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从马蹄下方卷起来,形成小型的移动沙尘暴,路边人烟稀少,见不到和江夏一样在街边摆摊吆喝的百姓们,偶尔有一两个也是愁眉苦脸行色匆匆的。
  胡玄与赵云已经来到南阳,现在南阳还是曹操的地盘,在过城关时两人遭受了好一番盘问,幸好两人提前做了乔装,谎称是前来投靠远方亲戚,还有一个原住民做担保,这才被放进城去。
  这一路上胡玄与赵云没有遭遇想象中被人拦路抢劫之类的变故,反而结识了这位原住民,他是一个钓鱼翁,看着大约五十啷当岁,姓王名立,字可行。
  王立在一处水洼边垂钓,胡玄奇怪他为什么不多走两步去一旁的江边钓鱼,反而要在这个被一方碎石围起来的水洼里钓鱼。
  不料王立耳力极佳,他听见了胡玄的低语,还转过身来冲他们打招呼,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鱼被这动静吓跑,不肯咬钩了。
  “钓鱼嘛,主要是钓一个心情。”王立笑呵呵的,“最好呀是刚钓上来就能做熟了吃掉,这里离家近,方便。两位往城里去呀?”
  胡玄与赵云对视一眼,应了声,此时刘慧忽然在脑子中提到,这里钓起来的鱼会有土腥气,很难去掉,胡玄灵机一动,把她的这句话复述了出来。
  王立眼前一亮,连鱼竿都放下了,问道:“这位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啊?”
  “略有研究而已。”胡玄做出谦虚害羞的表情,偷偷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赵云,后者一呆,反应过来是要他打配合,忙接话表示自己二人打算去城中寻张仲景大夫,给家里久病未愈的老母亲看病,询问王立是否知道他。
  原以为王立不会听说,没想到他“嗨”了一声,就道:“神医嘛!谁不知道。好说,我带你们去找他。”
  这下胡玄与赵云都惊喜了,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王立稍作收拾,就很热心地带他们一同前往。胡玄特地看了一眼,他的鱼篓里空空的,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战利品。
  王立话很密,很快就与赵云称兄道弟起来。赵云不大会扯谎,胡玄替两人编了假名,又得知王立字可行,便“可行兄”、“可行兄”地喊他。
  按照他的说法,张仲景先前有开一家医馆,为没钱的人家看病都不要他们钱,抓一把菜叶子就能给开药方子,大家都喊他神医先生。但是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官府说他违反了什么什么老长的记不住的规定,不让他开医馆了,现在呀都是一些认识他的老病患才去敲门拜访他,让他给帮帮忙。
  到了王立家里,胡玄才发现这里空空的,唯一的大房间被改造成了灵堂,上面密密麻麻摆了很多排位,插着香。
  “这是我媳妇,我孩子,我爹娘,还有...祖上祖宗们。”王立还是笑,为胡玄与赵云一一介绍,就像寻常人给家人介绍自己的朋友一样,“我搬家去哪都带着他们。哈哈,莫要嫌我话多,我平常就是自己与自己讲话,习惯了。我们一家人都可爱吃鱼,啊呀,逃难也不忘去捞几条小鱼苗哇......”
  胡玄与赵云都默然了片刻,赵云小心地问道:“可行兄,家里人都是...?”
  王立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嗐。不打紧。打仗嘛,都这样。”
  虽然他嘴上笑嘻嘻地不怎么在意,但却也不愿意提起具体原因,眼睛里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胡玄与赵云没有再问,跟着他进了后屋,稍作休整,喝了两碗水,便又带他们出去了。
  去找张仲景的路上,他还在可惜,家里最后的酒在他上回想孩子的时候喝光了,没什么好招待他们的,下回一定好好地请他们喝酒。
  胡玄与赵云不想再看他这么强颜欢笑,便扯开了话题,问起其他事情来。刘慧在脑海里闷闷的,胡玄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不说话,半晌才问道:“以后,我们能让这种事再也不发生吗?”
  胡玄想告诉她能,但历史在她记忆里闪回了一遍,她最终还是选择坦诚道:“如果国.家不够强大的话,每天都会发生这种事。”
  刘慧再次沉默下去,不过胡玄眼下也来不及与她谈心,因为张仲景的家就在眼前。是个小宅子,但住人的地方只是草庐,外面很大一片地都种了草药。
  王立忽然止住脚步,不好意思道:“我就不陪你们进去了...上回我来,连把菜叶子都没给神医带,先不见他了。”
  胡玄本想挽留,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恐怕不方便被旁听,便郑重地向王立行礼感谢。王立吓了一跳,赶紧侧身避让,嘴里还嘟囔着没见过这样的,与他们道了别,就匆匆离去了。
  胡玄与赵云上前,轻轻叩响了张仲景的门。
  静立片刻,有个童子前来开门,问他们找谁。赵云抱拳道:“家母久病不愈,求见张仲景先生。”
  童子侧头,似乎是在听宅内的动静,很快他摇摇头道:“我家先生今日不看病。”说着他就要把门关上。
  胡玄眼疾手快,一把卡住门缝,使劲把门掰回来了一点,冲里面扬声道:“瘟疫肆虐,还望先生出手救人!”
  赵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胡玄一下子就把真实目的抖了出来。但童子这回松了手,似乎是得到指示,可以放他们进去。
  胡玄与赵云小心地绕过药草圃,就看见一个银发老人正坐在亭子中摆弄茶壶,正是张仲景。虽然看外表年岁已高,但全无疲惫神色。互相见礼毕,他招呼二人到对面坐下,看到胡玄,有一瞬间的出神。
  “二位便是长坂坡的赵将军,与携民脱险的刘小姐吗?”张仲景问道。
  胡玄一怔,她没想到自己已经有了称号,慢半拍地跟着赵云点了头。
  张仲景笑得挺慈祥,唤童子拿了干净的茶具来,边斟茶边说道:“老夫坐此一隅之地,也听说过二位的事迹。适才门外所言瘟疫,情况如何,还请细细说来。”
  胡玄与赵云双手接过了茶杯,胡玄说起江夏城中瘟疫的情况,正说到她临走前嘱咐刘备做的防御措施,赵云忽然一口茶水呛住,剧烈咳嗽了两声。
  “赵将军,怎么了?”胡玄被他吓一跳,以为他这一路上也被传染了,倒是张仲景眼疾手快给他倒了一碗凉水,让他顺顺气。
  “方才忘记告诉你们了。”他面上有些歉意,“这是养身汤,不过加了胡辣椒,吃不惯的人可能会被呛到。”
  赵云很快缓了过来,端起凉水一饮而尽,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手半掩面,轻声告诉胡玄继续说。
  胡玄忍笑,与张仲景对视了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张仲景边听边缓慢地点头,肯定了胡玄的应急处理措施,也知道此事迫在眉睫,不可拖延,但他还是把疑虑摊在明面上问道:“刘使君治下可允许开设医馆?”
  “这个自然。”胡玄正色道,“刘使君是真心求助老先生,老先生在江夏的一切活动都不会受到限制,只求能让黎民百姓度过眼前难关。”
  张仲景干脆地答应了,吩咐童子去收拾行囊,今天就出发。说是行囊,其实只有一大包草药,三五张大饼与一瓢水,其他什么也没带。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灵魂撕扯感与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袭来,胡玄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为了不显现出异常,刘慧硬着头皮顶上了。
  胡玄这一昏迷,将近十天。刘慧一开始还想着她第二天就会重新醒来,但却一直没有她活动的迹象。要不是刘慧隐隐能感受到在自己脑海深处还有一个灵魂在长眠,她都要以为胡玄消失了,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等胡玄再次睁开眼,刘慧与赵云已经带着张仲景回到了江夏,医馆也已经开设起来。由于胡玄的应急措施做得还算及时,所以江夏的瘟疫并不算太严重,但依然每天都有人倒下。老先生完善了隔离措施,每日施针治病,从公鸡打鸣一直到月色暗沉,雷打不动。
  刘慧这几日也一直带着面罩,在医馆里帮忙。她察觉到胡玄终于醒来,连忙躲进一个没人的角落,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胡玄觉得浑身都很虚弱,提不起劲来,灵魂深处一直传来细密的针扎般的痛楚,她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凡是她改变了历史进程,改变了当下人的命运,她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她一直这么虚弱下去...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听完胡玄这个可怕的猜测,刘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忍不住问道:“可你之前救了那么多街坊邻居们,也只昏迷了一天啊,现在患瘟疫的人难道有这么多吗?”
  “可能不止眼前这些。”胡玄苦笑道,“冥冥之中有什么规则,把未来的一些事情,也算在我头上了。”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能感应到,但她无法反抗。
  还没等两个姑娘完全厘清现状,医馆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刘慧赶紧走了出去。<divclass="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