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12.25，6:00a.m，天气：晴
驻圣斯科莫堡第九集团军第二军营内
安尔在简单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后便小心地走出了帐篷。
经过一夜的时间，帐篷的雪花已经重新铺满了大地，外面的世界又回到了那亘古不变的洁白。
他还需要去叫醒艾法黛嘉和莫艾娃，他们今早就要启程离开了。
安尔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的盲目，凭借着昨夜的记忆，他勉强走到了两个女孩休息的帐篷前。
他并未直接走进账篷内，而是掀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平和地站在帐篷外呼唤着她们两人的名字。
“艾法黛嘉，莫艾娃，我们要出发了。”
莫艾娃并未睡得太深，她昨夜被安尔接走时才刚刚睡醒不久。
所以她这一晚都没怎休息，更多时候，她是在看着艾法黛嘉的睡颜发呆。
直到凌晨时才闭上眼陷入充满水渍的幻梦，直到自己在干渴中浅睡过去。
在听到安尔的呼唤后，莫艾娃立刻就清醒了，她马上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艾法黛嘉。
“姐姐，起床了。”
“唔......”
艾法黛嘉嘴胡乱嘟囔著，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背对着莫艾娃继续睡去。
莫艾娃加大了手的力气又推了推，但艾法黛嘉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她深陷自我成长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而帐篷外的安尔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听见面女孩的回应，便不禁又问了一句。
“艾法黛嘉，莫艾娃，你们醒了吗？”
莫艾娃对艾法黛嘉毫无办法，莫艾娃推搡艾法黛嘉的力气太小，叫唤的声音也太轻。
在一起休息的夜晚，过于疲惫的艾法黛嘉早早就睡去了，交流的缺乏让莫艾娃对于这个陌生的姐姐有些疏离。
无奈之下，莫艾娃只好对账篷外的安尔说道。
“哥哥，等一下，姐姐没醒。”
安尔呼出一口冷气，停顿了片刻便对她们说道。
“......那你们再休息一会吧。”
莫艾娃听到安尔的话后，看了一眼身下睡得十分安详的艾法黛嘉，也只好点头应道。
“唔，好......”
因为艾法黛嘉尚未醒来，安尔只能继续等待着，但这也给了安尔一些时间去处理离开前的后事。
“呼......”
感受着清晨的寒风，安尔低下头把下巴埋在暗红色的宽厚围巾，呼出一口热气。
这是罗斯托夫交给他的围巾，上面还带着战争后独有铁锈味，这让安尔感觉十分温暖。
安尔不清楚奥康纳他们现在是否已经醒来，他想去找他们问问和萨利、洛比一起牺牲的烈士是谁。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摩挲著那粗糙的矿化眼球，安尔能感受到那位烈士面对死亡的无畏。
矿化并不是腐者的终点，以他的才能，他可以在魔蚀症的影响下成为了魔兽，作为新的生命将“自我”延续下去。
只是他选择了让真正的“自我”如黎明中的花朵于杀戮之中绽放。
想到此，安尔不禁拿出这个口袋中的遗物，用手捧在身前，晨光洒落其上，让它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安尔的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光明，下一刻，他看到了自我。
“这是......”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安尔感到惊异，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看着视线中自己瞳孔倒映而出的矿化眼球。
这种与他人视线共感的魔术，他过去只在受过他能力影响的人的身上使用过。
但显然这个魔术的潜力还尚未被完全发掘，正如此时的小小意外，让他发现了别的方向。
或许是单纯的眼球也可以作为他共感魔术的载体，或许又是魔石能作为他能力的载体。
安尔较为倾向于第二个猜测，不过无论如何，这给了安尔对于未来更好的期望。
这令他不禁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在安尔喜悦之余，一道身影也渐渐靠近了沉思著的安尔。
“安尔，你今天要离开了吧？”
这说话的声音如此耳熟，却感觉又太陌生了，安尔调整手心眼珠的方向，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来人。
来者仍旧是莉季娅，只不过又不太一样了。
莉季娅的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一步步走近安尔，最后在安尔身前停下。
他没有过多在意莉季娅的到来，但还是点头对莉季娅轻声回道。
“没错，我会前往西部地区，希望日后我们能再次见面。”
莉季娅伸手挽住自己的左臂，温和地对安尔说道。
“会的。
“我相信。”
安尔仍然微笑着平淡地点头应道。
“嗯。”
感受到场面在不断冷却，莉季娅抿了抿嘴，停顿了许久，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我往后会前往前线战场，这场叛乱败局已定。
“霜皇会倾力剿灭其余的叛党，力图将这次叛乱的影响降至最低。”
莉季娅在这次圣斯科莫堡中功劳不小，她若继续留在圣斯科莫堡中，是有机会进入别人眼中梦寐以求的皇宫中任职的。
但为了日后能发挥更多作用，她还要参与叛军的剿灭，在阿洛兹的军队中继续往上走。
安尔并未多想，只是简单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对着莉季娅祝福道。
“祝你一帆风顺。”
莉季娅见此赶忙伸出手和安尔紧紧地握了握。
“感谢你的祝福，我由衷地希望我们之后有机会再次合作。
“你这次过多的付出......我会下次合作中偿还。”
安尔挣开了自己仍被莉季娅紧握著的左手，不动声色地回道。
“会有机会的。”
莉季娅低着头，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安尔，消沉地低声应道。
“嗯......”
安尔没有什反应，他只是垂下双手把手中的遗物放回口袋。
莉季娅没有在意安尔态度，紧抱着他消瘦的身子，认真感受着怀中的美好，但最后她还是轻声告别道。
“我也该回圣斯科莫堡了，再见。”
安尔也平和地回复了莉季娅的道别。
“再见。”
莉季娅松开了手，快步离开了，她还需要尽快回到圣斯科莫堡处理后事。
安尔面向莉季娅离开的方向，直到她残留下来的气息彻底消散，他似乎才感受到了什。
而另一道身影在安尔的谈话结束后也默默走来。
“少...大...少爷，您要离开了吧？”
阿莱曼对安尔的称呼有些捉摸不透。
开口是习惯性的称呼，想起来安尔的叮嘱后又转用罗斯托夫对安尔的称呼。
但最后，阿莱曼还是选择沿用最开始的称呼，以此作为离别前的最后一次谈话。
安尔对阿莱曼的称呼没有太在意，只是轻声对着阿莱曼感谢道。
“阿莱曼，劳烦你也来和我道别了。”
阿莱曼在听到安尔的道谢后便低身对着安尔鞠了一躬，接着说道。
“啊...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少爷，罗斯托夫、莉莉娅医生和莫洛佐夫等人都会在最后为您送别。”
安尔抬手拉下了围巾，仰起头吐出一口白雾。
“......阿莱曼，这并不符合我的意愿。”
阿莱曼伸手胡乱比划着连忙说道。
“我们会对您的身份守口如瓶的。”
安尔本想说出口的话语在咽喉停顿了许久，最后还是转口同意了。
“......好吧。”
阿莱曼在听到安尔的允许后也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一般。
为安尔送别是他们在昨晚拟定好的，这是他们这些少数知情者对于安尔这位“无名英雄”最大的尊敬。
想到此，阿莱曼小步上前，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衫，小心地拿出一个由破烂的报纸包装着的小包裹。
那面是他多年来所存贮的积蓄，阿莱曼平常都是贴身携带着，避免丢失。
或许存在银行更加保险，只是他舍不得办理存贮卡的高额花费与那需要每月按时缴纳的存贮费用。
阿莱曼将包裹递给了安尔，嘴磕磕巴巴地说道。
“啊......还有...少爷...还有这个......”
感受到阿莱曼要将不知是什的物件递给他，安尔只好先伸手接下。
但在拿稳后，安尔便明白了阿莱曼递给他的是什，这是一笔还算不菲的青票，分量大概有几千。
两千的青票就足够一个平民家庭一年的伙食了。
安尔明白了手中包裹所装载的东西后，便立刻要将包裹还回去，同时对着阿莱曼质问道。
“阿莱曼，你这是什意思？”
阿莱曼没有接过安尔递回来的包裹，只是低声劝说安尔收下。
“......请您收下吧，这都是大家的心意。”
安尔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了阿莱曼的请求。
“不......”
阿莱曼看到安尔张开了嘴，便立刻在安尔说完前补充道。
“少爷，我们也希望能为您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安尔沉默著没有回答，仍旧举着手中的包裹面向阿莱曼，想让阿莱曼把包裹收回去。
“......”
阿莱曼叹了口气，对着安尔又一次深深低下身鞠了一躬。
“这是我们在您临别前唯一能做的了......请您收下吧......”
听完阿莱曼真挚的话语后，许久，安尔还是小心将包裹拆开，从中取出一小半的青票，轻声说道。
“......我会代那些士兵保管一半的心意，剩下的你要如数退还。”
阿莱曼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平常的语气对着安尔回道。
他从安尔的手中接过包裹，它看起来和送出去时并无什不同——有更为深沉的情感将失去的浅显事物所完好地弥补了。
“啊......少爷...好吧。”
安尔将手中的青票小心叠好，缓缓放到了口袋，然后对着阿莱曼轻声嘱咐道。
“你们先去忙吧。”
“啊...好的...好的......”
阿莱曼把包裹放回衣衫，点了点头小声回答后，便默默离开了。
安尔从口袋中拿出那枚矿化眼珠，施展魔术后，他又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大地还是保持着洁白，徒留他独赏。
在失去光明后，他总需要借用他人的眼睛去观察这片大地，以至于才短短几日再自己放眼去看时，竟觉得已经那陌生。
不过，现在安尔不也是在借用他人的眼睛注视着这片雪原吗？
安尔忍不住笑了笑，或许只是这样的宁静让他感到过于的惬意了。
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地存在着灵魂？
倘若存在，这枚眼珠的主人是否会因此得以再注视到这片大地呢？
一阵微风吹过，天边的白云也渐渐散开来，为天空正冉冉升起的太阳让开道路。
安尔抬起手将手中的眼珠对准了太阳。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太阳，注视着这万星之王。
它不再是暴雪中的朦胧虚影，也不再是无法直视的白王星。
在安尔失去了自己的目光后，他才得以真正看到它。
“。”
过了许久，安尔放下了手中的眼珠，欣赏了这日出许久，他都快忘了还要去找奥康纳他们，将手中的遗物交还给应该拿到它的人。
不过他们应该也会为他送别，这倒是不必要再专门去找了。
“安尔！”
安尔刚回过神不久，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冲了过来，将他牢牢抱紧。
他微笑着摸了摸怀中女孩的脑袋，然后将她轻轻放下。
“艾法黛嘉，莫艾娃，走吧。”
怀的艾法黛嘉满怀欣喜地点了点头。
“嗯。”
站在不远处旁观的莫艾娃也轻声回道。
“好的，哥哥......”
......
在离第二军营不远的空地上，几十人在此举办着一场简单至极的送别会。
祖安小队的成员们除了尚未痊愈的罗娜和牺牲了的萨利与洛比，其他人全都来了，伊恩也一直低着头站在队伍中的最后方。
他们没有如以往一样欢快，只是沉默著各自拥抱了一下安尔，而队长依旧停留在原地。
索罗最后抱了抱安尔，他犹豫了一下，略显扭捏地对安尔说道。
“少爷，我代罗娜再和你拥抱道别一次。”
索罗身后的其他成员立刻接话喊道。
“滚开，我来！”
“通通闪开！你们不配！”
“喂！别闹了！”
伊恩对着耍宝的众人沉声怒喝道，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和安尔抱了抱，同时低声说道。
“抱歉，没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我的问题，你尽力了。”
安尔拍了拍伊恩的后背，然后松开手，给了伊恩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和祖安小队一行人告别结束后，安尔转身走到凯恩小队的成员们前。
站在队伍最前方眼上还挂着浓重黑眼的凯恩看着微笑的安尔，也是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厄恩士兵？你可是把我骗得不轻啊。”
安尔笑了笑，对着凯恩保证道。
“放心吧，凯恩上士，你再也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了。”
“哈哈，希望吧......不过这也并非坏事！”
安尔故作自然地将那枚遗物从口袋中取出，递给了凯恩。
“对了，这是你们的成员遗物，我把它带回来交付给你们。”
凯恩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那枚眼珠，同时感谢道。
“......谢谢。”
安尔停顿了一下，还是对着凯恩低声道歉了一句。
“我对于不能保护好他而感到抱歉。”
凯恩不自然地打了个哈哈。
“......哈！都是萨利那个蠢蛋！”
但他的话语就此戛然而止，而安尔也保持着沉默。
“......”
“......”
凯恩叹了口气，对着安尔又一次感谢道。
“......还是很感谢你们让他实现了自己生命的绽放。”
安尔低着头回道。
“......这是我的荣幸......再见。”
“再见。”
凯恩小队的其他成员沉浸在哀伤中，没有一人对安尔说什，安尔对着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莉莉娅和阿莱曼等人在不远处等待着，在安尔走来后，莉莉娅走上前看着安尔说道。
“在战争结束后，我也会去西方的。”
安尔点了点头，对着莉莉娅温和地说道。
“希望能快点见到你，莉莉娅。”
莉莉娅也微笑着回道。
“我会的。”
一旁的莫洛佐夫看着安尔行了一个军礼，注视着安尔那灰暗的瞳孔说道。
“所幸这场战役有你的帮助，期待和你的再次会面。”
“嗯，我也如此。”
安尔对着莫洛佐夫点了点头，站在不远处的罗斯托夫对着安尔又一次保证道。
“大人，我会在剿灭结束后去帮助你的。”
“如你所愿，我很期待你的到来。”
安尔又一次点了点头，最后也向他们鞠躬告别道。
“那，再见了。”
阿莱曼在安尔告别后便走上前来祝福道。
“少爷，一路顺风。”
安尔没有转身，只是对着阿莱曼等人摆了摆手，简单回道。
“希望如此。”
说完，安尔带着艾法黛嘉和莫艾娃坐上了等待多时的雄鹰的背上。
尽管祂昨天没怎食用阿莱曼等人准备的餐品，导致现在有些饥饿无力，但带着安尔三个小人儿向西飞到下一个补给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雄鹰双翼一振便腾空而起，激起大片的霜雪让人只能朦胧看到其中的黑影愈发膨胀，最后骤然猛缩，一道黑影便迅速冲天而起，掀起的狂风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祂带着安尔一行人直上云霄，留下雪原上的人们看着那道黑影渐渐消失在云雾，最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