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纸笔,我证明给你看。”
  
  “你识字?”陈观楼很好奇。这年头读书人稀少,因此读书人想找个营生,只要肯舍下面子,其实很容易。犯不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日提心吊胆。
  
  “我不识字。”二当家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我会画。”
  
  “给他纸笔。”陈观楼当机立断。
  
  卢大头应了一声,很快取来文房四宝,并悄声问了句,“你真相信他?”
  
  “先看看吧。”
  
  二当家捏著毛笔,姿势无比的别扭,怎么都不顺。果然没读过书,连怎么握笔都弄不清楚。他干脆像是握刀子似的,握著毛笔,在毛边纸上开始画起来。
  
  卢大头没舍得拿宣纸,用毛边纸充数,陈观楼全当没看见。
  
  一个小人,两个小人,三个小人……
  
  卢大头扭著头看,“这画的是什么啊?!不堪入目!”
  
  陈观楼却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二当家,盯着毛边纸上的小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小人,《升天录》自第五篇起,配有少量图画,同二当家画得小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肯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够了!”
  
  二当家放下笔,如释重负。
  
  “这些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石壁上,石壁上好多好多。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山洞在哪里。”二当家眼巴巴的望着陈观楼。
  
  陈观楼板着脸,显得很严肃,看不出喜怒。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就没尝试照着这些小人练武?”
  
  “练了啊!最有天赋那个,照着这些小人练了后,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从那以后,就没人敢继续练。”
  
  “一天到晚鬼扯。”卢大头一个字都不信,“陈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编的。”
  
  “我没有鬼扯,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信我,信我。”二当家急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希望,他一定抓住。
  
  “陈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这些小人只是一部分,若是能配合石壁上的口诀修炼,肯定能避免暴毙身亡的下场。只可惜,我们都看不懂上面的口诀,又没有练武天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山洞地址,就在后山悬崖。”
  
  “哪个后山悬崖?”
  
  二当家不吭声了。
  
  卢大头气恼不已,“你是不是还想去刑房走一趟?”
  
  陈观楼抬手制止暴躁的卢大头,轻声询问二当家,“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救救阴四娘。”二当家急切的说道。
  
  “谁是阴四娘?”
  
  “她是我女人,她也被官兵抓了,我不知道她被关押在哪里。她是好人家出身,被抓到山上,然后就跟了我。她已经怀了身孕,求求陈头,救救她。至少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我留个后。求陈头开恩,求陈头开恩!”
  
  砰砰砰……
  
  二当家拿头磕在地板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额头破了皮流了血,眼看着肿了起来。
  
  “行了,别磕了。我问你,知道山洞秘籍的人,都有谁?”
  
  二当家没有隐瞒,说道:“山上的老人基本都知道这事。不过官兵杀得太厉害,大当家死了,老三老四老五他们都死了,其他老人差不多也都死绝了。如今知道这事的人,就只剩下我。”
  
  卢大头冲陈观楼点点头,证明二当家所言不虚。这伙山贼,在官兵剿匪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进了大牢,因伤重不治,伤口感染,熬不住大刑,陆续又死了二三。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二当家就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其他都是些马仔,被裹挟上山的小卒子。
  
  陈观楼招招手,招呼卢大头到边上说话,“阴四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阴四娘被关在女牢,的确怀了身孕。”
  
  “判决下来了吗?”
  
  “估摸是流放,要么就是贬为罪奴。女牢那边,除非罪大恶极,基本上不会有死刑犯。”
  
  这话倒是没错。
  
  陈观楼来天牢三个年头,至今没有见过一起女囚犯被判死刑犯的案例。通常貌丑流放边关,貌美贬为罪奴,充入皇宫类似浣衣局一类累死累活的衙门。
  
  阴四娘被山贼抓到山上,又被二当家收入房中,想来模样差不了。
  
  “怀了身孕的女囚,怎么处理?”陈观楼对这方面真不了解。
  
  卢大头身为天牢老油条,没有他不知道的,“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女孩,跟着亲娘一起充为罪奴,要是漂亮的话有可能充入教坊司。男孩过几年大一点,直接阉了进宫当差。”
  
  难怪二当家要救阴四娘,救阴四娘就是救他的孩子。
  
  “陈头,你不会真的帮他吧。这事可不好办。没有上面发话,女囚的囚犯谁都不能动。”
  
  “我有分寸。”
  
  陈观楼思虑了一番,重新回到牢门前,开口就说道:“阴四娘肯定保不了。”
  
  二当家先是满目绝望,他望着陈观楼,紧接着眼中燃起了希望。他紧张得说道:“我……我明白。”
  
  “你可有亲人?可有值得托付的人?”
  
  “有,有……我曾是天门宗外门弟子。”说完,二当家哭嚎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青葱岁月,又似是悔不当初。
  
  陈观楼没听说过天门宗,他以眼神询问卢大头。
  
  卢大头嘿了一声,“一个小门派,就在天门山脚下。在京城好像有个据点,开了个镖局还是打行,具体我不太清楚。”
  
  “镖局,开了个镖局!”二当家补充道。
  
  卢大头突然凶狠起来,“你当山贼,是不是和天门宗联合起来,坑客户的财货?一个走镖,一个打劫,你们配合得好啊!”
  
  “没有,绝对没有。你们可以查,我们从不打劫天门宗走镖的货物。”
  
  “那就是专门打劫天门宗的竞争对手,是不是?”
  
  “没没没……”二当家这回否认,明显透著一点心虚。
  
  卢大头嘿嘿冷笑,“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没交代干净。天门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如此处心积虑为他们卖命?”
  
  “什么都没给。我只是秉著做人的原则,天门宗于我有恩,我当了山贼,顺手替天门宗解决几个竞争对手,就当是回报天门宗当年的恩情。”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感恩念旧的人。”卢大头嗤笑一声,他没打算将这个情况上报。都已经判了死刑,他才懒得另生事端,又没有银子拿。
  
  去敲诈天门宗?他没疯,钱和命哪个重要,他心头门清。身为狱卒,不和江湖门派打交道,这是底线,更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