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且把年华赠天下 > 第475章番外:依然不悔(一)(2)
  妹妹很笨,不会绣花,不会官家小姐会的才艺,但妹妹的字却写得极好。新
  他知道妹妹在锦城府受过伤,忘了一些事情。
  
  可忘了事……连字也会写变?
  
  不仅字写变了,还无端获得了那么多的本事?
  
  不仅有许多本事,她甚至连性子也变了,不爱赵绵泽了,却爱上了赵樽,以前平和懦弱的孩子,居然光芒四射,豪情万丈,有时候比男子还要爷们儿,会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也会弯弯绕绕,阴谋诡计的玩。因为他是她的哥哥,赵樽派他跟着她,跟了许久,也几乎掌握了她一点一滴的生活琐事,让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妹妹,其实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可她不是夏楚,她又是谁?
  
  从锡林郭勒到阿巴嘎,她深冰取鱼,她治疗伤兵,她收拾李娇,她诓骗银子,她撮合李邈与哈萨尔,她巧计破营,她智擒何承安,她夜入阴山……她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夏楚的影子,可他却只能把她当成夏楚,只能忽略掉心里不知何时生出的微妙旖旎。
  
  阴山之危后,赵樽“故去”。
  
  那是一段几乎只剩下他与她的日子。
  
  他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影子一般的存在。
  
  她的喜、怒、哀、乐,都被他看在眼底。
  
  那般坚强的她,是他同样坚强的理由。
  
  她曾靠在他的肩膀上,拿他的衣袖擦眼泪。
  
  “我才不会哭,我是在笑。没了赵十九,我一样会笑。”
  
  一样会笑的她,烙在了他的心里……也最终让赵樽对他说出了那句话:“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他羞愧难当,却怎么也排遣不出那一些罪恶的心念。
  
  后来,她在金川门受伤,被传故去,又从花药冰棺中醒来,他却有些害怕面对。
  
  他不知道,如今的她,是魏国公府唤他哥哥的“夏楚”,还是赵樽身边的楚七。
  
  “你来了?”夏初七抬头,便看到了僵在门边的甲一。
  
  飞鱼服、绣春刀……当东方青玄的惯有配置出现在甲一身上时,并没有违合感,却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颀长的身姿、锋芒内敛,刻板,没有表情,半点无愧她曾经给他取的外号——机器人。
  
  “我说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坐啊。”
  
  甲一飘远的心神拉回,心已然宁静。他揖了一礼,避开视线,严肃道:“不知娘娘叫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他的样子太过生疏和客套,夏初七有些不适应。
  
  随意一瞥,她笑答:“没事儿不能叫你来?”
  
  甲一被噎住,没有吭声。夏初七眼波飞过,笑着指向对面的青藤椅。
  
  “坐下说。”
  
  甲一僵硬著脊背坐下,看向案几上贴著标签的各种药瓶,还有几本线装的书籍,那些书都磨毛了边,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很是爱重它们,平常看得颇多……
  
  这些日子,她都是在这里打发时间的?
  
  皱了皱眉头,他收回视线,“娘娘……”
  
  “哥!”夏初七打断他,把药末倒入药盅里,严肃著脸批评,“咱能不这么见外么?分明就是两兄妹,搞得这般生分做啥?”
  
  甲一微微垂眸,眼睫半遮视线,极为恭顺的样子。
  
  “不敢,微臣不见外,那是得杀头的。
  夏初七斜着眼,不悦地瞪他,“甲老板,非逼我发飙怎的?”
  
  旧时的称谓,旧时的语气,甲一怔了怔,视线迎上她审视的眼。
  
  “……娘娘,微臣很忙。”
  
  他踌躇的语气,逗乐了夏初七。她不自觉轻笑出声儿,“是是是,晓得你忙。你若不忙,我又怎会千难万难才请了你来?”
  
  今儿是永禄五年十一月十五日,离夏初七醒来整整两个月了,可她统共只见了他三次。那仅有的三次,还只匆匆一瞥。她知道甲一是真忙,锦衣卫指使挥兼五军都督,两个嵌了黄金的头衔,让他看上去风光无限,可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势便伴随着多大的责任,他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饭都吃不明白。
  
  但不论他多忙,她做妹妹的,都必须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甲一的岁数,在这个时代,运气好点,都可以做爷爷了。可从洪泰朝蹉跎到永禄朝,他至今孑然一身,天天冷锅冷灶,孤零零的一个人,与一堆大老爷们儿泡在一处,让她不得不重操“做媒”大业。在今日之前的两个月,她让几个姐妹帮忙挑选,为甲一物色了十余个品貌皆佳的姑娘,想给这位身份特殊的国舅爷寻一房夫人。可甲一不仅不理会,还对她避而不见,弄得她不得不下懿旨“请”他过来。
  
  鱼入瓮中,她悠闲自在,甲一却很头痛。
  
  “娘娘,您到底所为何事?”
  
  夏初七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他不像断袖,又满意地点点头。
  
  “事儿很简单,为你找媳妇儿。”
  
  甲一无奈,重申一遍,“微臣很忙。”
  
  “忙与找媳妇儿又不冲突。”
  
  “我生活能自理,不需要旁人。”
  
  “找媳妇儿又不是为了给你做老妈子的。”
  
  “传宗接代?我更不需要。”
  
  “你怎就不需要了?”他的油盐不进,让夏初七有些恼火,声音拔高了。
  
  甲一目光微凝,将了她一军,“那娘娘的意思,找媳妇儿便是为了传宗接代?”
  
  这句话反驳到点子上了。他知道,夏初七最讨厌男人把女人被当成生养的工具。果然,夏初七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与他扯皮,只挥挥衣袖喊人,“金袖!”
  
  金袖捂嘴偷笑着,入屋把几幅早已准备妥当的美人画像捧了出来,平放在甲一面前的案几上,恭顺笑道,“指挥使大人,请过目。”
  
  甲一眉头皱紧,瞥向夏初七,“什么?”
  
  夏初七也回瞄他,“装傻?”
  
  甲一垂下眸子,“我若是不看,你会怎样?”
  
  夏初七托着腮帮,笑得很贼,“我会每日宣你来看。”
  
  甲一沉下脸,“陛下不会允许的。我食君之禄,得为君办差。”
  
  夏初七眨眨眼皮,露出几颗白生生的牙来。
  
  “你莫非不知,陛下他管不了我?”
  
  若说这天底下,有谁能无视圣旨,还可以凌驾在陛下之上,确非皇后娘娘莫属。不过,她并非喜欢干涉朝政的女子,更不想做武则天似的女强人指点赵樽的江山。两个月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浸淫在药庐里,做她的“世外高人”,闲得无聊之余,便是为他做媒,做媒,做媒。
  
  大抵幸福的人,总会希望身边每个人都幸福。
  
  做她哥哥的甲一,自是首当其冲,遭老罪了。
  
  甲一头痛地随手翻了翻案上的画像,也没看明白便哼了一声。
  
  “一个也相不中。”
  
  夏初七拍额,终于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甲老板,我说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甲一眉头紧皱着,看着她,不言语。
  
  夏初七斜视着他,继续规劝,“哥,人不风流枉少年啦,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等你老了,想找姑娘,也没那力气了。再说了,你看你如今混得这么好,不抖著羽毛耀武扬威泡妹子,做什么苦行僧?毛病!”
  
  “……”
  
  看他不语,夏初七以为他被说服,再接再厉,“我做妹妹的,也不想干涉你的婚配……只是,你多多少少得亲近女子,像个正常男人那样才行吧?还是说……你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顿一下,看他抽搐著嘴唇,她严肃脸,“成,你说喜欢男人,也没有问题,我是很通情搭理的。”
  
  “……”
  
  “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苦口婆心,然而,却无用。
  
  甲一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一动不动,就是没有回应。
  
  夏初七快疯了,大力拍了拍桌子,指着他鼻子吼吼,“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生气的夏初七,粉嫩的嘴唇轻轻撇著,花瓣似的精致,白净的脸儿,就像一颗刚剥出来的白葱……甲一失态地怔了怔,尴尬地收回视线,拱手道,“实不相瞒,微臣心里,其实……早有人了。”
  
  夏初七眼睛一亮。
  
  那感觉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往前凑了凑,注意力集中在甲一微微发黑,还带着浅浅疤痕的脸上,饶有兴趣地问,“她是谁?哪家姑娘?”
  
  甲一再次抿住嘴巴,微垂眼眸。
  
  夏初七以为他不好意思了,嗤的一笑,“我说你这个人也是,自个儿心里有稀罕的姑娘了,为啥不说出来?害得我操碎了一颗玻璃心。说吧,别再等了,要是人家姑娘嫁了,即便你妹夫是皇帝,也总不能去帮你抢回来吧?”
  
  她炮仗似的嘴,响过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