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夜时分,也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城楼附近的空地上,与寝一样,本该摆放投石车的地方,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都和那个神秘人一起消失了……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紧紧握著剑柄,这种感觉像是你明明知道头上悬著一把刀,却无可奈何……
  
  寿春城内到处都是秦军,他们井然有序地接手著,没有想象中的混乱,擒贼先擒王,楚王以及宗室王族都被控制住,守军们也就不再反抗。
  
  而街道屋舍一片死寂,他们的王败了,楚国的子民惶惶不安……
  
  嬴政骑着战马,在经过一间农房时,窗口突然射出了一个“暗器”,身旁的蒙武快速拔剑将其击落,并大声斥道:大胆!什人!
  
  所谓的“暗器”不过是一颗石子,嬴政抬眼间,正好对上了窗口边露出的一只眼,没等秦军进去抓人,就从面跑出一名妇人,她拽著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饶命,我儿年幼,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玩闹……”
  
  妇人极力按下孩童的脑袋,想让对方看到诚意,可孩子固执地抬起头,盯着嬴政的眼神是满满的恨意,“你们都是坏人,等我爹回来一定杀了你们。”
  
  男孩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妇人惊慌失措,只能不住地磕头,夫君上战场音信全无,这孩子算是最后的香火了。
  
  嬴政对此并不在意,也不想与他计较,这是人之常情,六国……天下……恨他的人多了……
  
  地上的男孩看到嬴政的无视,更是口无遮拦,“你不信?等我长大……”
  
  妇人一把捂住的男孩的嘴巴,她浑身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嬴政顿住,他看向四周,这的每一间屋子都有楚人,他们和这个男孩一样,国仇家恨深入骨髓,就像沈姚说得那样,史书上,这些人会成为压倒大秦的最后一根稻草……
  
  “童言无忌……大人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一名衣着朴素的老者穿过秦军,来到嬴政面前,行了一礼。
  
  “稚子纯心,直言快语,既已知他所想,我又何必留此后患?”嬴政看这老者的做派,像是夫子。
  
  “他未受教化,不经雕琢,怎知是非对错?世间多小人,而大人不同,乃圣人,能行,能止,能为,是君子。”老者的话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巧言令色,想救下这对母子。
  
  “初次见面,我们应……不曾见过……”
  
  “不打紧,老夫早年曾入秦游历,自认为还是有几分眼力……”
  
  嬴政不动声色打量著老者,他大概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那你对秦国有何看法?”
  
  老者侃侃而谈,“秦国民风简朴淳厚,无靡靡之音,不重服饰珍宝,无奇装异容。敬法服吏,秦国自身安逸却治理得当,政令简要却详尽,政事不繁杂却有成效。”
  
  嬴政没想到此番,还有意外收获,这天下能对秦有如此溢美之言者不多,而楚国境内恐怕只有眼前一人。
  
  “楚国大乱,既然荀夫子对秦国评价如此高,不如顺道去秦国看看?”
  
  荀况一愣,又了然于心,这快就被认出来了,“秦尊法,老夫尚儒,这两者不合……”
  
  “合不合,夫子去了便知,正巧夫子的两位得意门生入秦为政,学艺不精,还需……教导……”嬴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让荀况为秦所用,沈姚应该会高兴,毕竟他对李斯和韩非很是看重,这老师应该比弟子更受欢迎……
  
  荀况哪知道嬴政心中所想,他只以为这是威胁,最好的两个都被你弄走了……还学艺不精?这是对教育者最大的侮辱!
  
  “那老夫就亲自去教导……”荀况硬著头皮答应下来,反正这楚国也待不下去了。
  
  嬴政没有在寿春停留多久,他让蒙武以此为中心,尽快与白起汇合,拿下这片城池。
  
  另一道旨意是杀了熊完,此举一在扰乱敌军,易于劝降,二在永绝后患,楚国子民与君王只能留一个。
  
  这几天沈姚除了要配合孙医师针灸药疗,日子过得倒是潇洒,别的不说,这青山绿水与咸阳大不相同,奇怪的东西也特别多。
  
  他跟新宠物相处得极好,“嘬嘬嘬小白快来!”
  
  听到沈姚的呼唤,草丛中立刻有了反应,小白挪动着庞大的身躯与路中间的秦兵四目相对,它纠结许久,还是兜了一大圈,绕路来到沈姚面前,亲昵地拱着他的手掌。
  
  沈姚轻抚它的脑袋,拿起旁边的木盘奋力掷出,脱口而出,“去吧!皮卡丘!”
  
  小白大脑短路一秒,但身子没住车,还是“嗖”地一下蹿了出去,它要在木盘落地之前接住。
  
  小白的眼睛紧盯着木盘,没注意到前面的状况,幸好嬴政反应快,向左闪身,躲过了。
  
  可怜身后的荀况来不及反应,脸上一阵剧痛,被砸得头晕眼花,他揉搓著鼻梁,勉强睁著一只眼睛,待看清后,他惊恐万分,嗓音颤抖,“蚺!白……白蚺……”
  
  “这……这大?”荀况话音刚落,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白咬着木盘兴冲冲回去找沈姚,沈姚也被这边的声音吸引,他从老远就看到嬴政的身影。
  
  沈姚无视小白期盼的目光,略过它,径直走向嬴政,“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他风尘仆仆,却浅笑盈盈,望向对方的眼眸澄净清澈,“还好……”
  
  沈姚这才放下心来,注意到倒在地上的荀况,“这位……怎了?你们不扶一下吗?”
  
  旁边的秦兵没有嬴政的命令不会管闲事。
  
  “这是我从寿春带回来的,应该有用……”
  
  老人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掩盖不了他年纪一大把的事实,沈姚有些犹豫,这都和孙医师一样该退休了,还要继续发挥余热吗?
  
  “其实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哈,我们可以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老人家种花养鱼也不错……”沈姚已经说得足够委婉,舟车劳顿,他怕老人家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不能适应咸阳的生活。
  
  “有道理,来人,把荀夫子送回去……”
  
  荀夫子?
  
  “政政,这位是儒家的荀夫子,荀况吗?”沈姚震惊不已。
  
  “对,你不是说……”
  
  活的荀子哎!
  
  缘分啊!
  
  沈姚凑到荀况面前观察,并矢口否认,“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荀夫子博古通今,年龄不是问题,咸阳城那两个后浪,必须让这位前浪好好敲打一下,尤其是韩非。”
  
  “好,都听你的,孙医师呢?先给他看看伤……”
  
  “出去采药了,他……不会伤到骨头了吧?”沈姚看荀况一动不动,也不敢挪动他。
  
  “哎哟嘶……”荀况闭着眼,一手摸著腰叫唤著。
  
  “夫子,您没事儿吧?”沈姚看荀况有反应了,马上过去搀扶。
  
  一听这声音,荀况立刻来精神了,“我还没老呢!不用扶……”他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老,在稷下学宫是,在这也是……
  
  沈姚只能尴尬地让开,荀况凭着顽强的毅力站了起来。
  
  孙思邈这边,看四处都是奇珍异草,恨不得把它们全都挖回去。沐辰紧皱眉头看着他在自己的领地为非作歹,倒不是心疼这些东西,而是他沾满泥土的手。
  
  孙思邈现在也不待见沐辰了,原本还以为他有天赋学医,结果是个睁眼瞎,满地的宝贝视而不见,暴殄天物……
  
  等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前面围成一堆,“让让发生什事了?”孙思邈挤进人群,好奇地问道。
  
  “孙医师!您快过来看看,这有人受伤了……”
  
  孙思邈盯着荀况看了半天,又摸了摸骨头,“没事,小伤,不过年纪大了恢复得慢,来点药膏就行,再补补。”
  
  “我哪老?”荀况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医师,满脸不服气,很明显对方更老……
  
  孙思邈也是很久没有遇到同龄人了,说话也不客气,“一看你都有70了,七十古来稀,不知道?这是……没读过书?”
  
  一句话让荀况扎心两次,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一拱拱地顶着脑门,他瞪着双眼,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指著孙思邈半天说不出话。
  
  “生气伤肝,你要想活久一点,就放宽心。”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孙思邈早就看出来,他有点毛病。
  
  “这你都知道……秦国的医师还真是厉害……那……你能算出自己活到什时候?”荀况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孙思邈认真算了算,郑重说道:“差不多……两个你吧……”
  
  “还……活140多岁?你成精了?”荀况此时也不搞什华丽词藻,文化修养了。
  
  两个祖宗吵得不可开交,沈姚看得不亦乐乎,适时解释一下,“荀夫子,孙医师没撒谎,是真的。”
  
  70多岁的荀夫子?
  
  孙思邈试探性问道:“儒家的荀况?”
  
  “正是,你呢?”
  
  “老夫孙思邈……”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崇老庄学……”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两人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不再互怼,但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