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公孙赫也不再阻拦,支持嬴政的决定,百官那边自有他去周旋。
  
  “司巫大人,您要这些东西真有用吗?”徐福身边的弟子看着满屋的奇珍异宝,倒是没被光彩迷惑,反而心直发毛。
  
  “你懂什,我说它有用就有用……”徐福端坐着,轻咂了一口茶,眼神满是算计与志在必得。
  
  人的贪心可是好东西……
  
  “都收起来,还是送到老地方。”
  
  “是。”
  
  等人都走完了,徐福刚想做点丸药,门却自己打开了,然后是“哒哒”的木棍声。
  
  他转身看向门口,见到来人,先是诧异,目光上下打量,落在腿上,笑意便怎都藏不住了。
  
  “这久没见,原来您躲在这,怎腿还瘸了?”徐福幸灾乐祸的语气根本不屑遮掩。
  
  邹行没做回答,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自请出宫。”
  
  “管闲事管上瘾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徐福最讨厌邹行的这副嘴脸,自视甚高,什事都淡然置之,无欲无求的样子,可偏偏这样,还是有那多人围着他转。
  
  邹行果真如徐福预料的一样,面上毫无波澜,“皇宫不是你能待的,那位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就你可以?那现在是混了个什官职?”徐福上前绕了一圈,看着邹衍对比自己算得上穷酸的模样,微微摇头,嗤笑道:“还不如从前呢……”
  
  邹行无视这些不痛不痒的挑衅,“藐视皇权,你会死。”
  
  “要死也是你先,诡道术法我连皮毛都没学到,但以你的本事竟然这久都没办成,真是稀奇……”徐福早年求学时,山上的人对邹行很是敬重,而他行踪不定,从不与人接触,后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都逼得他找上江湖术士,可见那人在他心中不一般……”徐福用余光观察著邹行的神情,“挑战皇权的恐怕是您啊……”
  
  多说无用,到底不是本家出身,邹行紧了紧手杖,只得一瘸一拐离开。
  
  没等他出宫门,便听到了身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邹大人,陛下有请。”
  
  邹行顿住脚步,深深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章台殿内,暗卫已将刚才徐福与邹行的对话一字不落告诉了嬴政。
  
  姗姗来迟的邹行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以及主位上神色不明的皇帝,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道:“陛下,他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主位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你又要寡人等多久?”嬴政开始怀疑是不是对他们太过仁慈,以至于一个个都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等到所有都结束,等到陛下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坐拥九州大地……”
  
  “等到这世上没有一人再记得他……是吗?”嬴政打断了邹行的洗脑,幽幽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让时间冲淡一切,将所有痕迹都掩没……
  
  邹行心头一震,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陛下应该明白,他不属于这……”
  
  “非也,他能跨越时间,这就是缘。”这字能从嬴政口中说出,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尘劫有尽,缘亦有穷尽……”邹行的话虽残忍,但也不无道理。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在诓骗寡人……”
  
  “他不可能死而复生,陛下可等他的来世……”如若真有来世,邹行将这半句话说与自己听。
  
  “等来世?”嬴政杀心已起,眸生寒潭,“不如……你下去替寡人寻一寻他……”
  
  邹行脊背一紧,面上仍算得上镇定,“等臣将手上的事都办完……”
  
  这般无惧生死,嬴政希望邹行能有所图,或是软肋,这样事情就会好办许多,可这久观察下来,他所做得远超一个臣子的本分,与工同食共寝,清谈功名禄。
  
  “寡人说的是此刻!”
  
  “臣还有用处。”邹行一动不动,实际上一直在雷暴区反复横跳,如此胆大包天,不过是他相信嬴政的睿智与胸襟,千百年来,邹行也只遇到了这一位。
  
  结果真就这不了了之,不过从这天起,嬴政再也没有召见过邹行。
  
  鬼域……
  
  在大片光秃秃的树林,一抹红色在其中极速飞奔,明明快得跑出残影,然后又忽然顿住,后面是成群的恶鬼步步紧逼,盯着这只待宰的羔羊,馋得不行。
  
  沈姚慢悠悠转过身,一边肩膀倚靠树桩,他对这样贪婪的眼神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觉得恶寒。
  
  到底是什味道让他们蜂拥而至?反正他是没闻出来。
  
  沈姚伸出手点了点数,然后对着远处喊了一声,“差不多了!”
  
  在众鬼还一头雾水、迷迷糊糊的时候,后方苏木手持灵器闪现,一顿输出,利落的解决了他们,然后一个挥手,那一群鬼,废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烟消云散了。
  
  战斗结束得太快,沈姚甚至都没有看清招式,跟上苏木的步伐,他忍不住问道:“怎样?这次灵力有增长吗?”
  
  “有。”
  
  真有假有,沈姚也看不出来,他接过苏木递过来的黑袍,披在身上,挡住红衣,更好得隐藏在黑暗中。
  
  苏木惜字如金,衬托著沈姚特别话痨,所以他也不说话了,但当明显看到不是回崖底的路时,沈姚憋不住了,“我们要去哪?不要告诉我再来一拨?”
  
  这事苏木还真干得出来,这几个月有沈姚充当“诱饵”,那杀鬼的速度突飞猛进,成倍增长的那种,倒是给了他一种打工的错觉,还是全年无休的。
  
  唉,沈姚现在开始理解公孙赫了……
  
  “拿件东西。”
  
  “拿?”这个字很是微妙,沈姚是不大相信的。
  
  等到了地方,沈姚看着面前的黑洞,阴气逼人,怎看都像是进去就要嘎了,“要拿什?”
  
  “或许像它一样,看你能遇到什。”苏木举起手中的灵器:浮灼。
  
  “我进去?”沈姚看了看浮灼,面露难色,虽然是很想要件防身武器,但别的主角能遇到什武功秘籍的前提是根基不俗,他顶多一打二,近几个月,也就闪现速度练得不错。
  
  “面有什鬼怪?”
  
  “不知道。”苏木环顾四周,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站定,看了看天色,“我不会等你太久……”
  
  “好。”沈姚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直接应了,义无反顾走了进去。
  
  洞口朝外敞开,从内涌现的幽深黑雾,让人辨不清方向,沈姚只能摸索著岩壁,空气中似乎夹杂着腐臭的味道,他不自觉皱眉,一只手捂住口鼻。
  
  反正什也看不见,干脆闭着眼,然后继续向前,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直到一个转角,他的指尖划过一处,察觉到一丝异样,轻按下去,不同于粗糙的石粒,很冰,一股不小的力度吸附上来,像是活物。
  
  来不及探究,下一秒,沈姚猛得睁开眼睛,瞳孔收缩的同时,立刻转身就跑。
  
  似乎受到惊扰,那东西“哢哢”作响,然后是液体流动的感觉,密集又紧迫地刮擦著岩壁,向着沈姚的方向追击。
  
  该死!哪来的岔路口?
  
  明明刚才来的时候只有一条路,没办法,沈姚只能随便选一个,结果运气不好:是个死胡同。
  
  危险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不知从哪伸过来,一手抓着沈姚的肩膀,一手扣著腰间。
  
  场景一转,阳光惨白得有些晃眼,沈姚愣了许久,露出比见鬼还怪异的表情,周边是各式各样祭祀的器皿,熟悉的图样。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一陌生的面孔笑得殷勤。
  
  “侯爷,您可终于回来了!”
  
  “这法子果真管用!”
  
  本来宽敞的地方瞬间让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杂乱尖锐的声音刺激著耳膜,沈姚越听越头昏目眩。
  
  他这是回来了?怎可能?刚刚……
  
  “寡人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沉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姚的身体瞬间绷紧,身后的人以接近环抱的姿势搂着他。
  
  不知为何,沈姚没有急着回头,他想悄悄挪开些,腰间的手掌陡然禁锢得更紧。
  
  “沈姚哥哥,寡人在同你讲话,怎不理朕?”往日亲昵的称呼隐约带着一丝生硬与薄凉,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
  
  “定是许久没见,生疏了……”人群中挤出一个声音,笑着替沈瑶解释。
  
  很奇怪……
  
  沈姚被稀糊涂牵着往高台下走,拖拽的力度很大,让他完全挣脱不开。面前的嬴政一点都没有变,精致的服饰没有一丝褶皱,冕旒上的流珠泛著光,尤其是上面的玉笄,但和沈姚记忆中的却无法重合。
  
  周围的人群依旧嘈杂,这的布置,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焚香味,明明两侧堆满了牲畜,死掉的不计其数,却没有任何异味,排列整整齐齐,像是大小都精心挑选过。
  
  “陛下用十万牲畜,开泰天地,祈四方之神,才换得您归来。”
  
  闻言,沈姚的视线慢慢从那些祭品转到嬴政身上,又落到脚尖,发现了更奇怪的地方。
  
  没有影子?
  
  他心一惊,又看向其他人,却是有的,沈姚硬生生顿住脚步,驻足,再不肯向前一步。
  
  “怎了?”,嬴政转过身,面无表情盯着沈姚,手上的力度未松。
  
  似乎是洞察到沈姚的想法,人群中又飘来一个声音,催促道:“陛下为了带您回来,已使魂魄剥离肉身,必须即刻归位,侯爷莫要耽搁时间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姚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他看向“嬴政”的目光变得陌生,但在接收到周围人“虎视眈眈”时,又勉强转变为柔和,像是在描摹著。
  
  能够自由移动的右手缓缓抬起,探向“嬴政”的颈边,见对面有些闪躲,沈姚虚攥着手指,转变方向,搭在他的后背,轻唤了一声“政政……”
  
  “沈姚哥哥……”,他的答话极快,让沈姚想问的都堵在了喉咙。
  
  算了,沈姚暗自调整心绪,坚定地看着远处,轻叹道:“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咬牙拔出“嬴政”头上的玉笄,以最快的速度插进他的颈侧。
  
  随后瞅准时机,趁着对方松懈,一个转腕旋身,拉开了与所有人的距离。
  
  魂魄是不会流血的,但或许沈姚运气不错,命中其死穴,“嬴政”一手捂住伤口,错愕的表情下是已经维持不住假象的狰狞,他的身体正在溃散。
  
  “为……什?”阴沉可怖的声音带着怒火。
  
  “错漏百出,最大的破绽是你轻视了他,秦皇嬴政,你以为仅仅是一个称呼吗?”沈姚冷厉的目光在触及他们的面目全非时,又降一层。
  
  衣袍下传来诡异的低吼声,碎布挣裂开,浓浓黑雾起伏翻滚,周围的房屋梁顶瞬间便毫无征兆地衰败、崩塌。
  
  六畜祭品变成骇人至极的尸身,散发阵阵恶臭,骷髅堆积的高台摇摇欲坠,幻境开始变得破裂。
  
  沈姚努力稳住身形,他的视野之内,整片天空开始扭动重组,像是融化一般。
  
  再睁眼,已回到了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