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婆的卜签灵否,暂且不论,但祭拜先人须诚心诚意。
禾一树自记事起就是个流浪儿,除了件破衣服,只有系在脖子上的黑石头。
沙洲书院打杂的宋婆婆,在田埂边见到了饿昏的禾一树。
那是禾花飘香的时节,宋婆婆指著旁边的荆棘树,给他起了个名字。
宋婆婆前年突然身患重病,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多年以后禾一树才发现,真正带给他幸福的,不是念书识字和豆饼,而是宋婆婆无私给予他的母爱与关怀,这就是家的感觉……
禾一树划着采莲盆穿过芦苇荡,这片水域今晚出奇的安静,一条鳄鱼都没遇见。
仿佛上天也在哀怜世人,突然卷起狂风,推来一片乌云。
乌云夹杂着闪电翻滚著,迅速遮盖了整个天际,天色顿时变的阴暗。
禾一树捯饬头发整理容装,存的银钱不多,买完香烛就不够买麻衣孝带了,只能用芦苇杆子系在头上替代,然后恭敬的跪在坟前。
他背朝东边,使劲向左扭著头,这算是背东朝南了吧?
至于点地拜天,真做不到呀!
谁能以倒立的姿势,然后弯腰下跪,且能完成三跪九叩之仪?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雷神婆这辈子从来没算准过一件事……
他将搓烂的艾草绒放在枯叶上,然后掏出火镰轻敲间溅出星火,嘟嘴吹着,点燃了火堆。
禾一树打开枯黄的荷叶包,面厚厚一遝冥钞、香烛。
众口皆传,阴间也是要花银子的。
若无冥钞打点,就会受尽恶鬼欺凌,无冥钞购买寒食,便会化作饿鬼,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清烟袅袅向天。
湖面刮来一阵旋风,带起无数的火星纸灰,扬的漫天皆是。
望着墓碑,眼泪终于无法抑制,悄然滑落砸在尘土中……
突然,天边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像是撕裂了乌云的束缚。
一个巨大无比金黄色的豆饼,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它盘旋在七色彩虹之中,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紧接着,它以惊人的速度下坠,越来越近,瞬间直逼眼前。
禾一树吓的魂飞魄散,抱头闪避,惊恐地喊道:“老天爷!天上掉下个大豆饼!”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天地间万籁寂静。
禾一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体瘫软如泥。
努力睁开眼帘,头依旧是扭向左方,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肩膀,不清楚是颈骨脱臼还是折断了。
在额头脑心有一股温暖的热流涌动,它左冲右突,仿佛将要刺破脑门狂奔而出。
禾一树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丝究极祥和的快感……
难道这就是灵魂出窍?
就这样窝囊的死了,居然是被一个大豆饼砸死了?
天杀的雷神婆,从来没有算准过,一辈子都在骗人。
但这次,她麻的居然算对了!
“点地拜天”竟然真的是以倒立姿势,头叩地而屁股朝上。
早知道就乖乖的听话了,豆饼虽然大,但砸在屁股上,也不至于砸死人吧……
……
禾一树恍惚中脑袋被轻轻捧起。
一双小手细腻柔软,如同羊脂美玉般冰润清凉……
“哢嚓!”
在一连串尖锐的爆响之后,禾一树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席卷全身,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禾一树从无尽的黑暗中缓缓醒来。
“终于醒了!你一动不动像块木头,吓死我了。”
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飘浮在禾一树的身旁,一双眼睛明亮而温柔……
身影飘渺如幽灵,时隐时现,后面环绕一圈炫目的七彩光环,在不停的转动,散发出深邃而神圣的气息。
那个圈光环和寺庙、道观面的神仙后面的很像,只是色彩更斑斓炫丽。
黑石头也在半空中旋转,绕着黑影的手掌穿梭飞舞。
禾一树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难道自己又在做噩梦?
“你是谁?我死了吗?你是阎罗王吗?快还我黑石头?快放我回阳间!”
黑影似乎被激怒了,叱喝道:“住嘴!你才是黑脸的丑阎罗!”
她突然飘近扬起手,但在距离禾一树脸颊仅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什也没做,又飘回到一丈之外,傲然而立。
禾一树的身体终于有了知觉,他勉强支撑著,缓缓坐起。
什人呀,脾气这暴躁,一言不合就喜欢抽人大嘴巴。
他喘平气息定定神,小心翼翼的问道:“佛祖?道帝?还是……”
“你这个木头人,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呢!”
黑影反手拔动身后的光环,那个光环滴溜溜转动的更快了,还不时迸出七彩的星点飞萤,煞是好看。
“放心吧,本仙子不会伤害你,但你要乖乖听话哟!”
禾一树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危险就好,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真是太冤了。
“我是从天上来的,还记得吗?就是刚才从天上掉……飞下来……”
禾一树揉揉脑门惊讶的道:“大豆饼?你是从大豆饼生出来……蹦出来的?”
“不懂就别乱说话!本仙子是从……白帝天庭而来,那个,那个是我的坐骑青鸾,按你们凡间的说法,我就是老天爷!”
“什?老天爷?你就是天上的老天爷?”
……
“这究竟是怎回事?您老刚刚下凡,人生,那个仙生地不熟的……”
禾一树心中惊恐,硬著头皮试探著问。
“木头人,别插科打诨!好好听着!“
“启禀老天爷,小的不是木头人,我叫禾一树!”
她似乎心情稍好,嘴角微翘,轻笑道:“禾一树,如同禾苗般柔弱的小树,小树不正是木头吗?”
“我觉得木头人这个名字既好听又好记,从今往后,你就叫木头人吧!“
禾一树对她的歪理感到无奈,明明是颗参天巨树,一禾便能滋养天下,但如今命悬她手上,却也只能无奈应道:“好吧,你说是就是,木头就木头……“
她没有回应,遥望夜空,指著繁星点点的星河低声自语:“是这颗,还是那一颗?这破地方真是奇怪,竟然有两颗月亮?”
这俩月牙像什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又转动七彩光环,是叫'老婆拢手巾'还是'瘪饺子'?
这‘华夏之光’是不是摔坏了?怎时灵时顿,弄得脑子都麻了……
过了许久,她才低下头,幽幽地说:“我来自遥远的星空,那是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老天爷'这个名字我不太喜欢,你以后叫我……“
“蓝星?”禾一树不由的脱口而出。
“不对!”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猜不到了吧?“
然后,她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庄重威严的神态,说道:“世人愚钝,本仙体谅。”
“凡胎俗人,你且听好了,老天爷只是天上神仙的统称,本仙子的尊号为乐九章!”
“老娘叫乐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