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界上并没有真爱。”
讲台上的老师把这一句话讲得十分云淡风轻，甚至他自己也没什么表情，空洞的眼神，机械的动作，好像甚至没有感情存在，想到这一点，似乎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压在心头，我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旁边的小凛倒是听得很兴奋。
这边已经入秋了，但气温并没有好转，闷热的气息沉甸甸地垮塌下来，热到像是尖刺在身。
校园两边听说曾经有过葱郁，但现在都被黑土代替，一只瘦到肋骨痕迹分明的小狗在黑土上啃着谁随手扔下的骨头，牙齿尖锐地啃食过去，如撕锦素、如闻裂帛。
“我请你吃饭，你一定要尝尝我们这边的食物。”小凛下课后就一直拉着我去了学校食堂，不由分说，好像也不需要理由，那种高傲的神态和什么王公贵族倒是如出一辙。
还真的有这种食物。
人不算多，小凛走到最熟悉的窗口，笑嘻嘻地朝里面皮肤纯白色的阿姨说：“阿姨，给我一份八卦，新鲜的，”末了又想起来接了一句，“多放点油和醋。”
“好嘞！”
“你要什么？”小凛问我，眉头一挑。
我该要什么？
八卦？隐私？信息？秘密？
菜谱上的东西都是一个一个词语，我都看得懂，但也并不是很懂。
犹犹豫豫，我摇头：“不了，不饿，谢谢。”
小凛很高兴，就像我答应了她什么她期待已久的事一样，坐在我面前开始手舞足蹈地向我介绍这个世界。
“你第一次来我们这个纬度，肯定很不适应吧，嗯，是纬度吧？你们那边还是这么称呼这个分类吧？一维二维三维？真是好古老的称呼，我们叫熵。”
“嗯。”
从前都是人类发送着各种信号去寻找不同的生命，但这里，是他们发来的信号，并且邀请我们去做客。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与我们无限接近的世界，除了……
“你知道吗？我们新开的课真的太有意思了，老师很详细地给我们讲了‘静态美’，你知道吗？他打开自己的头盖骨，让我们真实看到里面静止的样子，全是精美的仪器，告诉我们它美的价值和表现手法，我发誓这就是艺术！你没办法不去赞叹人脑精妙的构成，当这一切停止运转，我才知道这一刻的静止不是相对的，它就是绝对的！去他的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我擡起头，“你们也有爱因斯坦？”
“当然，不用在意，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科学家。当然，最美的艺术不只是静止，而是‘逆向运动’。”
“逆向运动？”
她嘲笑我不解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朝我解释：“就像你们世界的，嗯，风扇？一片一片转那东西是叫风扇吧？就像风扇，它可以这么转，也可以这么转，但是不管顺时针逆时针，都可以吹出风，也就是，它的原点就是零，没有低于零了。我们的脑子也是一样，可以向两个方向转，不过一般都是顺时针啦，然后会慢慢减速、静止，最后逆时针转！”
她一副得意的样子继续解释：“我知道你肯定理解不了，你肯定觉得逆时针思考那也是思考，就像风扇，怎么转都有风对不对？你们的想象力真糟糕，想象不到静止后逆时针运动的样子，你们的思想在‘零’的地方就被一堵墙给堵住了！不能再往下了！我以前接待过你们的同伴，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在三维里建立一个四维，只能画投影图！”
见我不说话，她呶呶嘴，不再继续抨击我，开始变得心平气和。
原来，他们也尚且处于发展中，曾经他们同我们一样，吃饭、交谈、娱乐、看书，现在则很少了。对旧世界的改变还在进行中，通过科技自上而下地改变着。
过去的几十年，科技在人们不懈努力下已经运用于各个领域，曾经有大部分人担心这项技术会导致全球性失业、人类无所事事、被ai夺去主导权等各种威胁人类生存的问题，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新一轮的工业革命，所以无须担心。
这些人是对的。
从教育行业开始，从发达城市开始，洗脑式的改变着人们的认知。也有喜欢拿着筷子夹几块肉果腹的人，不过大多在贫困的山区。
我突然明白她那大大咧咧的优越感是什么了，在她眼里，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我只是个贫困的农村人罢了。
至于她向我介绍的思维逆时针运转，我想象了很久，也只能想到“静止”和“运动”两种运行模式，但他们的“顺时针运动”、“静止”、“逆时针运动”，完全是三种彼此对立的状态。
“您的八卦，保证油和醋量足。”阿姨端上来了小凛的需求，并朝小凛使了个眼色。
“完美！”小凛冲阿姨大喊大叫以表赞美，接着又转头对我说，“你们跟我们旧世界的思想真的太像了！该淘汰了，什么年代了还吃饭吃肉，八卦不刺激吗？明星的小道消息不令人高潮叠起吗？唉，我说……唉，算了，你们这些人慢慢来吧，毕竟我们是包容的，我们崇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要有不同的声音存在，世界才会多姿多彩！”
我不置可否，只是朝她笑。
她突然神秘起来，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给了我一副眼镜，告诉我，带上这个，随便看一个人，便能知道他们发生过所有的事，以及最近最高兴的事。
我反复琢磨着这幅眼镜，这也不像眼镜，倒就是两个眼珠子，我奇怪地问：“这怎么弄？知道别人的事？这不是偷窥别人的隐私吗？”
说完小凛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也就你们还觉得自己真有什么隐私，笨蛋，我帮你！”
之后发生的事，实在是让我觉得心惊肉跳。
——那眼镜长我眼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