剧情他们应该已经有数了，我们先从第一集的剧本开始，试试调性。”
牧阳翻开了剧本第一页，用红笔圈出了他每句台词的开头。
他放下奶茶，等待着方恒起头第一句。
虽然方恒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专业演员，但跟他不是一个声线类型，他模仿得少，因而对方恒陌生的很。
网上对方恒的评价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可以靠脸吃饭的专业演员非要来做配音。
方恒本人确实长得，相当出众，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很难偶遇到的男主角脸。
不是拿衣帽首饰堆出来的氛围，而是天生外貌条件就好。
个头高、皮肤白，整个人瘦削修长。尤其是腰，即便罩在宽大的t恤下，还是显得纤细。
眉眼、唇线、轮廓，处处都很精致，只要出现在人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有意无意地多看他几眼——毕竟能跨过电影学院的招生门槛，就已经是被盖章认证过的长相英俊了。
但他的眼睛却温和沉静，对投过来的目光总是回以淡淡的笑，只专注于自己手里的剧本。
越是露出这样专注的表情，越难以让人移开视线。
牧阳在他的微博超话里搜到了以下描述：
“方恒简而言之，就是你十几岁时暗恋的白衬衣校草，十年之后偶然重逢，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想起当年夏日的蝉鸣和小鹿乱撞的心情，于是再次沦陷。”
——确实如此。
要不是他对配音表演更感兴趣，确实更应该去做电视电影演员。
等待了一会，方恒终于出声了——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太久没见，不认识了？”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他。
草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只在问号处轻轻一勾，就跟一阵电流蹿过耳神经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就酥麻了几秒。
怎么做到的？
像一滴浓稠的墨，滴入清水时轻轻散开，侵入每一寸神经。
迟寒也是第一次当面听方恒配音，震惊得五官乱飞。她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但——方恒这种声音质感，得是让老天爷操碎了心，喂了一桌满汉全席吧。
她不禁拍手，“……真是一把好攻音啊，搭什么样的受都绰绰有余。”
雨素在笑，“这可不是方恒最舒服的声线，他只是故意凹出了攻的质感。”
她满意地喝起奶茶——方恒啊，还是稳。不管什么题材的作品，只要拉他入伙，成绩就稳了一大半。
会议室里有一个人没有抬头，冷静地接了台词，“是好久没见了，忙什么呢。”
雨素点了点头，也不错，比上回见面时又进步了。
方恒转而看了两眼牧阳。
没见过的新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声音条件不错，细节少了点。但他琢磨出了雨素找到牧阳的原因：这个新人和剧本人物的调性基本如出一辙。
换言之，他只要演他自己，这个人物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也好，导演导戏的时候省心些。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词。
“前段时间休息，在滑雪场住了大半个月，每天山上滑雪、山下吃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牧阳浅笑了一声，继续接，“你不是最讨厌冬天吗，还去滑雪？”
下一句是方恒的，但他没往下走，他停住了。
他转向牧阳，“台本上写的是语气提示是嘲讽，但你给出来的情绪是正向的。”
雨素立刻去看台本。
“对。”牧阳点头，“我就是在关心他。”
方恒点头微笑，“对，就是关心他，这点没错。”
《暮色》是一出离婚之后再破镜重圆的故事，开篇攻受两个人已经感情破裂，攻甚至在到处寻觅新欢，所以两人的对话里充满了交锋和拉扯。
“好久不见”
“是啊，你太忙了。”
“是，忙着跟新欢一块玩呢。”
——已经三句了，下一句得从这个无意义的交锋里出来，否则人物就显得很扁平。
“我的意思是说，我本质上还是喜欢你的，所以你说你去滑雪，我第一反应肯定是你讨厌冬天，你怕冷，这种关心是无意识暴露出来的。”牧阳紧接着说，“但是下一句，我回过神，心想你是跟新欢一块去的，语气连嘲讽都不能有了。嘲讽就显得在乎了，要更冷漠一点。”
这么细节的变化不是拿到本子立刻就能想到的，他提前琢磨过本子。
这点让方恒很意外，也促使着他思考起来，“你这句话是在接我上一句，上句和下句之间的衔接得有逻辑。所以我上句话就得说得轻描淡写一点，从咄咄逼人的状态出来一点，更像情侣对话，让你无意识地觉得我们还在相爱。后一句也不是冷漠，而是不得不冷漠起来，其实还是装的。”
两人达成了共识。
雨素也有了新的想法，“回头牧阳两句话中间留口很小的气，给点欲说还休的感觉，让听众直观地捕捉到这两句话中间有个转折设计。”
牧阳拿自己的奶茶碰了碰方恒面前的纸杯。
真有意思，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围读，就感觉获益良多，恨不得跟方恒再多聊几句。
“认识一下吧方老师，我叫牧阳。”
方恒打开了自己的微信，点出了二维码名片。
牧阳扫完了好友之后特意看了眼方恒的头像，好像是一张电影海报。
不是猫狗、不是星空大海、不是二次元人物，可见这个人没有脚踏实地、不良嗜好。
第一次见面，牧阳对方恒的评价总结起来只有一条：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