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芬,沈惠惠是吧……”白棋缓缓道,“这次来参加寿宴,是你们要求要来的?”
  不等绣芬回答,白琴立即道:“你们和绣芬可是血亲关系,做父亲的过大寿,女儿想过来看看,不是人之常情么,正所谓血浓于水,你们可是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啊。”
  自从知道白琴不是白家人之后,白棋没少拿这种话给白琴添堵,没想到有朝一日,白琴会原话奉还。
  白棋被白琴一堵,顿时说不下去了,白书见状,道:“亲人之间想见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不早不晚,正好赶在了这个时候……”
  但凡早一点,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好做安排。
  或者晚一点,寿宴结束,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也有空来梳理绣芬的事情。
  可是偏偏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赶上了寿宴当天,准备开席的时候空降,还是跟着白琴一起来的,有何居心?
  白琴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在想些什么,见自己的目的达到,白琴别提多开心了,嘴上仍然背诵着苏心怜早早给自己拟定的台词。
  白琴道:“怎么,血亲之间见面,还要挑选时间,找个黄道吉日啊?我看今天这日子不就很好吗?白棋白书,不是我说啊,绣芬自从知道自己是白家人之后,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期间,她只见过我和周先生,我们就算对她再好也没用,毕竟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人。真正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是一个都没见过。”
  “也许你们觉得,不见就不见,对你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好歹也考虑一下你们血缘上长姐的心情吧?这么多年来,她都一个人生活在贫困的乡村里,每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现在知道自己真正的亲人都在白家,想过来看一眼,难道你们要把她拒之门外?”
  白棋脸色微变,连忙道:“我们可没说过不让人进家门,你别胡编乱造。”
  “既然没这个意思,那就让我们进去啊。”白琴道。
  白棋和白书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嫌恶。
  当得知真假千金的真相之后,两人第一反应都是庆幸白琴不是他们的姐姐。
  他们从小生活在白琴的阴影之下,最厌恶的人就是白琴,但碍于血缘关系,到底是一家人,只能忍着恶心假装姐弟和睦,实际上恨不得白琴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如今白琴真的要出局了,两人开心还来不及。
  苏心怜请求白老爷子,让绣芬住进白琴别墅这件事情,白棋和白书略有耳闻。
  但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
  南省那么远,被错换人生的也不是他们,白琴看到真千金,心里膈应得不行,白琴不开心,他们就开心了。
  至于绣芬?
  他们从来没见过绣芬,对绣芬自然是没什么感情,绣芬面对白琴时是怎样的心情,自然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绣芬年纪比他们还大,都中年人了,总不可能和小孩子一样,样样都需要别人替她操心吧。
  怎么也想不到,绣芬居然长得和白老夫人还有白画这么相像。
  什么“一个人生活在贫困的乡村里,每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看看这母女两,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哪有半点乡下人的贫穷寒酸。
  指不定日子过得比他们都好,毕竟白画现在还在医院呢。
  白家虽然对比普通人是有钱人家,但和真正的豪门比起来,总归有些差距。
  京都这么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识过更多厉害的豪门,再看自家那点儿钱财,顿时就感觉有些少了。
  更烦人的是,白家家产不如别人多,子孙后代倒是不少。
  四个儿女,儿女下面又有小的。
  好不容易白琴带着她的孩子出局了,又来了个带着孩子的绣芬。
  现在白琴带着绣芬来参加寿宴,白琴是名义上的大小姐,绣芬是血缘上的大小姐,这两个人联手,岂不是又要给他们找不痛快了?
  一想到这,白棋和白书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连带着看绣芬也不顺眼起来。
  能和白琴联手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这两个人在,白家怕是没法过太平安稳的日子,以后有的恶心了……
  白老爷子作为寿星,又上了年纪,不可能在门口迎客。
  白棋和白书就是今天接待贵宾的负责人。
  此刻时不时有宾客入内,只有工作人员招待,白棋和白书都不见人影,显然是不妥当的。
  再加上白琴在旁边不断地催促。
  最终白棋咬牙道:“彩锦楼内的座位有限,尤其是内场,一人一把椅子,都已经排满了,你们要进去的话,只能坐在看台上……”
  说完,白棋警惕地看着白琴和绣芬,深怕她们不同意,闹着要内场的位置。
  织星园主楼名为彩锦楼,一共三层楼,目前只有一楼对外开放。
  虽说是一楼,但实际上有普通楼房三层高,越靠前的雅座位置越宽敞,代表能坐这个位置的人,身份地位越高。
  若是钱财权势不够,只能靠后坐。
  如果连后排的位置都挤不上,那就只能去二楼的看台上呆着了。
  看台虽然能够俯瞰全场,但距离中心却很远,平常吃个便饭倒是无所谓,但这种特殊场合,坐的位置越边缘,代表身份地位越低。
  要是平时,白琴肯定不干的。
  以她的身份,至少要坐第一排,敢让她去看台,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今天她倒是格外地好说话,笑了一下道:“放心吧,我们也是讲道理的,这临时过来,确实有些仓促,有地方坐就不错了,不会要求太多的。”
  白棋和白书有些意外地看了白琴一眼,不过难得白琴这么配合,他们没多说废话,立刻安排了个工作人员过来,把白琴绣芬和沈惠惠一起领了进去。
  看台空间不大,安排的都是小桌,每张桌子坐六七个人,桌子和桌子之间,距离很近,不少人几乎是背靠背坐着了。
  白琴一看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就不想进去了。
  白老爷子过寿,请了不少人来,因为人数过多的缘故,质量自然也参差不齐的。
  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坐在内场,只有不入流的才会安排在看台。
  别说坐进去了,哪怕和这群人擦肩而过,白琴都觉得掉价,毕竟她身上的这身礼服,可不便宜。
  这种场合,不适合她,倒是适合绣芬和沈惠惠这两个乡下人。
  白琴这样想着,假装咳嗽了两句,对绣芬和沈惠惠道:“我有点儿不舒服,先去外头透透气,你们先进去坐下吧。”
  说着,白琴深怕绣芬和沈惠惠挽留她,不等绣芬和沈惠惠回话,白琴又道:“我答应带你们参加寿宴,现在已经兑现了诺言,等一会儿寿宴开始后,你们就能看到老爷子了,能不能进白家,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不管结果如何,可都别怪我。”
  说完,白琴似乎被四周人群的臭气熏到,有些嫌恶地用手扇了扇,然后捂着口鼻离开看台,朝下方走去。
  绣芬看着白琴远去的背影,缓缓低下头。
  离开福水村到省城的时候,绣芬以为自己能见到亲人,她幻想了无数和亲人团聚的温馨画面,没想到等到的是张阿姨和苏志宇。
  离开省城来到帝都,这回绣芬不敢再妄想了,只盼望能够安安稳稳地和亲人见上面,大家坐下来,一起说些体己的小话,就是绣芬最大的愿望。
  白棋和白书在容貌上,与她有五六分相似。
  他们一出来,绣芬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刚刚他们拦住白琴说话的那会儿,绣芬坐在车上,紧张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还是看到了一旁的沈惠惠呆呆地坐着,有点儿不对劲,绣芬的注意力赶紧转移到女儿身上,才镇定下来。
  下车后,她不擅长社交,不善言辞,只能充满期盼地看着白棋和白书。
  这两个人,是她的弟弟,在她之后出生。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绣芬应该是他们的长姐,看着他们出生和长大的。
  绣芬从小在崖子村长大,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没什么优生优育的概念,秉着人多力量大的想法,家中亲族往往住的很近,婚后也努力生孩子,不管大家庭还是夫妻组成的小家,都热热闹闹的。
  绣芬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父母待她不好,村子里的小伙伴也不怎么爱跟她玩,大家都有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那会儿,绣芬就很希望自己能有年岁差不多的亲人,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都行,她都很开心。
  如今小时候最期盼的事情成了真,两个弟弟就站在自己眼前,虽然没法参与他们的过去,但相认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绣芬含笑地看着白棋和白书,没有想到换来的,却是他们戒备嫌恶的眼神。
  当她被找回来后,父母没有第一时间见她,把她安排在白琴的别墅里不闻不问。
  原想着父母年岁已高,也许想法和自己不同,同龄的兄弟姐妹,总归会好上一些。
  没想到两个弟弟竟然也是这样的态度。
  绣芬浑浑噩噩地跟着工作人员一同朝里头走去,直到差点儿被人撞到,还好有沈惠惠扶着,包里的东西才没调出来,绣芬这才回过神来。
  沈惠惠一手扶着绣芬,一手接住绣芬的包,关心地问道:“妈妈,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磕到,痛不痛?”
  绣芬摇了摇头:“没事,不痛。”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脸上的失落还是十分明显。
  沈惠惠因为一些事情占据了思绪,刚刚没怎么参与进白琴白棋白书的谈话中,不过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
  此时再看绣芬的表现,她稍稍想了想,就明白绣芬为什么会这么失魂落魄。
  毕竟绣芬和她不同,十分渴望亲情,而白棋和白书的表现,未免也太过冷血,太伤人了一些。
  沈惠惠只好道:“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白琴为什么会突然转了性,对我们这么好,花那么多钱在我们身上,现在算是看清了,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绣芬和沈惠惠下车之前,白琴和白棋白书简短地交流过。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绣芬和沈惠惠虽然听不清,但距离不远的缘故,能看得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很显然,白棋白书都知道真假千金的真相,他们和白琴的关系并不好,当发现白琴并非真千金后,这两个人明显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绣芬和沈惠惠一直到今天,才知道白琴和白家人的关系如此恶劣。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家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姐弟亲情存在。
  同样,白棋和白书看待绣芬和白琴时,肯定觉得白琴是假千金,绣芬是真千金,两人还被白家安排住在一起,如此微妙的关系,正常情况下,两人肯定相处不好。
  事实上白琴和绣芬之间,确实不存在任何情谊,甚至隐隐敌对,只不过因为有个存在感更强烈的沈惠惠,白琴的怨念都冲着沈惠惠去了,没怎么对绣芬动手而已。
  白琴最近的举动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实打实地现金花出去,没有人会舍得拒绝。
  白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将钱都花在了绣芬和沈惠惠的身上,才换来了今天的惊艳登场。
  绣芬和沈惠惠以为白琴和白家人关系很不错,结果出人意料地恶劣。
  白棋和白书以为白琴和绣芬的关系很恶劣,结果出人意料的“友好”。
  双方在这样意外的情况下会面,绣芬和沈惠惠无意中,成为了白琴手中的利器,刺向了白棋和白书。
  白棋和白书当场就把绣芬和沈惠惠当做了白琴的盟友、他们的敌人。
  利用双方不对等的信息差,使出了这样出人预料的一招。
  即使沈惠惠在看到白棋白书的那一瞬间,立即就想明白了白琴的阴谋,但已然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
  绣芬和沈惠惠在乡下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沈惠惠蜡黄的小脸,和绣芬满脸的皱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琴让她们风光亮相,将这些年的苦难全都抹去。
  然后再在白棋和白书面前卖惨,几乎当场就激发了白棋和白书的逆反心理。
  待两人对她们三人厌恶最大化之后,白琴以绣芬的名义提出进寿宴……
  明知白琴在挖坑等着他们跳进去,沈惠惠还不能阻止。
  因为她们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就是为了参加寿宴,不管白琴用什么办法,至少现在,她们确实进来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多么巧妙地挑拨离间。
  沈惠惠可以确定,以苏志宇和白琴的智商,不可能想到这么阴毒的谋算。
  白琴与白家人关系不睦,那么最有可能出谋划策的,就是苏家人了。
  苏家人口简单,除了白琴苏志宇之外,还有白琴的丈夫苏涛,以及在海外求学的大女儿。
  会是在商场沉浮的中年男人苏涛,还是那个张阿姨口中,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犹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少女?
  沈惠惠将白琴的谋划用意和绣芬说了一通,绣芬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十分黯然。
  早在之前,她们就看清了白琴的为人,白琴会做这样的事情,并不算意外。
  最重要的是,白琴不是绣芬的家人,真假千金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天然的利益冲突。
  绣芬不在乎白琴用心有多险恶,她只是被白棋和白书的态度给伤到了。
  沈惠惠看着这样的绣芬,有些伤神地蹙了蹙眉。
  毕竟在她看来,那白棋和白书也不是好东西。
  白琴计策能够成功的前提,就是绣芬对自己的血亲还有期盼,以及白棋和白书对绣芬毫无感情。
  否则要是换做沈惠惠,就算来帝都,也不会找白家人,就算勉强来找白家人,一看到白棋和白书那脸色,当场就直接走人了,哪会给白琴施展的机会。
  白琴算准了人心,绣芬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渴望亲情,而白棋和白书也如她预计的那样,没有良知,对绣芬这个血缘上的姐姐,没有半点关心和爱护。
  这样的亲人,有血缘关系也没什么意义,整个白家压根就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沈惠惠发自内心看不上白家人,就很难说出贴心的话安慰绣芬。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能不能用点别的办法转移绣芬的注意力。
  令她意外的是,这回绣芬反而很快自己走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再想白棋白书的事,对沈惠惠道:“对了,惠惠,刚刚在车上你就心不在焉的,一直呆呆地低头在想些什么,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