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苏南进屋子后,李希明开门见山道:“你柳师叔同意让你下山,我和欧阳师叔没什好说的。”
“不过你刚回来,转头就走也不合适,而且我看你气息不稳,想必是有伤在身,不宜立马启程。”
“还是等你将伤养好再说。”
李希明说完,忽地怪异而笑,目光怜悯。
“另外,你柳师叔虽然同意你下山,但还说了,你得接下她一剑还安然无事,才能离开。”
苏南面露惊色,连忙不可置信地看向屋内边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柳萦寒连头都没抬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吹气,小啜一口。
仿佛所谈论的话题与她无关。
“这是什意思?”
柳萦寒背手前摊,伸出五根细长手指,歪头打量昨日才修整好的指甲。
“没什别的意思,不是说你接下我一剑就够资格与苟妙真说话,就算是我本人,也未必是已经受伤不轻的苟妙真的对手。”
“不过你若连我一剑都接不住,恐怕还没找到苟妙真,便横死在江湖中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想看看,这几年来你武功有多大长进。”
听罢,有些措手不及的苏南先是一言不发,随后无奈点点头。
柳师叔既已发话,自己又能如何?
提前告知苏南,让其有个思绪准备后,李希明和苏南便统统都被柳萦寒赶出了屋子。
苏南虽已习惯,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以为是柳师叔生性孤僻冷若冰霜,对待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后来他发现,柳师叔对欧阳师叔,对师姐师兄他们,都很亲切和蔼,就只有对他苏南和李希明两人才是如此冷冰。
苏南确信自己没有哪招惹了柳师叔,从他第一天到藏青山,柳萦寒便是这般脸色。
回到自己房间,苏南两脚踢掉靴子,盘腿坐于床榻。
闭目运气想要调顺内息,平复内伤,却是怎也静不下心。
……
“小师弟,你再给对联贴歪了,你就当门神拿手举著吧。”
记忆中,师姐单手叉腰一脸嫌弃的模样,嘟嘴指点江山,嘴上要强真动起手来也是原形毕露。
“噗……”
苏南兀地笑出声来。
师父师叔们不许他们去山顶那边,当初自己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往山顶上摸去,还是师姐抢先一步赶在师叔们前面把自己拉了回来,又豪气云天地将责任全部揽在了她一人身上,这才让苏南免去责罚。
温柠嫌大师兄太笨,又嫌二师兄是个木头,也就三师兄萧游尘能有意思些,遇见苏南之后,才像是找到了人生知己般,天天与苏南凑在一处,搞些顽皮勾当。
真怀念啊。
当初新年过后,苏南临走的最后一天。
苏南在藏青山地下深埋了几坛子竹叶青,可惜来来回回鬼鬼祟祟的动作引起了萧游尘的注意,最后被他一路尾随当场抓了个正著。
除了闭关的徐守白,其余人都被萧游尘喊到了山腰震雷岗,露天席地,金影像是一层薄衣披在了山脚小镇上。
一如那苏道郡的骆觉明一般喜酒的萧游尘,一下子便嗅出了酒是上好的竹叶青。
七年前。
藏青山震雷岗,朱峰与温柠被萧游尘强拉来此处。
心情舒畅之际,萧游尘不禁大笑道:
“风涛林海,且来下酒!”
朱峰二人正搞不清楚状况时,忽然看见一道白色人影急匆匆地顺着上山小路奔过来,怀中还满满当当抱着三个大酒坛,甚至胳膊和手腕上也拿细绳吊着俩小酒坛。
晃晃悠悠的样子带几分好笑。
温柠半闭着眼皱着柳眉,仿佛下一秒就要眼看着苏南摔倒在地。
苏南将酒坛小心翼翼放置几人面前,随后哼哼一笑,神情傲然。
“这、这是……”朱峰一呆。
“酒。”
“哪儿来的?”
“自己酿的。”苏南声音拔高。
萧游尘把弄著几个酒坛子,翻来覆去地细看,嘟囔道:“这酒居然是小师弟自己酿的?从哪学来的手艺,和酒店的能比嘛?可别尽弄些粗劣的黄酒来糊弄人啊。”
萧游尘轻轻拂干净硬泥,吹去土灰,缓缓揭开泥封。
一股汾酒和药材浸液形成的独特香气弥漫开来,芳香醇厚。
温柠鼻尖耸动,深吸一口气:“好香,什酒?”
萧游尘神情激动,抱着坛子不愿放手:“能不香?上好的竹叶青!行啊小师弟,这香气,有些时日了吧?”
“难怪这些日子见你背地偷着上上下下的,跟做贼似的,以后我们几个要是馋酒喝,可就全靠你了。”
苏南两眼一翻:“你当这东西是说酿制就立马能酿制好的?”
温柠吞了两口香津,催促着赶紧倒酒,至于其手上的酒碗,也不知是萧游尘从何处捣鼓出来的。
“这酒很不错?”朱峰虽说喝酒,但不太懂其中门道。
“极佳!”萧游尘点头。
酒一入碗,酒香更浓,晶莹透亮的品相极为动人。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一直喝到暮色四合。
师兄弟几人靠在一起,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苏南酿的这竹叶青酒不是很烈,即使众人喝了整整两大坛,也不过是微醺而已。只是温柠这妮子,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脸颊粉嫩通红,胜过涂抹胭脂,嘴好像还念念不清,是真有些醉了。
苏南环抱双腿就坐在温柠的旁边。
温柠看着小师弟,琉璃般的眼睛闪耀着亮泽,也许是喝醉了的缘故。
她秀发散乱,微微仰头,苏南下巴抵在膝上,低头。
眼神碰撞。
小妮子伸出手将苏南垂下的丝发绕着自己的小拇指缠了一圈。
温柠突然觉得,这样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小师弟,背后是清冷的月光,他就像清辉如雪的明月,皎洁无瑕,高不可攀。
温柠红唇轻启,想要说些什,可又转而掩嘴轻笑,避开了苏南的视线。
她睫毛微颤,双目微闭。
“小师弟。”
“嗯。”
“小师弟。”
“诶。”
温柠露出虎牙尖尖,嘴角带笑,在呢喃自语中渐渐轻鼾。
月光入怀,皎皎在肩。
地上亮银如雪。
世间情动,美酒,佳人,少年,佐以月光,流云,山风,便足矣……
次日,苏南还给三位师叔送去了一些竹叶青酒。
李希明双袖一抖,盘腿坐在床上,正欲闭眼小憩,鼻尖一动,目光一扫。
正是初春,窗外春意泄入,正对着的案桌上立有一个小坛子,很小,小到只有巴掌大,旁边还摆有一个瓷碗。
碗中莹彻透明的液体在透过窗户的晨光下闪耀着动人光泽。
李希明轻轻端起,凝视片刻,淡淡一笑。
“这臭小子,还知道给我留一坛。”
苏南在山上埋了好几坛酒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李希明。
咕咚。
味道上佳,极慰心扉。
李希明拎着小坛子,屈腿靠在窗前,任由春风轻轻撩拨著鬓发,眼神温煦。
“味道如何?”有人隔着茅屋在外面轻笑问道,声音轻柔悦耳。
“自然是极好。”
“苏南那孩子,也拿了两坛酒托妮子带给了萦寒,她那不喜欢你们一老一小,都难得夸了一嘴苏南有些本事,酒还酿的不错。”欧阳怡霖眼含笑意。
“是。”李希明嘴角微翘,“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你呀,对人家守白好点,萦寒也就不至于这针对你。”
已有些疲惫的李希明更加头疼:“怎做都是徒劳啊……”
欧阳怡霖陷入沉默。
思绪回归,苏南越发迫切想要下山去寻温柠,苟妙真可是骇人听闻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师姐在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自己如欲下山,还需接柳萦寒一剑,苏南便开始专心疗愈内伤。
直到半个月后,苏南才彻底治愈伤势,恢复如初,避免了落下后遗症的可能。
真气在体内奔腾呼啸,与武夫内力有着云泥之别。
苏南已成功跻身宗师境。
“几位师叔只知道我有伤,应当不晓得我入了宗师境,想要接下柳师叔一剑,或许能从这方面做点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