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所有人全怔住了,连孟姜都一怔。
元干荒的剑无意识的又近了几分,剑下的谢广早已大汗淋漓,顿时叫嚷起来:“公子,你先救救我啊!”
那男人看都没看谢广一眼,一双凤眸轻笑只盯着孟姜,笑得坦然,道:“孟姑娘,他就是你要寻的情郎?”
情郎?!
元干荒不知怎的心跳就快了,手中的剑再次无意识的更近了几分,剑下谢广那娇嫩的脖颈处血丝溢出,吓得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了。
那男人啧啧两声,凤眼眯起,不屑道:“也不过如此。”
元干荒登时大怒,差点一口血呕出来,咬牙瞪向那男人:“哦,你再说一遍!”
“是你。”孟姜终于记起眼前的这男人到底是谁。
那日,她在叔父孟钰的书案上无意发现了长安告急的书信,又从义兄孟清那里得知他们不会率军西进解围,于是趁夜色翻墙从家里逃出来,因怕官道败了行迹,只敢走深山老林的山路。
深山老林山路多,但靠山吃山的劫匪也多,遇到劫匪倒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可不是三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
不过那时劫匪们劫的不是她,而是带着帷幕身材高挑魁梧的姑娘,现在看来她那时真的瞎了眼,竟然真的觉得世上有这般魁梧的姑娘!
见孟姜神色变幻,那男人一脸餍足,笑眯眯道:“孟姑娘的剑术的确了得,当日能让劫匪跪地叫你祖宗,今日也杀的我北夷儿郎.....”他一顿,扫了眼倒地的北夷兵,眸色瞬间冷彻入骨:“废物!”
能骂北夷的骑兵,还能让谢广吃哑巴亏的人并不多,定然不是普通的北夷人。
孟姜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蓦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半开掩在面前,凤眸一弯,像只准备开屏勾引人的漂亮的花孔雀,挑着下巴道:“在下中山王,刘安。”
北夷人近几年国祚昌盛,在将门新秀中山王刘安率领屡破关而入,其名有安,其行不安,素有杀将之名,这次也是他再一次打进玉门关,一路南下,直逼长安。
“对,就是本王。”
寥寥数字,竟碾得泱泱大陈朝一百年的威严灰飞烟灭。
元干荒猛地擡起腿,一脚狠狠踹在谢广的前胸,瞬间就将他踹下马背,出脚太快,以至于谢广那声惊恐破天的“啊”还未嚷完,元干荒就已策马飞驰至刘安身侧,挑飞了那半开的折扇,他在马上睥睨着刘安,就像睥睨着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冷哼一声,轻蔑道:“对,就是本王。”
同样的话,一字不动,打了回去。
场面一时有些僵,刘安看着元干荒沉默不语,不辩喜怒,元干荒挑衅地和他对视,不肯避让半分。
孟姜捡起落地的折扇,哧啦哧啦几声,折扇的扇面撕成带骨的长条,根根扇骨失了附着滑了下来,一时再也瞧不出它曾经流转明媚的风流。
她将折扇一掷,冷声道:“当日,就该杀了你。”
闻言刘安的瞳孔一缩,眸中怒意惊涛骇浪,元干荒已下了马,侧身挡在孟姜身前,提剑只向刘安。
谢广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心口窝,哎吆哎吆连滚带爬跑过来,揪着刘安的袖口忙开口道:“公子,我们可是有约的,杀了琅琊王,你们才能拿走北疆四州......”
刘安一扯衣袖,淡淡道:“本王改主意了,本王欠孟姑娘一命,今日留琅琊王一命。”
一命还一命,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谢广顿时瘫坐在地,脸色失色近乎苍白,截杀琅琊王已败露,今日不除必留祸患,偏偏他孤身一人随刘安前来,身边无兵无将可用,思及此,恨不得一剑捅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安。
有人肯留情放手,未必有人肯承情。
刘安为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长安,其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元干荒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脊背发寒,手已持剑刺去,竟然有两道剑光直刺刘安的胸腔。
变故陡生,刘安闪避不及刺中,连连向后踉跄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森寒的长剑,还未开口,鲜血顺着唇角留下。
剑没有立即拔出,只听剑锋挤在血肉里,逼的刘安又退数步,他只觉眼前刺骨的痛意,身体摇摇欲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眼模糊,意识模糊,连听到的声音都模糊,模糊到听见孟姜陌生的冰冷彻骨声音说:“今日你必须死!”
谢广大声叫嚷起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啊!”
北夷兵瞬间又围上来,孟姜失了再刺一剑的先机,拉着怔愣的元干荒退了几步,大声对他喝道:“吓傻了吗!打啊!你想死在这里吗!”
孟姜防御已力不从心,还要护着吓傻的元干荒,这是元干荒第一次亲自杀人,他真的有些惊骇住,两轮下来,竟连累的孟姜右肩受了两处伤,那石青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
谢广的手指准确地指向忙孟姜身后的元干荒,面容狰狞,声音冷彻透骨:“杀了他!”
元干荒大怒,道:“谢广,本王诛你九族!”
谢广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区区无权无势的琅琊王罢了,我可是奉了当今太后的旨意,这天下谁知道还是不是你们元家的天下了。”
孟姜怒极反笑:“陈郡谢氏,真是天下世家的典范,恬不知耻的败类!”
谢广冷笑:“败类?等你们活下来再说吧。”
元干荒更是怒极,这些年太后把持朝政,架空皇权,如今竟为了茍活,勾结北夷人,恨杀了她,生啖其肉!
眼见北夷兵冲上前来,刀刀狠辣无比,眼下敌众我寡,不出十个回合,先死的就是他们。
元干荒低声道:“孟姜,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赶紧逃!”
孟姜面容却异常平静,淡然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元干荒略略分神,皇上说的对,她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三年前她应该也是如此舍命护着皇上吧,明明已经力竭,明明可以活下去,三年后她还是一如当初。
既如此,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终寝,老天倒也不曾薄待他!他从不怕死,此时更不惧死!
元干荒眉眼蕴光,轻扫孟姜一眼,却瞧见她被北夷兵一刀砍中腹部,摇摇欲坠,他眼底酸意猝不及防地涌出,想都来不及想地扑向她,将她护在怀里,死死的抱着她。
只要再来两刀,不,一刀,只要朝元干荒的胸口一刀,谢广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偏偏此时,昏迷倒地的刘安微微睁开了眼睛。
“住手!”
声音很弱,但极清晰。
谢广不敢相信重伤的刘安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能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两剑虽重但并非要害,亲卫立刻给他止血治疗,一阵眩晕之后恢复了神志,一睁眼,就看到元干荒揽住摇摇欲坠的孟姜,只能远远的瞧见那石青色的衣衫血迹斑斑。
刘安在亲卫的搀扶下上了马,亲卫发令收兵返城,不在理一旁乱咬的谢广,北夷骑兵迅速整理战场,死者就地掩埋,伤者扶上马背,不消片刻,浩浩荡荡消失了干净。
孟姜重伤,元干荒也不遑多论,只能勉强的站立,紧紧的护住怀中的孟姜,谢广见状,大笑着捡起地上一把刀,身为得意踱到元干荒面前:“果然琅琊王是个痴情人,倒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元干荒玄衣随风,黑发散落,依旧矫健挺拔,他一手揽住孟姜的腰肢,一手擡起沾满血腥的剑,似笑非笑道:“就凭你?”
谢广从未见过如此狠厉弑杀的元干荒,可再狠厉弑杀也是强弩之末,元干荒活着对他,对谢家,对太后都是个祸患,遂笑道:“不试试如何知道呢?”
话音未落,元干荒眼前一道森寒的白光冲他刺来,他将手中的剑横亘在头顶与之相击时,突然发现不对,那白光锋芒一转,直直向他怀中刺去。
那白光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她,剑芒就像吐出信子的白蛇,元干荒已来不及躲避,只能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去挡,他怎会不知这一剑会死,可怎么办,他还是想救她啊!
就在剑刃插向元干荒的后背时,忽闻嗖的一声,一箭射穿谢广的胸腔。
谢广刺下的手僵住,瞪大眼睛看着横贯身体的羽箭,锃亮的箭头早已染红,他嘴唇微动,竟吐不出一个字,轰然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元干荒擡眸看向来人,那男子已下了马,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俊秀沉稳,只一眼脸色煞白,伸手去夺昏迷在他怀中的孟姜。
元干荒落下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心里暗骂一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心思正千思百转,就听他冷冷一连串地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和阿姜在一起?!她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元干荒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孟清在心里骂了一声,负手做出长辈的模样,昂首道:“她兄长。”
原本无论是谁,元干荒都不打算放手,但这三字一出,着实出乎意料,不由怔了怔,看了看孟清,又看了看孟姜,目瞪口呆重复道:“兄......长?”
孟姜为何来长安,个中缘由孟清再清楚不过,她重伤逃至此地,眼前这染血狼狈的男人的身份,并非无迹可寻,但他此时无心探究,只接过重伤的孟姜。
孟清自十五岁入伍,征战杀敌无数,受伤流血无数,可看到浑身是血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孟姜,绝望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小心地抱着孟姜寻处背风坡,先替她检查外面的伤口,简单处理伤口后,解了孟姜外衣衫,给她腹部的伤口止血。
元干荒也跟着来了,正好见到孟清解开了孟姜的外衫,随伤口露出的还有大片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开始他满眼都是血糊糊的伤口,看着看着脸就......红了。
他忙转身,擡袖擦了热汗一把,尴尬的目光不知放在哪儿,他一尴尬,就会胡言乱语,于是他说:“你们是兄妹啊.....哈哈哈哈......长得不像啊.....”
孟清手中拿着药瓶,将瓶中黑色的粉末洒在伤口处,粉末入血即化,在伤口处凝结成黑色的结痂,割下自己外衣的衣摆,包扎在她结痂的伤处,随口答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像......”
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元干荒的脑中嗡的一声,气血逆流心头,身体先行一步,重重一拳打飞孟清,大怒道:“混蛋......”
后面......自然是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在了一起。
孟姜疼得浑身颤抖,模糊地睁眼望去,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半信半疑,半惊半喜,疑惑道:“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