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狐鸦乙昊传 > 正文卷第135章云落人间
  尚且晚秋,白雪却匆匆来到,但只是来得匆忙,落下却不算慌张,在人们沉醉于梦乡时,一朵一朵慢慢飘落,柔柔软软,安安静静,一点点盖在大地上——像一群小偷,蹑手蹑脚来到,偷走所有喧闹,只留下一片宁静。
  
  秋千出身洪荒东北,对雪,有特殊的感情。
  
  每当白雪铺就大地,将天地染成一种颜色,白茫茫一片,素营营分不清大地霄汉,虽然寒冷,可总会给人一种好像躲在被子的感觉,莫名让人心安,莫名让人心暖。对于东北人来讲,下雪了,就是冬天了,冬天了,就可以休息了。人们躲进屋子,靠着暖炕,围火炉边聊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吹牛唱曲,肆意大笑——外面是雪舞长天万籁寂,屋是红红火火酒菜欢,当然让人心暖。
  
  不过屋子的热闹属于大人,对于孩子来说,外面的雪地才是他们的最爱。穿上棉袄,戴上棉帽,一个个胖嘟嘟的丫头小伙跑出去满街溜、满山逛,推推搡搡嬉嬉笑笑,不用过多顾忌寒冰,也不用在乎冻土,因为大雪早就给所有孩子准备了最安全的欢乐场。可以说,雪是所有东北孩子的玩伴,为所有东北孩子增添了至少四分之一的童年幻想。在那一片洁白的大地上,胖乎乎的孩子,红彤彤的脸蛋,朱丹丹的冰糖葫芦,好像一团团大大小小火焰到处乱窜,明明只是两种颜色,却偏偏能轻松演绎一出单独属于孩子们的精彩小疯狂。
  
  没人能忘记东北的雪,因为没人愿意忘记童年的时光。
  
  秋千从小就喜欢雪,只要见到下雪就会跑出门发癫,她常常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白素素的天,张开嘴,迎接云朵的飘落,妄想品尝棉花糖的香甜,但事后往往落到肚子疼的下场,蜷缩在热炕头低声哼哼,却不忘往嘴扒黄桃罐头,看着真是又笨拙又可笑还可怜。然而,哪怕一次次“失败”,秋千仍旧会在第二次下雪时跑出去,还是那般呼呼呼地到处跑,还是望着天,张开双臂拥抱柔软的寒冷,体会轻飘飘的“云落人间”,有点可爱,也有点荒诞。
  
  秋千常说,大雪就是棉花糖,只不过老天爷只放棉花没放糖——这句话有点怪,鸟人一直不懂什意思。
  
  相比秋千,鸟人对雪没什特别感受,反而畏惧哪怕一点点严寒,他是典型的大人,喜欢在屋子与朋友们喝酒吹牛打牌斗嘴,但有时也会看外面一眼,瞧瞧傻乎乎的秋千闹到了哪边。于鸟人而言,大雪有些沉闷,有些忧伤,有些残酷冷清,除非雪地有个傻闺女跑跑跳跳,若是如此的话,他便能笑起来,乐起来,开心起来,隔着窗户,翘著嘴角,长久地观看秋千在雪打滚玩闹。
  
  秋千一玩能玩一下午;鸟人一看能看一天。
  
  年城这场雪来得妙,昨天还是冷云惨惨,秋风瑟瑟,今天一觉醒来,竟然满城银装素裹,明媚阳光照耀大地,好一个清新明丽,与昨日好似隔世般!
  
  尚未苏醒的小狐狸翻身时无意中看到透过窗子飘进屋的雪光,最初没在意,蒙头继续睡,但片刻后,秋千猛地站起身,“呕吼!下雪了!?”立刻睡意全无,惊喜满满穿戴好衣装,“嗖”地一下从房间飞出,一头扎进雪,在软软的地上肆意打滚。
  
  玩乐片刻,满头满身是雪的傻姑娘攥起一团白球悄悄潜入鸟人的房间,然后,“哎呀!好凉!”睡得正开心的乌鸦嗷地一声喊叫传遍整个王府,“玉秋千,你太缺德了!?”
  
  “走走走!出去玩!别睡了!”秋千是个任性丫头,祸害鸟人从来不客气,非要拽鸟人出去,才不管他愿不愿意。
  
  鸟人也没辙,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秋千出去。刚迈过门槛,但见银罗挂树,皎衣披墙,屋瓦楼阁无暇玉,千山万景尽明光,再加上闪耀的天阳和几朵悠闲的白云,景色说不尽的美好,乌鸦顿时也就不再那抵触,乐陪小狐狸一块玩。
  
  鸟人和秋千的玩闹无外乎打架斗嘴,今天下雪,当然要打雪仗了。这边乌鸦低头团雪,想要好好收拾收拾打扰他睡觉的小狐狸,结果才弄好一个他认为不错的雪球,秋千突然跑过来,“看招!”小狐狸把提前备好大雪球照着乌鸦砸去,当场把他拍倒在地。
  
  “哈哈哈哈!玉鸟人,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哈哈哈哈……”
  
  “玉秋千!你别跑!我今天非得报仇不可!别跑!”
  
  一个跑,一个追,俩傻子满院闹,欢笑的声音传向各处,引出许多人的勃勃兴致,同样爱玩的牛晓妹等人也乐跑进雪地撒欢。屋子照顾儿女的杨书雅抬手给孩子盖好被,吩咐丫鬟照顾,之后穿上厚衣服去外面透透气,刚好见到院子的热闹——幼稚的秋鸟王追跑打闹,牛晓妹和吉志盛正推著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雪球,吉宁宁和吉志洁在雪地上踩脚印画画,连小驴都躺进雪,尽情尽意地打滚……
  
  “他们……好有趣呀。”下意识喃喃细语一句,杨书雅立马愣住,因为她明明说过要讨厌秋鸟王,绝对不该对他们表现任何正面想法才对。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便杨书雅努力强迫自己讨厌秋鸟王,也着实想不出什恶毒的理由,反而被雪光刺得睁不开眼,最后只得慌忙转回房屋,再不敢出去。
  
  与杨书雅的心情差不多,其他王府仆佣望着秋鸟王等人的玩乐,同样觉得有趣,只是看着看着,大家却慢慢有许多难过和悲伤蒙上心头。
  
  童峰还记得,当年在卫都大营,他也是这样和营内的军士友人们一块玩闹,不知那些友人如今过得如何,还是否记得自己。
  
  包信当年曾陪父母去北原城旅行,那时的雪很大,风很冷,但身边有父母,真的很开心——可惜,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父母已经去世了。
  
  楼晓昔出身南林,没见过多少次雪,但如果偶尔碰到一回,学园的孩子们比秋鸟王还疯,一个个大声欢笑,吵闹得很,哪怕是现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大概再也看不到那种场面了。
  
  同样出身南林的郑职小时候没有见过多少次雪,倒是他年轻时,来年城进修的几年常见,当年明镜馆的老臣教导过他,雪漫乾坤,终有消解,罪恶盖不住,总有漏出来的一天——即便过去多年,郑职依旧记得这句话,相信这句话。
  
  梁沐还是有些傻呆呆,眼睛直直的,她傻愣愣地推想,如果儿子还活着,不知道能不能也像秋鸟王这般快乐。
  
  床榻上,残疾的池青望着窗外的雪,听着有趣的声音,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西境城,“我的妻呀,你还好吗?还记得你我雪中相遇的那个傍晚吗?还记得那时的霜树红梅吗?”
  
  ……
  
  素白的大雪从不单调,面尽是彩色的情感,那是云朵落入人间,造就出一整片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