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钓海记 > 第七十二章大孝大医
  悯生刚才就站在高恨身边,见高恨一直在和妙胜对话,望着怀中又已昏迷不醒的丑娘,心急如焚,又是跺脚又是啧口,都要哭了,此刻见高恨伸臂来抱丑娘,好让自己息息,侧身避过,边加快步伐边板着脸埋怨道:“哥哥,他又不肯帮我们,你还和他说这多话!”
  
  高恨心中也为这一耽搁懊恼,愤愤道:“我不是也想快点安顿姨,谁想到他在耍我。”
  
  二人闷头赶路,好在脚下地平易走,不用多久,就听到前面阿猜在问:“明主啊,你刚才看到这有门洞吗?”
  
  高恨抬头看时,也傻了眼,不光刚才在这和他们招手的人不见了,一溜高大的石墙上一丝开口也无,他也记不清这一处上面刚才有没有开着的门,没有门,哪有屋,怎安身?他焦躁之下,冲上前去,照着石墙抬腿就是一脚,石壁纹丝不动,让他徒增失望。
  
  阿猜却受到启发,捡起一块石头,沿着墙壁敲起来,敲到一个地方时,发现声音有异,也学着高恨一脚下去,却因这一脚踹得随意,自己反被弹得站立不稳,趔趄著后退好几步,只好喊高恨道:“明主啊,你快来看,这一处是空心的。”
  
  高恨大步赶过来,站稳身子,又是一脚,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些垒著的整齐石块倒落一地,显出面一间屋来,当下三下五除二将石块朝二边搬动,空出通道,也只跨进去一步,就被一堵巨大的石屏风挡住,绕到它后面,空间虽然大多了,却又被并排分隔成三个一样大小的小室,昏暗的光线下,瞧得出小室最多能挤下三五个人。整个石屋,除了门洞,四面上下都是光光的石壁,什也没有。高恨又试着朝几个方位都踹了几脚,全都是实心的,毫无见疑之处,倒震得他脚筋又疼又麻。正自沮丧,忽然听到一声喊话:“出去。”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阿猜大著胆子问:“你是谁?”发声者却不理会,又说了一声:“不出去,就关门。”几个人听了,不敢怠慢,赶紧跑了出来,发现门洞比进去的时候挤狭了,却是一侧平著滑出一道厚厚的石壁来,上下与屋顶地面正好齐平,真能够滑出全部的话,恐怕正好能把洞口堵上,那他们这一辈子就别想出来了,这石屋怪异处还真不少。
  
  然后他们又发现,在高恨第一次抬脚踹墙处多了一个人,他身后的石墙上也多了个门洞,那人中等身高、中等年纪、灰袍旧巾,一身装束和神情非常搭配、陈旧又低调,他冷冷的打量过高恨几个人道:“你们想干什?这又不是门。”阿猜听了,马上疑问道:“刚才在面和我们说话的是你?”见他不答,又问道:“一开始和我们招手的也是你?你为什要躲起来?”“不是躲,是生气,叫你们又不听,只好到屋子中暖和。”“在哪?我也去。”悯生听到屋子中可以取暖,口中自问自答著,身子已迫不及待地钻进那人身后的门洞中。高恨才要跟进,被那个人拦住,指著被他刚刚踹得散落在地的石头道:“你们弄成这一乱摊子,不收拾好,我怎关门?”“关门?”“是啊,被石头卡住了,我关不上。”高恨这才明白他所说的门就是那块平著滑出来的石壁,本想问他这样的屋子关上了有什用途,又想到多说无益,赶紧走到石墙垮塌的地方,弯下身去,将石块一一堆码起来,码复到一半时,停下来拍拍手道:“不行,我一个人太吃力,得叫我弟弟来帮忙。”也不管那人愿不愿意,就溜到他身边,身体一闪,也钻进他身后的门洞中。
  
  他一进屋,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看到也有一块大石屏时,熟练地绕到后面,眼前豁然开朗,顿时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来这石墙后面开了个不小的窗子,此时正迎著太阳,阳光照射进来,比刚才的石屋又宽敞又明亮,还温暖如夏,屋子也毫无陈设,除了面角落堆了几只鼓鼓的皮袋,全都是石头墙壁和地坪。
  
  他适应过来,觉得有异,目光再落到悯生身上,不由得热血上涌、怒火冲天,大喝一声:“悯生,你在干什!”
  
  却是悯生此刻正架著丑娘身子,迎著阳光观看,令人震惊的是他还把丑娘上身的衣服都脱光了!
  
  高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扬臂欲殴,悯生却毫无反应,他的神情专注而严肃、目光纯洁而关切,他的脸、手臂和身子纹丝不动,仿佛所有的生气、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愿望都集中在眼睛之中,高恨的手臂停在半空,不能落下,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悯生在干什、不知道悯生想干什?但是假如悯生此刻眼中有一丝邪光、假如悯生脸上此刻有一丝淫色、假如悯生此刻身体有一丝躁动,他必会愤然一击,立取悯生性命。
  
  可是悯生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看他那态度,也许就是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知道自己很愤怒,仍然会坚持他的做法、他的计划,因为他此时竟然手臂一绕,将丑娘的身子前后转了个圈,这样,他看到的可就是丑娘身子的正面。
  
  高恨全身颤抖,毫毛倒竖,只觉得自己如处熊熊烈火之中,脑海翻滚,思想全部被煮沸消失,宽阔的胸脯犹如被风箱全力鼓动时剧烈起伏,口中呼呼喘气,紧握著拳头咬牙切齿地咒骂:“该死!该死!他还在看!他还在看!”
  
  恰在这时,又听到阿猜在和那个人理直气壮地争论:“为什偏不让我进去?”连忙抢到门洞口,大声道:“你们二个谁也不能进来!”
  
  阿猜泄了气,那个人不服道:“我的屋子,为什不能进?”
  
  “谁进来我就杀死谁!”高恨恶狠狠的道。
  
  那个人不吭声了,因为他听到了高恨歇斯底的口气、因为他刚才已见识过高恨的力量,他不知道面发生了什,不敢问高恨,只好和阿猜发泄道:“你站住,离我远点,你们从哪来?”
  
  阿猜平时从不关心公事,与计头一众人同住多年,连那个地方的名称都不知道,只好问高恨:“明主啊,你知道我们出牧之前的地方可有名称?”
  
  “东五牧。”高恨没好气道。
  
  “到这来干什?”那人接着问。
  
  “我主人的姨晕厥,急待找个地方取暖饮水。”阿猜回答道。
  
  “那是你们遇到了意外,我问的是你们来此之前的想法。”
  
  “我主人是想找到基地考队员来着,明主啊,是不是这样?”
  
  高恨没有回答,那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二声,嘴巴朝妙胜方向一呶道:“是他们教你们的吧?”
  
  “不是的,是他们先拦住我们,我们是急于安顿、心中着急,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呢。”
  
  “怎说那长时间的话?”
  
  “那是你觉得。”
  
  “你们不曾有过身体接触?”
  
  “既不熟悉,怎接触,不许再问。”高恨越听越烦,气急败坏道。因为他目中余光看到悯生还在端详丑娘身子,还在趁人之危、将姨摆弄于手掌之间,就算悯生出于好心,没有淫邪之念,也是侮辱长辈、大逆不道的,看来畜生就是畜牲,少受教化,不知道德廉耻!他开始怀疑悯生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就咧著嘴笑、以后每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真诚;怀疑悯生对姨无限的依赖;怀疑悯生对姨无限热爱从而油然产生的至孝,他决定不能再听之任之,眼睁睁看着昏迷不清的姨蒙受大辱。
  
  他下定决心,一跺脚,正要和悯生翻脸,痛斥严惩悯生,却听到悯生轻轻吁了口气,连忙慢慢移目观看,看到悯生已经轻柔地将姨身子放平,抱着她向窗口稍稍移动,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让丑娘的身子趴在翻过来的牦牛皮上,在她身上盖上衣服,这才目光平视,似在沉思。
  
  须臾,他也像下定决心似的,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只长骨筒来,将过真人相赠的特翎针倒出半截,抽出一根,缓缓托起丑娘的一只脚来,借着阳光看了片刻,手中针倏地朝着丑娘的脚掌心扎下、疾刺慢进。
  
  “他这是在干什?”高恨更加握紧了拳头,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看着悯生,如果悯生的身体稍微松遝、脸色稍有亵渎、目光稍微轻浮,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是将悯生撕碎了也不解心头之恨。
  
  可是悯生身子坐得笔直、脸色一丝不苟、目光如同锥子一样聚集,整个人专注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屋中一派寂静,空气越来越炽热,时间过去得越来越缓慢。
  
  终于,悯生的目光回收,手臂悠然一弹,已将特翎针拔出,握脚的那只手顺势伸出一根手指,麻利地按住了伤口,他的表情也有所松懈,似在表示这一次的行为已经结束,他自己很满意一样,高恨也松了口气。
  
  等到他松开手指头,看到创口已恢复,便放下丑娘的脚,用衣服遮盖好,又托起另一只脚来,将刚刚用过的针夹在二根指头之间,空着的手又抽出第二根针来,仍然和刚才一样扎法。
  
  高恨不明白他为什不用同一根针,但见他双手既不够用,便轻轻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却是背对着他,怕看到丑娘的身子,只是凭着眼睛的余光,看着他手臂,伸过手去,默默接过他指中用过的针,算是从旁相帮,但听到悯生自然地叫自己哥哥时,却没有答应。
  
  高恨捏著特翎针时,才发现二处异样:一是坐下来才发现地坪滚热,竟似下面有火在燃烧,而整个屋中温暖如夏,就是因为地坪传势而成;二是自己手中的特翎针到现在还是凉透透寒的,由是惊骇:“天啦,这都是从姨身体中带出来的,她体内怎会有这厉害的寒气?”再去看丑娘的脚掌时,表面却又没有什异样。
  
  扎好第二针,悯生为丑娘裹好双脚,将丑娘的身子又朝着阳光移动的方向靠了靠,然后揿开衣服,露出丑娘腰间,高恨更加不敢相看,仍是用眼中余光,紧盯着悯生,他的脸、他的眼睛和他的手,看着他从针筒中抽出第三根针扎下,看着他仍然很专注,心无旁骛。
  
  高恨这时候得空看清:悯生的脸上有很多毛,概是暗红,无一杂色,均匀整齐;他的额头很宽、鼻梁很高、嘴唇很厚,搭配和谐,自然亲切;他的目光柔和透澈、纯洁无邪;他的双手骨骼粗大,布满绒毛,但灵巧如神;这连以前看上去拖拖曳曳摇摇晃晃的身子,此刻也是笔直端正、贯穿灵气,尤其看到悯生有条不紊、聚精会神的神态动作时,高恨心中对悯生的气恼消减了许多、见疑也减少了许多,同时又不觉气馁:悯生如此纯朴、如此亲近、如此孝顺,难怪姨那喜欢他依赖他了。
  
  扎腰间第二针的时候,悯生说了句:“哥哥,要第一次用的。”说着抬头看了看窗口阳光。
  
  高恨明白他的意思,是第一次用的特翎针空的时间最长,特翎针管中的寒气已经散去,而他抬头看窗口的阳光,可能是觉得阳光跑得很快,想要手头更快,于是连忙递上。
  
  还好悯生越来越熟练,动作越来越快,高恨记着他在丑娘腰间扎了二针,又往上扎了三针,才息下来,顺势将丑娘的身子翻正过来,并且往阳光照射的方向凑了凑,高恨明知道悯生纯洁无邪,也明知道他的做法用意,却还是忍不住气往上冲,心中大呼:“胡来!胡来!”
  
  自己只能把头往上抬了抬,唯恐看到丑娘身子,眼睛仍然紧盯着悯生,看到悯生也仍然聚精会神的样子时,又理会到自己和悯生的态度都是出于对姨的热爱,而自己是从姨的尊严出发。
  
  在他的意识中,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及姨的尊严,从小伙伴无刑、阿猜阿耍、哪怕强大到无所不能的过真人,只要谁敢冒犯姨,他都敢冲上去拼命,就算他明知道她不爱自己冷淡自己的时候。
  
  这次他看到姨神智不清、全身佝偻、被悯生架起来时吊肢耷首的样子时,他之所以能一再容忍,乃是明白基地是她的命根子,骤然看到重华宫被毁、照心灯倒下时,她一下子心死神灭,哀痛之下,乃至昏厥,这是任何医术良方都没有办法的,只有熬过悲痛期,慢慢恢复;又逐渐明白悯生不知道他**心思,但他为他妈妈眼前的状态紧张害怕,惶急之下,罔顾文明;不及智识,愚之梗之,赤诚之下虽然靠扎针带出了姨体内的寒气,但姨会好吗?他的心也悬起来,毕竟来此之前,她就一直咳嗽、全身瑟缩了。
  
  他心中害怕,忍不住朝丑娘脸上看去,这一看,差一点就叫出声来,因为他发现她不知道什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虽然木然,目中已平静有光,也不咳喘,原来唇紫而黑,现在已有鲜色。
  
  这时,他又知道悯生做对了,因为她有智识,又很固执坚强,如果悯生做错了的话,她肯定会发声喝斥的;如果悯生做错了,她的身子受到刺激而不适的话,肯定会有反应,而现在她虽然情绪不好,但精神很好,说明悯生的扎针起到了作用。
  
  他还在想的时候,听到悯生在喊:“哥哥,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递上,发现悯生准备在她的腹部扎针时,心中嘀咕著:“大胆!大胆!”却只能容其所为了。
  
  悯生扎完这最后一针时,太阳已经被挡在了窗户以外,他抬起了头,目光不放,竟似在以手指头感受特翎针,当他以为这一处的穴道中的寒气已经被针全部吸出来时,手臂一弹,将针拔出,递给高恨,另一只手的手指按住了伤口。
  
  他刚刚为丑娘遮好身体,随即招呼高恨道:“哥哥,扶我一下。”便往高恨身上靠下,高恨一愣,连忙以背顶住,即时感受到他沉重的力量,也感受到他的萎靡无力,心头一热,想到悯生的力量本来是无穷无尽,也从不知疲倦,但是刚才为姨找病因、为姨扎针时,实已用尽了全部精力,因为之前从未有人教过他,他也不知道他的判断对不对、他的方法对不对,扎针时的位置、角度、深度和力道的控制都毫无经验,每一个步骤他都必须专心致志、全力以赴,所以在耗尽精力的同时也耗尽了体力。
  
  他记得他与自己和阿猜相斗、与过真人缠斗,虽然一和一伤一输,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貌似平静而惊心动魄。一个人出于爱护、出于亲切、出于孝心,竭尽全力为你做事,就是方法不对,你还会怨恨他吗?高恨挺起了脊梁。
  
  悯生休息了一刻,缓过气来,马上起身去看丑娘,当看到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微笑时,顿时欣喜大叫:“妈妈,你醒啦!”又关切的问:“妈妈,还疼吗?”
  
  丑娘摇摇头。
  
  悯生热泪盈眶,忽然哭出声来道:“妈妈,我怕。”
  
  “怕什?”
  
  “我怕扎伤了你,又怕扎疼了你。”
  
  “没有,你很好。”
  
  悯生一把将丑娘抱起来,却又把头埋到她怀,呼哧呼哧地哭。
  
  丑娘拍拍他背道:“干啥呀,来,把衣服拿给妈妈穿上。”
  
  “噢。”
  
  穿好衣服,丑娘看过看屋子的情况,和二子道:“你们二个也累了,我们先靠到窗口再息一会儿。”
  
  高恨本来自觉走到悯生身边,丑娘喊住他道:“儿子,你坐这边。”
  
  这一喊,差点让高恨也和悯生一样哭出声来,他强忍着泪水和喜悦,和悯生一边一个,也坐在了丑娘身边。
  
  三个人都不说话,丑娘闭起眼睛,轻轻唱起誓训歌来。
  
  悯生因为丑娘拔毒成功而信心大增,和丑娘道:“妈妈,等明天太阳照到的时候,我再为你扎一些小地方,又轻又快,就是头上和身体脏器部分,我不敢,等我再自己身上试过了再给你扎。”又专心琢磨起怎为丑娘拔除体内寒毒的事情来。
  
  高恨也走到墙角,拎过水袋,先自己尝了一口,再服侍丑娘喝过,然后递给悯生道:“弟弟,你辛苦了,也喝点。”
  
  悯生捧过水袋喝过,又还给高恨道:“谢谢哥哥!”
  
  高恨自己也喝过,抱着水袋,又在丑娘身边坐下,心中汪汪洋洋,失去了的一切又全部回来了,幸福突如其来,他深深地陷入喜悦中,思绪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