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锁链相互碰撞,发出清亮的响声,
距离童养锐享受“专车”待遇,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
黄昏时分,微风轻柔拂过,
稍稍驱散了方才被陷害、被冤屈、被治罪的愤懑,
但新的迷惘和仿徨,又悄然涌了上来。
贼老天,我恁你娘!
我不就嚷嚷过几句“改造大明,有手就行”,至于这搞我嘛!
我也就图一乐,真没想着穿越啊!
再说了,天下明粉千千万,
光在粘吧和识乎混的,就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论专业,论成分,论纯度,再怎也轮不到我一个学海洋历史文化、臭跑船的吧!
……怎办,现在该怎办啊,
身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海狗,又读惯了《明史》中那些官场勾当,
此时童养锐也已经渐渐回过味来,
便宜老爹战死、家丁折损殆尽,我这个“军二代”就是光杆司令、屁用没有,
反观刘那厮迟到失期、泉州卫众将阴违军令,但他们也因此实力未损,
比起自己这个没有丝毫剩余价值的“军二代”,在上级福建都司心中孰重孰轻不言而喻。
再加上福建都司不经调查就直接认定自己父子有罪的文书,和泉州卫碧莲不要的逼供态度,
很显然,这够日的几家已经达成了默契,要钦定自己父子俩背锅啦!
要是就这被押送福建都司,等著自己的肯定就是屈打成招、签字画押、择期问斩一气成!
不行,我可不要刷新穿越者最短存活记录!
我必须迅速,立刻,马上开始挣扎!
想到这,童养锐眼珠乱瞟,很快扫过囚车左右随车押运的两名士卒,
唔,看着年轻又精神,唇角绒毛未消,眼神透著清澈的稚嫩,不是那种老兵油子!
“两位大人,”抱着赌上一把的心态,他低哑着声音叫了一句,“可怜可怜,给口水吧!”
士卒相视一眼,高个子、眯眯眼那人似乎是主事的,只见他略一点头,另一人便解下水囊递了进来。
“多谢,”眼看士卒并非不可交流,童养锐心中一松,接过水囊只润了润嘴唇便停了下来,接着试探搭话道:“两位大人也是泉州卫所属吗,看着却是有些面生?”
“童家郎君不必如此客气,”递来水囊那人憨厚一笑,“吾等虽入伍不久,但先指挥使大人与郎君声名早已如雷贯耳。郎君蒙受此难,吾等虽不敢言,但心中自有曲直黑白。虽然恪于职守无法多说多做,但一路照应自然不必多言!”
好,好,没想到我们父子俩还有粉丝呢,童养锐暗自一喜,感觉事情已经十拿九稳,
你都答应照顾我了,那再顺便放了我也不过分吧!
想到这,童养锐趁热打铁,继续加大了攻势:“两位大人好意,童某铭感五内,眼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报答一番。”
“哦?”这话,让两人来了精神,“郎君有何指教?”
然而,童养锐并未急着揭盖,而是先卖了个关子:
“两位大人风餐露宿着实辛苦,不知粮饷几何?”
“吾等兄弟二人均为募兵”同为打工人,聊起工资可就不困了,眯眯眼掐指一算,很快给出了答案,“除了三两银子的安家费,行粮月粮大致折合每日银四分五厘,辛苦一年大约有一十六两银子的收成!”
“呼,这可,着实不高啊,”童养锐叹了口气,颇为共情地说道:“不说当兵本就是提着脑袋的营生,就连平日这些押役也得跋山涉水、忍饥挨饿,才这点钱太亏了!”
“郎君说的是!”递来水囊那人也忍不住抱怨起来,“押役还算好的,吾等平日还得替长官们种田、洗衣、喂猪,整日忙得不着边,好些时日都没去钓鱼了!”
“哦,两位大人平日也爱钓鱼?”
“是啊,吾等兄弟二人本就是泉州渔民,入了行伍也难免手痒,不时便去钓上几竿!”
得,这是碰上钓鱼佬了!童养锐心中思忖,接着便拿些钓位、打窝、小药之类的话题来回撩拨,果然引得二人大呼知己,聊得更加融洽。
……
“假使,某是说假使,”聊到半酣,眼见铺垫到位,童养锐当机立断调转了话题,“以百年饷银换取犯下小小纰漏、革除行伍,两位大人是否愿意?”
“郎君什意思!”此话一出,犹如冬天的一盆冷水,顿时激得两人神色一凛。片刻死寂后,还是那眯眯眼开口沉声道:“有话便直说罢!”
“字面意思,”童养锐也眯起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一字一句说道:“还请两位大人开恩,放我一条生路,童某愿以三千两银子酬谢!”
“三千两银子!”
“——对,三千两银子!但银票不在我身上,在老家忠仆手中,只能我当面支取!”
眼看两人呼吸粗重起来,童养锐及时出言打断了某些不好的设想,又缓和声音,循循善诱说道:“只要放了童某,吾等便是同谋同犯,自然不会相欺。到时大人拿了银票,自可在海边钓上一整天的鱼;童某也会远走他乡,从此各自逍遥,岂不快哉!”
“大哥,你看”
“——好,我们兄弟二人干了!”
递水囊那人还有些迟疑,眯眯眼已经当机立断,爽快答应了下来,“不过此段人多眼杂、有所不便,还请郎君忍耐片刻,到了前面偏僻无人处再脱开樊笼!”
py交易既然达成,这趟囚车专列上,司机和乘客的关系自然更加和谐,
在眯眯眼示意下,递水囊那人又从怀掏出个油纸包,解开竟是一只肥美喷香的蒸鹅!
又是水囊,又是蒸鹅,您其实是先天后勤圣体吧?
大伙说了半天,也都饿了,眯眯眼和后勤圣体先后扯了一块,忙不迭大口吃着,顺便将纸包递进了囚车:“郎君,来一块,带劲儿!”
说真的,童养锐也真是饿了,自从穿越过来,他还没有吃上一粒米,
更别提蒸鹅这种大明著名美食,徐达吃了都说好!
——等等!徐达,蒸鹅?
虽然是野史,不过蒸鹅好像确实是发物,
自己一身外伤内痨,吃这玩意就和拿砒霜当肥宅快乐水差不多,纯纯找死!
因此,他连忙摆手,敬谢不敏:“两位大人好意心领,但某一身金创,还需百日慎口,实在无福享用这蒸鹅啊!”
“哈哈,食不果腹、风餐露宿还哪有如此多讲究,郎君只管吃,吃坏了算吾等的!”后勤圣体尴尬一笑,却坚持将蒸鹅塞到童养锐手中,憨厚说道。
“大人自管享用,真不用顾及童某。此处恰好无人,两位大人松了囚车,纵童某自去觅食即可,”尽管有些尴尬,但童养锐还是陪着笑推了回去,“童某胆小如鼠,让大人们见笑了,不过一时也难以改正,还请见谅则个!”
“唉,郎君可真是,”最终还是眯眯眼摆了摆手,止住了后勤圣体的动作,但他的神色却有些古怪,让童养锐隐隐有几分不妙,“混个肚饱,就算金疮发作横死途中,不比再挨顿棍子的死法好吗?”
不是,你这话什意思?我胆子小,听不得这些啊!
还有,你们干嘛突然停车啊!这天色,这路段,我害怕啊!
随着吱呀一声,囚车突兀停了下来,
眯眯眼和后勤圣体也止步转身,眼神中哪还有半分清澈和稚嫩,全是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齐齐看向自己,
“童家郎君,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举也是受人差遣、身不由己,休要因此怪罪则个,”两人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抽到背后的水火棍,“你放心,吾等业务纯熟、有口皆碑,保汝明年今天周年!”
“别…两位大人,”童养锐奋力挣扎起来,同时拼命鼓动唯一自由的舌头,企图给自己找条活路:“吾等有约在先,不如拿了银子自去钓鱼潇洒,何必留恋行伍卖命!”
“——不不不,童家郎君,比起如今吃苦受累,钓鱼自然逍遥自在,可若是能当混上一官半职,就是另一回事了!”
旧话重提,两人却完全换了副面色,坚决摇头道:“刘刘大人亲自递了话来,只要我们兄弟办好这桩差使、再改头换面躲上一阵,事后便将吾等招入备倭都司,抬举吾等各当个小旗!”
“——不是,三千两百花花的银子,不比一个破逼小旗香吗?”
“郎君啊,”两人神色带上了几分怜悯,“我们前脚出发,锦衣卫后脚便去了汝老家!抄家,他们可以专业的,那些个银票怕是早就没了!”
“——不是,汝等不是心中自有曲直黑白吗,这会都让狗吃了?”
“抱歉啊,郎君,实在是刘大人给的太多啦!”
……
自此,两人也不多说,拎起水火棍,朝着童养锐当头劈了下去!
“救命啊,车匪‘宰’客啦!!!”
尽管仍有心挣扎,可被囚车困住不得动弹,童养锐眼看已经避不过这当头一棍、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只能无奈大吼一声,准备结束这场最短的穿越,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道旁晦暗中雷鸣也似一声,一支箭矢飞射过来,打断了士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