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人包藏私心,这个关键时刻,也不希望场面闹僵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一直没开口的石鸿,这会突然问了一句,“陈头怎么确定政策会松动?我可是听说了,宫里头用钱厉害,户部拿不出一文钱。”
  
  陈观楼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京城是根本。弓弦长时间绷的太紧,会断的。”
  
  “此话言之有理。”武班头连连点头,十分认可陈观楼的见解,心想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文雅还简单明了。不像其他一干粗人,只会张嘴骂娘。
  
  石鸿似是不服气,“那万一呢?”
  
  陈观楼盯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最好祈祷不要有万一。”
  
  表情之严肃,神情之凝重,石鸿一时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忘了该如何反驳。
  
  等陈观楼出了值房,石鸿才恍惚回过神来,“他怎么回事?我没招惹他吧。”
  
  武班头嗯了一声,“陈头说的没错,你最好祈祷没有万一。”
  
  “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石鸿一脸懵逼。
  
  武班头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走了。
  
  王班头心头乐呵一声,拍著石鸿的肩膀,说道:“你自己想想,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万一?”
  
  “我哪知道。”
  
  “不,你知道。只不过你没往那方面去想。在天牢当差这么多年,也算是有点见识。太太平平比什么都强,钱少点就少点,总比你说的那个万一强。”
  
  “王头,能否将话说明白些。我没读过书,就认识几个字。你们说话都含含糊糊,我是真不懂啊!”石鸿委屈极了。四个班头,敢情就他一个笨蛋。大家合伙欺负他是吧。
  
  就没有一个人肯将话说透。
  
  太过分了!
  
  王班头呵呵一笑,不做声。
  
  石鸿立马会意,“晚上我请喝酒。”
  
  这还差不多。
  
  王班头这才好心替他解惑,“天牢这地,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你所说的万一,那就是外面开始杀人了。懂了吗?”
  
  石鸿似懂非懂,看起来像是懂了,貌似又没有懂得彻底。
  
  王班头摇摇头,这榆木脑袋,真是没救了。要不是石鸿有个漂亮表妹,想出送表妹给范狱丞做妾的办法,再给十年,姓石的也当不上班头。
  
  不过,石鸿的脑袋什么时候开的窍,竟然想出送表妹的办法。莫非是得了高人的指点?
  
  王班头打定主意,晚上喝酒的时候,趁机将石鸿灌醉,套出真话。
  
  范狱吏长吁短叹,他将陈观楼叫到公事房说话。
  
  “头痛啊!上面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陈观楼嗯嗯两声,算是附和。范狱吏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而不是给他提意见。
  
  “钱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以后可怎么办啊!小陈,下面的狱卒没闹吧。乙字号大牢那边已经闹起来了,狱丞大人很生气。”
  
  “大人放心,甲字号大牢目前一切正常,大家的情绪都很稳定,能明白上面这么做定是有不得已的难处。现在朝廷艰难,我等狱卒也有一颗公心,替上官们分忧责无旁贷。”
  
  新
  范狱吏:……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在他跟前说这些套话虚话假话吗。狗屁一颗公心。
  
  “小陈啊,你有一颗公心,有替上官分忧的想法,这是好事。不过,在本官面前,你用不着如此。我们就随便聊聊,聊聊,无需拘束。”
  
  “大人说的是。我这人有时候容易紧张。”陈观楼含蓄一笑,显得年轻见识浅薄,很有欺骗性。
  
  范狱吏哈哈一乐,“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容易紧张。好几次童生试,就是因为过于紧张,连题目都没看破就急着下笔。生怕时间不够作答。哎……”
  
  “大人厚积薄发,迟早能直上青云。”
  
  “不行了。一日入了吏,终身都是吏。历朝历代,吏做官,唯有新朝刚建的时候有机会。后面做官的条件越来越严苛。这辈子我是没机会了。”
  
  范狱吏很是遗憾,感慨。
  
  但凡他再年轻几岁,他也不会来天牢当个狱吏,一定会继续走科举这条路。
  
  陈观楼轻咳一声,“大人不必失望。纵然身为吏,也大有可为。下面关押著许多官员,大人若有看顺眼的,不妨多接触接触。”
  
  “你的意思是?”范狱吏顿时来了兴趣,让陈观楼详说。
  
  陈观楼就告诉他,“稷下学宫背景出身的官员,通常都有极大概率官复原职。他们身边也需要几个心腹自己人。”
  
  范狱吏闻言,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所有当官的都需要几个心腹下属办事。只是,我又如何确定哪位犯官值得投资?再一个,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啊!”
  
  “大人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小的会替大人留意牢房里面的犯人,遇到合适的,第一时间通知大人。届时,大人再投其所好……”
  
  范狱吏被陈观楼点拨一番,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早十年遇见。
  
  他拉着陈观楼的手,连连感慨,直道陈观楼是他身边最忠心的铁杆。
  
  陈观楼只觉恶心,赶紧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这年头的人,有个坏习惯,一激动就喜欢握着手一直不放。又不是女人,两个男人紧握在一起,不像话。
  
  陈观楼为何忽悠范狱吏?
  
  只因为他看出范狱吏生出了从狱卒口袋内搜刮钱财的念头。赶紧用前程,转移注意力,打消范狱吏的想法。
  
  想要前程,就不能将狱卒们逼得太狠。犯人们天天和狱卒打交道,他要是落个对下严苛贪婪的名声,传到那些即将起复的犯官耳中,哪还有前程可言。
  
  当官,最重名声。就算内心深处不在意名声,至少表面还是要做个样子出来。招揽一个恶名缠身的人到身边做事,不值。
  
  范狱吏也知道其中厉害,在他心目中,始终是前程更重要。若是真有机会傍上某位大佬,得到大佬的赏识,损失一二钱财他还是能接受的。
  
  陈观楼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范狱吏不会丧心病狂掏空狱卒的口袋,工作就还能继续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