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琴，我们的女儿真的很乖。自天道降下天罚，此后你便了无音讯。至今我连你是生是死也不知。是我无用，我无力保护你，更无法做一株参天大树为我们的女儿遮风挡雨。如果我争气一些，我们的女儿是不是就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十年前怀仙宫被雷电所击，面目全非的情景依稀在前，天罪执法三神使天威赫赫冷面无私，那一日他不愿屈服拼死相抗也只落得遍体鳞伤，在真正的上古仙神面前他霂昀庭就如同一只蝼蚁。眼睁睁地看着遭受重创口吐鲜血的爱人承受天罚消失于天际，他无能为力。若不是父亲霂凌霄为他向三位神使求情，或许他连苟且偷生的机会也没有。
原来流传于四界的警示箴言不是假的，四界生灵不得跨界相恋，否则定会遭受天罚。天道不允许有违反规则的生灵存在，一旦发现绝不容情。
紧撰著手心中的青碧色相思扣，柔滑的玉质沁透出丝丝缕缕的凉意，一如他此刻的心绪。生别离是再刻骨铭心不过的痛，若是能长相守他如何愿意和自己爱的人分离。一滴泪从霂昀庭眼角溢出，而后悄无声息地坠落。
风吹得窗外的竹叶唰唰作响，也将微敞的窗子拂得更开，一片月光倾泻而下。此夜如此美丽，又是如此寂寞。
……
“你可知错。”
神情冷漠一脸寒霜的霂凌霄凝视着面前挺直著背脊，敢于直视自己没有丝毫惧意的少女。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皱。
“你倒是有胆色。”
似是嘲弄，霂凌霄瞥了眼跪的笔直单薄瘦小的身躯，收回目光行至厅堂正中铺着织锦缎子的红木大椅上坐了下来。
霂沉烟自被领到此处被罚跪便不发一言。
一旁的霂云谦看着正暗自较劲的祖孙俩，头又开始疼了起来。熟悉自家父亲冷硬的脾气，心知求情是行不通的，不忍心自家小侄女跪伤了膝盖他只能暗暗朝小侄女使眼色。
可饶是他眼皮都快抽筋了，霂沉烟也没理会。
“你挤眉弄眼的作甚，有碍观瞻。要给我滚出去，要别杵在我眼前。”
句句都是不耐，一句两句的都是要他走人。霂云谦饶是心宽也有些受伤。
霂凌霄语气低沉，还明显压抑着火气。
霂云谦被说得怔住，呆呆看向男人沉冷的双眸，触及到那隐含怒意的双眼，一颗脆弱的心脏扑腾抖了几抖。
即便不受待见但让他走是不可能的，他可做不到丢下小侄女自己躲开。
……
见上首那人将矛头转向自家小叔，霂沉烟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开了口。
“我有何错。”
忽视掉膝盖处的刺麻，霂沉烟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眼见霂凌霄眼底更沉了，霂云谦大感忧虑，可他一向不曾忤逆过素来威严的父亲，亦不敢明目张胆去护着霂沉烟，于是只能在一旁望着父亲霂凌霄干着急。
霂凌霄却像是看不到小儿子眼中的祈求，只将少女傲然的模样看进了心，不怒反笑道。
“你未经我同意私自修习霂家聚灵术，这就是最大，最不该犯的错。你以为自己是什身份，当年若不是一再确认你并非妖邪之体，你以为我霂家容得下你。”
“你乃世间最低下的存在，是人妖混杂的血脉，我霂家几代清名岂容被你玷污。从头到尾你都没资格修习我霂家聚灵之术。”
“你若想在我怀仙宫出头，除非我不做这个家主，除非我霂凌霄身死道消。”
霂凌霄眼中的冷绝令霂沉烟不寒而栗，她一点都不怀疑只要她胆敢有所置喙，对方真会亲手将她抹杀。可是她不服。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否则待我成就大道，你便再也无法抹杀我。我霂沉烟注定是你霂凌霄，是你霂家的耻辱。”
“你不允许又如何，我不需要你的允许。你说我没资格我也都记全了，霂家聚灵心法，灵术十要二十式都在我这。”
霂沉烟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霂凌霄大道已成早已不会轻易动心动念，可此刻在他眼的小辈实在过于嚣张，这明明是在挑衅他的威严。
“你，放肆！”
劲风扑面而至，霂沉烟未及闪躲已被一股气劲掀出门去。
“沉烟！”
“爹，您，您太过分了，再怎样您也是宗师级别的修为，沉烟她年幼又是区区凡人之身如何经得起你一掌之力。”
一脸愤慨的霂云谦哪还顾得上恭敬，话落已拔腿跑出门外去了。
“爹，您太无情了。沉烟做错了什，值得您这样教训她。”
“您怎罚我都可以，可您没有权利动沉烟一根汗毛。”
“她若有什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您。”
却是收到报信匆匆赶来的霂昀庭抱着昏死过去，面色灰白，嘴角噙著一缕鲜血的霂沉烟走进门来，见自己最尊敬的人对自己孩子的伤势无动于衷，一种愤怒夹着失望涌上心头。
“爹，以后我们父女不会在您面前出现，也请您不要再打扰我们。”
“我的女儿想做什想学什，我做父亲的都支持，您就不必操心了。您虽是家族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可我也是霂家的一分子，只要我一天不死，我的烟儿就能得到她该得到的。”
“若您实在看不惯我们，就请公布天下，言明我们父女再不是霂家人。”
这样重的话无疑是最伤人心的，出口之时霂昀庭自己的心也被刺了下，可他抬眼去看端坐于前方八风不动的男子，见其面色淡然没受半丝影响，忽而就释然了。
是他想多了，他爹霂凌霄何时在乎过他这个无用之人呢。
“记住你今日所言，你们俩父女就待在南院，非必要就不要再出来了。”
“你这女儿之所以如此不知所谓，全因你教导不严。她做不得堂堂正正的霂家人，都是你做父亲的过错。你不该和一个妖邪生下她。”
“我留她下来已是我仁慈。”
“你好好教养她，只待她十四岁及笄便送她出嫁。前国君定下她与少君的婚事，也是看重我霂家在南境的声望。为了整个家族，她与少君的亲事不容有失。”
“身为将来的少君之妻，一国元妃，未来的国后，她也该收敛一点野性。免得有一日闯出大祸来。”
“就不劳父亲您费心了。”
霂昀庭心记挂着霂沉烟的伤势，虽然确定自己的父亲并不会真的对一个孩子下狠手，可面对霂凌霄亲情上的冷漠他就再难维持一贯的沉稳。
“父亲在上，我和沉烟就先告退了。”
“哥，你和爹他置什气。”
霂云谦不愿见父亲和兄长将关系闹僵，于是握住霂昀庭的手臂想要劝解一二。
“谦弟，你别管。”
“我得回南院了，烟儿的伤我得差人瞧瞧，所以……”
霂昀庭瞥了一眼霂云谦握着他手臂的手。
霂云谦闻言也不敢耽误，只好悻悻然将手收回，怔忡地立在门口看着霂昀庭抱着霂沉烟离开，从来开阔的心境也聚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