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尔的目光没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太久，这样的场景，他之前也遇到过，因此内心并未遭受巨大冲击，而且，相较于关注暂时还无法理解缘由的事物，将注意力放在周围，放在即将可能到来的攻击上，显然更有意义一点。
空气炮爆裂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幸运的是，目标似乎并非他所站的位置，而是随机发射，且大多都命中了围绕在周围的阶梯上。
烟尘四起。
“绍尔。”杰森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渐落的烟尘之中，绍尔看见一个人形黑影朝自己走来，他并未放松警惕。
脚步声靠近，一张熟悉且疲惫的脸从烟尘中钻出，只是，脸上沾满血迹，仿佛在人海中不断搏杀，才一路走到如今。
“停下。”绍尔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脚下不远处，指尖所对的方向，正是他“自己”的尸体，散开的瞳孔，苍白的脸色，但身上并未有明显伤口，至少，没有空气炮制造出来的伤口，也没有风刃的痕迹，这意味着，杀死他“自己”的人，或许不是他自己。
而这里，除了他之外，只有杰森。
面前的杰森，是刚才的杰森吗？
疑问浮现在脑海中。
绍尔没有动手，但仅是言语的威胁，就足够强力，身怀无形的攻击方式，眼前的人不可能不在意。
杰森停下了脚步，微微愣了一下，当他低头看见绍尔所指的尸体时，眼中略微惊讶，不过很快便恢复冷静。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
烟尘渐渐消散，离奇的阶梯空间，重新露出了面容。
所有的阶梯都聚集在一起，不再像之前一样分开，只是，这些聚集起来的阶梯，仿佛是被其主人随意拼凑，不断沿着外延拼接，一直向上，延伸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只是，窄门所在的阶梯，也消失不见，似乎也被拼凑在了一起，藏在这条与众不同的阶梯当中。
阶梯之外，不断有裂纹般的蓝色裂痕若隐若现，呜呜嗡嗡的响声从裂痕之中渗出，神秘而危险。
绍尔看着杰森，下一秒，他便将视线望向杰森的身后。
杰森右后方，出现了一只手臂，手臂的大小与杰森的右手一模一样，仿佛是凭空长出的第三只手，下一秒，这只手开始摆动，转了半圈之后与杰森的右手碰撞在一起，噔的一声，两只右手表面开始破碎，紧接着，破碎的部分开始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手臂。
痛呼声从杰森嘴里发出，他的额头，冷汗直流。
绍尔看着杰森不断拼凑的右手，视线上移，脑海中已经规划出路线，接着，他看了一眼杰森。此时，杰森忍着剧痛与他对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不知为何，绍尔感觉杰森的眼神变得不一样起来，其中有复杂，也有可惜，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你是谁？”
绍尔问。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停留。
危险仿佛正从四面八方逼近，炙热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冲向刚才规划的路线，随着他的跑动，空气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仿佛变成了向后吹来的微风，让他的跑动更加顺畅。
来到倾斜的阶梯前后，他双腿用力一跃，极为流畅地爬到了上方，正当他打算躲起来的时候，右脚踝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抓住。
挣扎徒劳无功。
绍尔被拖了下去，背部重重摔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在体内回荡，一直传到耳蜗。
短暂的晕眩感后，他感觉身前有阴影。
“你不该逃跑，我本来打算慢慢问你。”杰森将绍尔提了起来。
绍尔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刚才的猜测成为了现实，于是他右手并拢，风刃开始蓄力。
下一秒，杰森将头凑在绍尔耳旁，轻声说道：“第三只手……还好用吗？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为斯图尔特岛的幸存者、黑雾的领航员？”
绍尔微微一愣，但对生的渴望，让他蓄力完成的右手用力挥出，风刃聚集在指尖位置，直到命中杰森，才释放，然而，面对百炼成钢能力已经开启的杰森，风刃仅仅能够在脖子上留下一条稍深的血迹，完全不会造成致命威胁，甚至……可能不会让对手的行动中断。
不对劲……
绍尔咽了口唾沫，左手抓住杰森的手腕，尝试挣脱，即便不行，也能够防止自己被完全控制，为之后的逃跑制造空间。
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这一想法出现的同时，他的眼角，瞥见了“自己”的尸体。
是……我么？其他的“自己”？由于濒死，所以利用这些情报来拖延时间？不过，黑雾的领航员……可能是欺诈，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
绍尔将视线收回，看着眼前的杰森。
如果他已经知道这些，我再利用这一点拖延时间已经没有意义。
杰森右手收回，用力握拳，仅仅只是观察拳头上的肌肉纹路，绍尔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力道，如果被这一拳砸中，不死也会受重伤。
空气炮再蓄力已经来不及，而且，距离太近，即便发射，也很有可能伤到自己。
不过……
绍尔慢慢松开左手，与此同时，音爆在杰森耳边炸开。
这声巨响，如果是普通人，至少可以让其失聪两天，即便是杰森这种能够强化身体的淬火者，除非提前防备，不然也能够让其短暂失控。
利用这段时间，绍尔迅速挣脱，朝另一条路线跑去。
空气炮也在蓄力，不过是采取盲射的方式，方向正是自己身后，如果杰森跟过来，就会撞上。
他跑了两、三米左右，轰的一声巨响。
空气炮的声音传入耳边。
然而，他蓄力的空气炮并未发射，这是……其他人发射的空气炮。
绍尔回过头，看向后方，刚才威胁他的杰森，此时正躺在地上，头骨已经被击碎，脑浆混合着血液，从碎裂处缓缓流出，他视线微微下移，惊讶地发现杰森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不过，呼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他抬头向上看去，一条弯曲破损的阶梯处，有一个相貌与神态都与他极其相似的人，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我们是那些怪物‘创造’出来的产物，你应该能发现我们的不同。”对方居高临下看着绍尔。
对方的眼睛，十分平静。
下一秒，对方的左耳边缘多出一个耳朵，随后，两只耳朵碰撞在一起，如同破碎的瓷器，紧接着，破碎的部位又重新融合，变为全新的耳朵。
“找到它们，杀了它们，然后离开这里。”对方抬头看向上方。
绍尔顺着对方的眼睛看去，不断向上的阶梯上，似乎出现了许多眼睛，这些眼睛从阴暗处窥探着下方以及周围，似乎在提防一切。
“杰森是怎么回事？”绍尔低声问。
“它们只能控制我们，控制不了你和真正的杰森，总之——”对方回答。
还未说完，一个健壮的身影忽然从对方身侧奔出，双手用力抱紧，接着，毫不犹豫朝阶梯外跳去。
同归于尽，像是为了阻止对方说出真相。
他重新抬头看向上方，刚才窥探的眼睛已经全部躲了起来，蛰伏在阴影中。
忽然，他看见了什么，在这拼接阶梯的最顶端，一个扭曲的身影正在边缘蠕动，不，更像是狂舞，像是正在庆祝一个疯狂而邪恶的存在诞生——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