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离书院，来到一处山坡，鸟人、秋千见刚刚离开的几个材官正接受四季舍的学生们的教导，弯腰种地，两个笨蛋欣慰地点点头。
鸟人问郑职，“老头，能不能猜到我们今天为什给材官们安排这些工作？”
郑职说：“能猜到一些。除了让他们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大概也是要他们经历一些困难，切身体会民众日常的难处。”
“不准确。”秋千说，“主要目的，其实是打破他们的幻想和热爱。”
“啥意思？”心思单纯的梅伊诗问，“为什要打破幻想和热爱？难道不该让材官们热爱百姓吗？”
“热爱百姓没问题，但不该有幻想。”鸟人说，“昨天我们叫那群材官表露心志，我们发现他们志向都很好，但不太实际，比较飘，比较虚。就比如咱们看到的这几个材官吧，他们对田园牧歌充满幻想，认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极其美好，认为农人的生活很浪漫很简单。啧啧啧，想法太天真太自以为是啦！”
秋千说：“农林牧渔在文人，多有浪漫，但事实却绝对不是那美好。农业一途，不敢说是最累的行当，但确实是最枯燥最无聊最熬人耐心的工作，哪怕是现在的年国，有魔晶机器相助，农业也绝不简单——有美好不假，但绝非从头到尾的轻松。具体的内容，我就不说了，过几天你们问这几个材官，他们保证能把农业的苦说个明明白白。”
鸟人说：“为什要打破幻想和热爱呢？因为假如不这做，这几个材官有朝一日得偿所愿，成了统管一方的官吏，他们治理方圆过程，很可能不认为农人种地是劳动，不认为他们很辛苦，反而下意识觉得农人是享福，是享受，是做一种美好、让人羡慕的事。若是如此，官吏们自然不会可怜农人，不会爱护农人，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会对农人的诉求置之不理，甚至觉得农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无理取闹，是得寸进尺，是贪得无厌。”
秋千说：“必须要打破他们的幻想和热爱，让他们亲自体会一下所谓的幻想到底是什样，要他们亲身感受一下‘日出而作满头汗’，体会一下‘日落而息累死人’，明白什叫‘第二天腰酸背痛却还得起来’，仔细了解了解‘努力耕种却草盛豆苗稀’……不受苦的人是无法想象‘苦’到底是什样的，世界的发展不止让人们的见识更远，同时也让人们的见识便窄，人与人越发无法理解彼此，对不同人的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如果只是普通人如此，也就罢了，但材官们不成，他们以后是要去年国各地做官的，他们如果不能理解百姓，那百姓怕是得苦不堪言，”
鸟人说：“文人说农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心会充满对收获的期待，但实际上农人大多数时间只觉得很累很苦很无聊——一眼望不到头的不只是土地，还是农人的枯燥生活。当然，我们只是用农人作为例子，事实上其他行业有其他行业的苦，包括材官本身也一样，他们勤学苦读同样不容易，我们并不是说只有某一份工作值得歌颂，我们是希望人们都勉强理解旁人，尤其是材官们。”
秋千说：“如果极端点讲，我们希望材官们能抵触百姓的生活，只要想起来就浑身难受，如此的话，他们看到百姓工作时，会有两个想法：第一，‘我不想做百姓，我得做官，我不能因犯错犯罪而失去地位’；第二，‘百姓挺不容易的，没人懒惰，我不能再为难他们啦’。”
此刻，正在地干活的几个材官有说有笑，看起来很开心，鸟人和秋千笑道：“今天你们乐，明天就沉默，后天就得蔫，大后天肯定哭。”
梅伊诗点点头，“原来你们是这意思。”
郑职作为曾经一州的主官，哪怕没有鸟人和秋千解释，也明白其中道理，“除了理解彼此，还有‘恨’的意思吧？”
“不是恨，是打破对人心的幻想。”鸟人说，“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无分上下，为官一方需要面对千千万万个人，能够理解人们的苦很重要，但也不能太懦善，要明白人们的狡诈。也就是说，既要心怀仁善，也要对凶恶有所提防。”
秋千说：“我想好了，这次要用各种方式故意为难这些材官，叫他们好好体会一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他们知道‘生活到处是坏人’的道理。郑职，这事你来办，想用什人，什力量，尽可调用，杨书方和李守烈会配合你。比如面前这几个体验种地的材官吧，可以找些人故意踩踏田地，故意争论田地数目，或找些恶霸讨要好处费，不给就找茬，也可以找些官吏过来捣乱，欺负他们。总之，尽量祸害他们！”
鸟人说：“如此，也能叫这些材官感受一下百姓面对凶恶官吏时的无助无奈心情。记得，别客气，要真实，必须尽可能打破这些材官的幻想。生活就是生活，幻想就是幻想，当官不是做梦，要脚踏实地。”
郑职言道：“放心，我保证完成两位交待的任务。”
“还有梅伊诗姐妹，”秋千说，“你也帮帮忙，使用点魔法，尽量败坏这些材官的努力，他们要雨你驱云，他们要光你聚雨，他们要风你来电，他们要电你给点冰雹。反正就是故意气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田园牧歌的真相！叫他们明白，幻想是暂时的，生活是连续的；暂时的美好不能遮盖连续的波折！其他行业的材官也一样，他们缫丝你点火，他们绣布你偷拆，他们行商你掀摊，他们交易你窃财——气哭他们！”
梅伊诗不太好意思，“这……有点损了吧？”
“不损，不损，这是为打破他们‘天道酬勤’的幻想。”鸟人说，“许多人一帆风顺，只要做出努力就能得到回报，时间一长，他们就会骄傲，就会自大，就会瞧不起别人，认为别人生活困顿是因为不努力。我们得让材官们知道一下，努力不一定有回报，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一帆风顺，反而是世事无常，多有一番努力付诸东流的无奈。”
“好吧。”梅伊诗说道，“我会尽量为难他们，但希望不要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是呀，很怕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秋千说，“却又不得不这做——幻想是所有人的浪漫，但绝不是材官们该有状态，他们更该认清现实，用勇气和智慧构建真实的未来。”
鸟人期待道：“年轻的材官们，你们是年国的未来，一定要努力一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