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界,天南行省,白麓城内城一隅。
  
  
  正值夏日,烈日炎炎,三阶执法修士李南风同往日一样提前了半个时辰离开了单位回到了家中。
  
  
  纵使是练气后期的修为,也难挡如此酷热,他的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随着李南风踏进家门,在屋内冰清阵的加持下,一股清凉干爽的微风迎面扑来。
  
  
  此刻妻子贾氏正在厨房间烧火煮饭,两个孩子正在书房奋笔疾书,一切都那温馨美好。
  
  
  李南风双脚一褪就将脚上的制式鞋脱去,随手将头顶蓝白相间的帽檐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从怀中衣袖取出了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根,顺势坐在门旁的马扎上。
  
  
  他用左手捏著烟头,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在烟草上轻轻揉搓,指尖闪过一丝暗红色的灵光,随即香烟就点燃了。
  
  
  这是他的老规矩了——回家必须要抽一根烟。妻子贾氏不许他进屋内抽,所以自打结婚以后他的抽烟地点就从客厅改到了门边,已经十三年了。
  
  
  香烟啪嗒啪嗒抽著,似乎大脑中的忧愁会随之烟消云散一般,此时此刻是李南风难得的悠闲时光,也是属于他的独处空间,妻子贾氏往往也不作理睬,直到他正式踏入屋内才会与他述说今日的见闻。
  
  
  李南风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切,也不知道是享受烟草燃烧带来的刺激还是这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咚!”
  
  
  一股闷响瞬时从楼上传来,打破了这一切。
  
  
  妻子贾氏怒气冲冲的从厨房间走了出来,随手将手中的锅铲饭勺扔到一边,冲到了李南风脸上。
  
  
  只见两只袖套被狠狠的掷在了李南风的身上,打掉了他手上还剩一半的香烟,伴随袖套而来的还有一声咆哮:
  
  
  “李南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再不管你那倒霉侄子我就回娘家去,自打他从学校肄业,这样的日子已经几天了?他发的什疯?!”
  
  
  书房内的一对儿女见到家中即将发生争吵,敏锐的将书房的门关上,独留一片空间与他们。
  
  
  李南风马上伸手拦住了即将狂暴的妻子,轻轻抚摸他的背部好言劝慰道:
  
  
  “有结果了我托人给小玄寻了个工作,明日就让他搬离这,你再忍耐一下。”
  
  
  妻子贾氏这才稍稍平息,她正要说话,又听“咚”的一声,楼上再次传来了一声巨响。
  
  
  她再也忍无可忍,一把抓着李南风的耳朵吼道:
  
  
  “我不管你家事情,你自家侄子自己去收拾!一天天的说了多少次了,哪有这种学生?自打他从学校肄业以后整个人像失心疯了一般,说什要闭关修炼!我自然是百般配合,哪曾想到这几天竟然骑到我头上来了!哪有这种亲戚,一天天的在这发什病,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说到最后贾氏反倒哭了起来,暴雨梨花一头倒在李南风的怀,李南风也只能好言安抚,待到贾氏缓过气来才往楼上去。
  
  
  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李南风很快就到了二楼自家侄子李玄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是一间阁楼改的。
  
  
  就在门口处李南风又停了下来,李玄终归是自家大哥的独子,大哥死后独留下这一个儿子,自己也养了他好些年了,要将他赶出去还是有些不舍的。
  
  
  可是不赶出去又能怎样呢?自打那次事件以后这侄子就神经兮兮的。再由着他乱搞怕不是自家妻子都要疯了。
  
  
  一个月前这侄子李玄在学校争风吃醋,竟然为情用法器伤了两名同学。听说伤了人以后一时想不开回到宿舍自缢了,好在没死但也被押解到了执法局。
  
  
  他一个三阶执法修士好说歹说用尽了人情干系,才将人从执法局救了出来,免了李璇的劳役处罚,但他的学籍和学位都没了。
  
  
  这个年纪的修士没了学籍自然而然就沦落成了散修,自那以后李玄就呆在家中,终日在楼上房间闭门不出。
  
  
  起初几日还好,他只是在安静的读各种书,家只当他是受了挫折没有理睬。
  
  
  自打那日他向妻子贾氏要了几块灵石之后就彻底变了。
  
  
  说是要修炼,整日房门紧锁在楼上闭门造车,发出各种奇怪噪音,惹得屋内人心惶惶的。
  
  
  妻子与他说了几次,却从未见过他有改正过,不由得愈发气急,与他大吵了几次。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李南风鼓起勇气轻轻叩击了门——也只能如此了。
  
  
  只见李南风运气周天,身上青筋暴起。按他的想法,自家侄子变成这个样子要是中了邪受到什秽物的影响,要就是心魔作祟。这些情况都有先例,自家侄子的变化也符合这类情况。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准备一进房门就制服李玄,他已经做好准备,如若李玄不开房门,他势必要破门而入。
  
  
  “请进,门没锁。”
  
  
  出乎意料的是,门内竟然传来李玄清脆爽朗的声音。
  
  
  李南风小心翼翼转动把手进到屋内,屋内甚是昏暗,门窗紧闭,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想去摸门边的开关打开灯光,却只感到一股罡风袭来。
  
  
  他的身体有了本能反应,下意识的打出一拳格挡,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伸手去摸腰间的法器同时嘴道:
  
  
  “袭击执法修士罪加一等!”
  
  
  【检测到战斗技能(形意拳:登堂入室)是否模仿?模仿将自动遗忘通用技能(察言观色:炉火纯情)】
  
  
  并未有任何接触碰撞,李玄见到一行小字从他的眼帘中浮现,果断后退几步停止了正在施展的五禽戏。
  
  
  那行小字正是他本命法器河洛天书的功效,与他一同魂穿到此。
  
  
  他叫李玄,与原主同名同姓,是万年之前的水木双灵根的结丹修士。在破丹结婴的时刻神魂莫名被卷入时空长河来到此处。经历了之前一系列闹剧,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到了万年之后的修仙界,魂穿到原主这个可怜虫身上。
  
  
  随着啪嗒一声,屋内再次有了光亮。李南风先是四下巡视了一番屋内,积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低阶修士非常容易受到秽物的影响,而秽物往往十分明显,寻常修士只要看见就会有不适的感觉。
  
  
  阁楼间内的摆设一目了然,一间书桌,一张矮床,一个简易的衣柜,除此以外再无别的东西。李南风扫视了一下李玄见他并无异样。于是就板着脸越过他,进到屋内翻弄了一下书案上的书籍,打开衣柜搜寻了一番,他很快就将秽物的影响排除了。
  
  
  那就只能是心魔症了,这种事情修者都会遇到。说到底李玄也是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受到这种打击挫折起了心魔非常正常。
  
  
  到底是答应了妻子的要求,望着面前这位清瘦俊朗的侄子李南风强行抑制住内心的不忍之情,拍了拍李玄的肩膀,拉着他席地而坐。
  
  
  “小玄,你今年十七年纪也不小了,从学校离开除了学籍以后有什打算?说来与叔父听听。”
  
  
  从自己叔母贾氏身上复制到的炉火纯青的(察言观色)的技能很快发挥了作用,望着原主叔父一脸窘迫的样子,李玄大概知道叔父可能要做什艰难的决定,他赶忙答道。
  
  
  “我还想接着学习修炼参加道庭定品。虽说被除了学籍,但我仍想寻一个机会,前几天我看书的夹缝广告说有那种夜校,任何人只要花费法钱都能参加培训,我想试试。”
  
  
  定品是玄黄道庭选拔人才的机制,初试考核道术,道法,经文,通识,博物,锻体六项科目。按照初试的成绩结果将参与的修士划分为一品到九品,一到三品为上品,四品到六品为中品,七品到九品为下品。
  
  
  按照玄黄道庭的惯例,只有大约一半的修士能够定上品级。拥有品级的修士可以向各大道院学宫报名进修,通过他们的复试即可列入门墙。
  
  
  李南风看着面前这位侄子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心魔缠身,许是执念太重了——没有学籍的修士修行何其之难啊。
  
  
  “小玄,你还有修行的志气叔父很欣赏,但有些事情叔父还得与你分说。”
  
  
  “你没了学籍,日后的修行恐怕不如在学校那般便利了。那些书册上的广告只是些许入门费用,只是诓骗你前去报名的。你一进去还有许多苛捐杂费等着你呢,那笔钱可比学费多太多了。”
  
  
  “远的不说,定品六科中的道法科考校的是你自身修为——练气期本就是水磨的功夫修炼周身筋脉,你要使用聚灵阵花销灵石,要就去租用那些个灵气充沛的场所修炼。你若是有学籍,这些费用都是道庭帮你出了,你可以免费使用学校内的各项设施。现如今都得你自己花销,把灵石法钱往修行之中砸。”
  
  
  “你莫要以为通过了定品,入了道院学宫这些花销就不存在了。作为散修通过定品拜入道院之后所需要的花费只会更多。”
  
  
  “更为麻烦的是没有学籍的散修是不得被列入上三品之中的,纵使你六科甲上也只能拿个中品的成绩——这意味着基本上有些名气的道院学府都不会收你去复试,更别说三大学宫九大道院了......”
  
  
  李玄只是认真倾听李南风的碎碎发言,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解信息,他一个字也不敢落下。
  
  
  望着李玄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神,李南风实在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他只得说道:
  
  
  “说了这多,叔父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修行不一定要在道院学宫修行,平日日积月累也行的。人应该认清自己,你是四系杂灵根,一点一滴日复一日积累下来也是有机会筑基的。”
  
  
  这话说得李南风自己都不信,他本就不善于表达,说到这总觉得说多错多,索性到最后干脆把嘴闭上了。
  
  
  李玄耐心的听完了所有话语,看得出李南风有些窘迫的模样,他只得继续询问道:
  
  
  “叔父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但我还想试试,人活一世总不能浑浑噩噩既然有修行的机会总要去试试。叔父可有什见解吗?”
  
  
  到底是自家子侄,李南风实在不忍心继续去挫败。他吞咽了下喉咙,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袋灵石,从中点出了十枚灵石放在李玄面前,又将一张名扎递给李玄小声说道:
  
  
  “前几日上下打点给你脱罪家中花销不小,如今也确实没有多少余钱了供你脱产修行了。你已经十六岁了,有自己的见地,想继续修行也不是什坏事。
  
  
  “叔父托人给你寻了一个生计——去外城工坊区的高氏符业的工坊做保安,包吃包住,月薪三百法钱,每月两班轮换。你可以一边去那做工,一边去夜校学些东西。”
  
  
  “这十枚灵石合计约莫一千三百法钱,你且拿去使用花费若是遇到困难再回来与叔父讲。”
  
  
  李玄接过名扎,上面只写着一个姓氏——陈,姓氏底下则是一行小字:内城区环城大道头牯集第七巷13号二楼。
  
  
  将名扎翻过去,背后写着一行小字:道历3723年腊月初五。
  
  
  叔父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前世活了百多年寿命的李玄哪能听不出来其中意思,他点头应下就不再言语。
  
  
  李南风长出一口气又说了些许体己话,交代了自己与这位荐头的交情云云事项,说不了几句便起身离去了。
  
  
  随着房门紧闭,阁间又只剩下李玄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