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晏低头叹气,像极了被霜打了的花。
“陛下心意,嫔妾不敢妄测,凡事都是嫔妾的错罢了。”
“说来不怕娘娘笑话,嫔妾屋里的伙食一日比一日差,都快饿瘦了。”
皇后闻言,果然笑了两声,皇后的笑不似宜妃温柔,声音有些沉,听起来很有成功人士那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转头吩咐稚纾,知会御膳房,警示他们一切按定例来,不许拜高踩低。
皇后道,“在宫里,宠爱可以不多,但一定要有,否则这样的委屈会绵延不绝的。”
皇后声音缓而有力,就近寻了一处红木漆长椅歇脚,点头让宋书晏也坐下。
“当下荣嫔有孕,她又记恨你往日的专宠,来日诞下孩子,风头更盛,往后你在宫里的日子,岂不更是艰难。”
“本宫喜欢你,才提点你,不忍心叫你小小年纪就在宫里蹉跎岁月。”
皇后说的尽量隐晦,三句真两句假,宋书晏照样一耳朵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是要借宋书晏的手打掉荣嫔的胎。
皇后借刀杀人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若真按她说的做,到时荣嫔落胎,皇帝大怒,皇后会请皇帝饶宋书晏一条命吗?
会就有鬼了。
以皇后的心计,不推波助澜,让她被一条白绫赐死,就不错了。
这样一石二鸟,既阻止了景家势大,又解决了宋书晏这个未知的隐患。
宋书晏有些发愁,她毕竟挂名皇后阵营,明面上又受皇后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说到底,荣嫔没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己怎能动辄害人家的孩子。
只好能拖一刻是一刻。
宋书晏恭谨颔首,“娘娘垂爱后宫,说的字字在理,劳娘娘替嫔妾费心,嫔妾哪怕万死也要报娘娘恩情。”
宋书晏仿佛想起了伤心事,淌下两行泪来,“嫔妾无能,有心无力,就算荣嫔猖狂,嫔妾也只有暂且忍耐的份。”
皇后眉头隐现一抹愠色,似是恨其不争,转瞬又恢复平常,诚美人若不可利用,一碗汤便可让她从宫里消失。
皇后执起宋书晏的纤纤玉手,眉眼弯弯,语态温和,“妹妹容色出尘,性情灵妙,定有别出心裁的主意叫圣意回寰。”
宋书晏琢磨,皇后能借刀杀人是好,但又不是非自己这把刀不可。
还是得说些正儿八经的,这位皇后娘娘可不好忽悠。
万一她觉得宋书晏太过滑头,不真心忠诚她,反下了杀心,就玩脱了。
宋书晏双膝触地,道,“娘娘这般看重嫔妾,嫔妾定不负娘娘所望,一定再得恩宠,万死以报娘娘!”
“娘娘容禀,嫔妾想着,荣嫔遇事焦躁,若嫔妾或她身边的人宠爱大过她,她必然满心愤懑。”
“行事更会破绽百出,到时候不论是一颗石子滑了脚,还是身边人的背叛,都足以让她自食恶果。”
这番话算是给皇后设计了个蓝图,给领导讲了规划,第一步是获宠,第二步是打胎,给皇后喂一颗定心丸,让她再等等看。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
“时候不早了,本宫去瞧瞧璟儿的功课,诚美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书晏跟汀兰走在回宫的路上,一路无话。
汀兰知道,皇后娘娘定是与主子说了些什么,但在宫道上走着,耳目众多,不敢肆意提及那些话题。
看见此处离御花园很近,汀兰笑说,“主子,御花园迎春花开得可好啦,不然拐去御花园散散心吧,看些绿叶花朵的,心情定能变好的。”
如今用话搪塞住了皇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着手复宠了。
见汀兰这样说,也未多想,点头答应,左右回宫也是待着,往御花园方向慢悠悠走着。
等复宠后,得做几件事让皇后放心才行,又不能掉进皇后挖的坑里,当真两难。
忽闻兵器铿锵,利刃破风之声,宋书晏面现疑色。
汀兰解答道,“主子,说不准是屈婕妤小主在练刀枪呐,婕妤小主素来有请安罢练武的习惯,所有嫔妃都避而远之,要不咱们也换条路吧。”
宋书晏胸中忧闷稍解,何等缘分啊!刚好碰到她!
而且又在练武,宋书晏那么爱凑热闹的人,怎能不看看货真价实的身法武术!
宋书晏拍拍汀兰的手,一溜烟跑近,找了个假山掩体,悄摸看屈婕妤练武的飒爽英姿。
屈婕妤耳根微动,得知不远处有只小老鼠在看她,脸上冷霜似乎结的更深了些,但招式动作却越发厉害漂亮。
看的宋书晏啧啧称奇,姐姐太飒了,皇帝那厮吃的也太好了,他怎么配的啊!!!
一轮枪法使罢,屈婕妤随手将银枪插入地中,大步至石桌前,持杯豪饮,两杯茶下肚,道,“观客还不现身?”
宋书晏被点到名,脸“唰”一下红了,小步挪出来。
学着江湖之人,抱手一礼,嘿嘿笑道,“婕妤武艺精湛,嫔妾拜服!”
宋书晏的抱手礼,行的很不规范,左右手打架似的抱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做对,但屈婕妤看来,倒是可可爱爱的,挺讨人喜欢。
屈婕妤道,“礼行的不错,只是江湖之礼却用宫廷之礼称呼,未免冲突。”
屈婕妤怕她误会,这话有怪她之意,加上一句话,把意思挑明。
“何不放下礼法,直称姓名来的痛快。”
宋书晏深觉她说的有道理,点头,重新拱手,“是!”
屈婕妤眉峰一凛,拱手道,“我名无恙,身体康健,无恙的恙。”
宋书晏心下思忖,这名字起的一番赤诚,父母一定深爱着这个孩子吧,取名无恙,盼望她平安健康,好寓意。
“我名书晏,书本的书,晏是日安晏。”
两人坐下饮茶,逐渐熟络起来。
宋书晏抬手饮茶,道,“姐姐独树一帜,在宫中可没有谁敢练武的。”
屈无恙眸光微沉,“怎么,你也怕我?”
宋书晏一愣,怎让她这样误会于我,赶忙解释,急的就差跳起来围着石桌走三圈了。
宋书晏忙道,“不不!绝无此意!”
宋书晏脑子一转,拍拍自己胸口,“无恙习武,我习舞,咱们是一般的特立独行,该当惺惺相惜!”
屈无恙略一想,便明了她说的“武”与“舞”之分。
她从不惧旁人的冷眼相待,但忽然冒出一个人对她这么说,心中不免触动。
宋书晏观她脸色,很难辩出是不是哄好了,因为她天生一张冷面,即便有微表情,也很难捕捉到。
就算心思细微捕捉到了,第一反应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屈无恙嘴角轻微勾起弧度,抬手抓起一柄剑丢给了她。
这铁剑有些重量,宋书晏张臂把剑抱进怀里,一脸茫然,“这,这是?”
屈无恙面不改色,淡淡道,“今日高兴,教你两招。”
宋书晏嘿嘿一笑,很不值钱的样子,“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宋书晏见这刀鞘通体玄色,浮刻纹样贴银装饰,剑柄前沿处镶一层金边,中央嵌一颗明珠。
屈无恙拿起另一柄剑,剑出鞘,她持剑起势,先将动作完整地做了一遍,给宋书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