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虽然没生你,名分上却也是你母亲,更何况我还将你抚养长大。
  今日我的寿辰你不愿意喝这杯酒也就算了,居然连一家人的颜面都不顾,如此当众羞辱!老侯爷就是这么教你不尊长辈的吗?”
  阴戾怨毒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地、意味不明地去看被指责的对象。
  君呈松这会脸上怒气丝毫遮掩不住,或者说他并未想过遮掩,尽情地释放着怒气。
  只可惜他这张白净漂亮的脸,远不如一开始的络腮胡子有震慑力。
  原本蓄着胡子,众人只能看到他愤怒时眼睛猩红,凶狠四溢。
  这会俊秀清隽的脸上,却是两颊和眼角的绯红都被人尽收眼底,甚至耳垂也泛红,活似上了腮红一般。
  屋子里的大老爷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居然没人上前去跟着陆氏共同谴责君呈松。
  以往,君呈松一脸凶恶地对上老迈可怜的陆氏,旁观者天然便觉得陆氏受了委屈。
  如今……
  还真不知道谁更可怜。
  尴尬的静谧片刻,君鸿白深吸一口气,冷脸上前:
  “二叔,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龃龉也不该当众闹将开,此举将侯府颜面、君家颜面至于何处?”
  重新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提起尤剩一大半的酒壶斟满,君鸿白沉声道:
  “今日是祖母寿宴,您喝了这一杯,就当给祖母赔罪,咱们还是一家人。”
  君呈松眸光满是讥诮不屑,抬手去端那个酒杯,正要扬起再砸,忽地眸光一凝。
  随即,勃然大怒!
  “狗杂种,居然给老子下药!”
  劈啦将酒全都倒在君鸿白毫无准备的脸上,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犹自觉得胸口盈满怒气,俯身拎起那壶还剩一半的酒,提腿将隔在宴厅中央的屏风踹翻,烈烈大步踏至陆氏身前。
  “你,你要做什么?”陆氏浑身打颤,哆嗦着往下人身后躲。
  躲得过吗?
  君呈松压根就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他的生活宗旨,这辈子也就是在沈青鸾面前会压抑一二。
  大约是这几日表现得太好,竟给了陆氏错觉,以为今日她寿辰,又有这么多官员贵妇在,君呈松便要顾及一二吗?
  做她的春秋百日大梦!
  君呈松虎钳般的大掌扯着陆氏的衣襟轻轻松松将她提溜了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一家人合该一起尝一尝!”
  竟是揪着陆氏后脑勺的发髻,壶嘴挤入陆氏口中,咣当着全都倒了进去。
  这一下,可是非比寻常!
  正如陆氏所说,名分上,陆氏到底是他的母亲。
  大周朝重孝道,母亲不慈儿子也只能忍受,若是反抗便是不孝。
  也正是拿捏着这一点,陆氏才能在十几年前将年幼的君呈松赶了出去。
  时移世易,陆氏大抵是没想到,君呈松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彷徨无力的少年。
  恰恰相反,他拥有征战厮杀的能力,更拥有打破世俗规则的权势、地位和勇气。
  不了解自己的对手就设计陷害,合该她吃这次大亏。
  “住手!”
  君鸿白缓过劲起身,见着这一幕,目眦俱裂,怒喊出声!
  “祖母年事已高又是你的长辈,你这个畜牲怎么能当众对她动手!”
  君呈松一脚将扑过来的人踹开,眉目间浸蕴出浓烈的快意,“畜牲?真正的畜牲是你这个当众给老子下药的祖母!”
  几句话间,酒壶里的酒倒了个精光,陆氏下巴处的衣襟倒得透湿。
  甫一挣开君呈松的钳制,陆氏便扑腾到一旁,拼命掏自己的喉咙试图吐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还不信君呈松所说酒里有毒,如今见陆氏这副模样,便也信了八分。
  “居然真的敢在宴席上下毒,不知道该说她太胆大还是太狠毒。”
  “自然是因为恶毒惯了,所以胆子也大了,不管是对谁,抑或是在什么场合都已经无所顾忌。”
  “还是沈氏太过良善,往日不知受了多少欺压。”
  细碎的议论声传来,陆氏还未从剧烈的恐惧和冲击之中缓过神,君鸿白先一步强忍着痛冲到她身边。
  “祖母您没事吧!”
  他眼中关切不似作伪,陆氏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没事,没事——”陆氏胡乱摆手,却猛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脸上都泛出青灰色。
  “祖母!”君鸿白眼中惊慌溢于言表,急道:“快,快叫大夫过来。”
  他双目泛红死死瞪着君呈松,“祖母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君呈松丝毫不让,他不比君鸿白浑身都是虚张声势的恫吓,只略一扯唇,眉眼之中满是无形而强势的压迫感。
  “跟我没完?我倒要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把我怎么样?”
  这话羞辱意味太重,君鸿白立即捏紧拳头,“你不孝忤逆,当众毒害长辈,我要告到御史台让你身败名裂!”
  蠢货。
  四面八方投来轻蔑讥讽的眼神。
  毒害长辈?
  那不就是应着君呈松的话,承认了陆氏在酒中下毒的举动了?
  原本还以为君呈松为人冲动,如今看来他虽是冲动却也并非毫无城府之人。
  至少这会虽然将事情闹开,却也只是名声上不好听,亏是一点没吃。
  至于名声,难道他本来名声就好吗?
  反倒是君鸿白和陆氏,本以为这个君鸿白还算有分寸有手段,如今被这个莽夫一通乱棍打得,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若是忍不住这口气要追究君呈松,那杯酒追究下来只会查出陆氏恶毒害人,倒霉的只会是陆氏。
  若是不想揭出自己做的丑事,就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大亏,尤其是,陆氏如今名声也是荡然无存。
  左右都是吃亏,且吃的亏都不小,但看陆氏怎么选。
  陆氏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在期待她的反应,只是缓了许久才缓过气,第一件事便是抓着君鸿白的袖子。
  “不用叫大夫,也不许告!”
  喝!
  众人互相交流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君鸿白更是脸色煞白,怔愣着转头去看陆氏,嘴唇颤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