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纾给皇后递上一个热腾腾的暖手炉,“娘娘,荣嫔虽然只位居正五品,中间还隔着妃、夫人、贵妃,但是这孩子一生,只定往上窜一窜,咱们是不是尽早做打算?”
皇后感受着双手传来的温度,“嗯,诚美人这颗棋,是时候用一用了。”
青禾给炉子填上金丝碳,轻声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让诚美人做刀,害了荣嫔的孩子?”
皇后稍稍仰起头,“荣嫔心高气傲,咱们多让诚美人陪驾获宠,到时候自有她们争的,届时只需推波助澜一把,即可。”
皇后望着炉中偶尔迸出的火星,嘴角几不可见的勾出一抹弧度,眸中的神色像幽静的黑潭,深不可测。
自打宜妃落胎,虽然荣嫔有孕,可以缓和一二,但皇帝对后宫依然兴致缺缺。
可愁坏了司寝房的白公公,白公公端着镀金长盘,颤巍巍进了养心殿,跪下把呈着各位主子的绿头牌举过头顶。
掀眼瞅了瞅陛下的神色,试探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乾安帝坐在龙椅上,拿着一本《管子》读的兴起,无奈的瞥了眼白平,“养心殿独寝,退下。”
白公公还想争取两句,被周顺全总管的眼色劝退,应下“是”之后,退到了殿外。
周顺全拿来一盏新剪过烛花的灯,替换下来旧的,“陛下,仔细眼睛,这盏亮一些。”
皇帝知道他这是拐着弯劝自己休息,瞥一眼他,接着看了几行字。
“宜妃还整日忧思伤神吗?”
“回陛下,亏了太医悉心照料,皇后娘娘,和文嫔诚美人也常去关怀,如今身体心情都好了大半。”
乾安帝一边看书一边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就好,皇后新找的太医还算可靠。”
皇帝想到他前些日子去长乐宫,宜妃满面凄然的神情,叹口气,“宜妃是个细腻的人,失了孩子后更是悲观,朕每回去她都哭的伤心,朕也心焦,不愿见她。”
“宜妃娘娘看重与陛下的情分,太过自责才一时失察,未顾念到陛下的心情,想来过些时候娘娘想通了,便好了。”
周顺全低眉顺目,恭顺弯腰说道。
周顺全卖给长乐宫一个人情,宜妃毕竟得圣上怜惜多年,又是刚刚落胎,焉知不会一跃再起,更何况听皇帝的话音儿,对她还是有几分顾念的。
乾安帝虽有个开明的苗头,奈何太后是个老古板,就认女子三从四德那一套,皇帝跟着耳濡目染,明面上看起来不拘小节,实则还是认为女子该以婉顺为要。
说实在的,难道孩子没了,他身为父亲,就一点也不难过吗,奈何宜妃竟不能理解他。
皇帝几不可闻叹了一声,琢磨前几日皇后的话,平衡后宫就是平衡前朝,身为君王,自然知晓这道理,她言语中又夸了诚美人不少好话,诚美人倒是许久未见了。
“周顺全,朕明日去看看诚美人。”
第二日,宋书晏刚请完安回来,就碰见周顺全带来皇帝的口谕,宋书晏应了下来,心里不免思索,怎么一来后宫就奔自己这儿来。
宋书晏进了屋里榻上坐下,喝了口水润嗓子,“小海子,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回主子,小猫崽已经找好了,奴才让人挨个画了小猫像来,主子选选,看喜欢哪个,奴才再去与那家人细说。”
宋书晏接来小海子手里的画像,各个虎头虎脑,圆溜溜的眼睛如水晶一般,寻思婉姐姐屋内陈设,以玳瑁猫居多,指着那张三花猫画像,“这只吧,都说三花猫是猫中美女,正好称姐姐。”
小海子接来画像望了一眼,心内有数,“是,奴才这就去办。”
“你们这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
皇帝在屋外面不让人禀报,飒沓流星的走进来,冒出这么一句。
皇帝和宋书晏并排坐着,看着小海子手里几张小猫图像,好奇,“这是什么?”
宋书晏乐呵给皇帝行过礼,“这是小猫图,嫔妾想为宜妃姐姐找只小猫来养,这事儿宜妃姐姐还不知晓,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皇帝拿过小海子呈上的图像,点点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原来如此,选了哪只?”
皇帝指着那只玳瑁猫,“依朕看,这只宜妃该是喜欢。”
汀兰瞧皇上和主子选了同一只猫,不禁赞叹两人的心有灵犀,也为宜妃娘娘松口气,没想到皇上这样开明,没有阻止此事。
宋书晏坐在榻的另一边,见他跟自己选的一样,一时激动,声音大了些,“好眼光!嫔妾也觉得宜妃姐姐喜欢!”
皇帝不觉着宋书晏咋呼,微微挑眉,把画像交给小海子,支头望着诚美人,“你对你宜妃姐姐倒尽心,得,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你们乐乐。”
汀兰领众人退了出去,房里剩下宋书晏和皇帝两个人。
乾安帝虽然不高兴宜妃对他的态度,但终究与她多年的情分,如果能让宜妃从沉重自责中走出来一些,也好过她整日这样颓靡下去。
皇帝往后靠的松散了些,眉间始终若蹙,聚着一缕愁闷。
“宜妃伴朕多年,向来柔顺体贴,一只猫罢了,于宫规这些,也无妨。”
宋书晏静静的望着皇帝,他周身略显疲态,也对,刚失去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也会很心痛的吧,但他的心痛伪装的太好,表现得太过平淡,让人觉得他只是个无情帝王,共情不了一分一毫女子的苦。
怪不得他去长乐宫的时候,讨不到一句婉姐姐的温言细语。
宋书晏望着皇上,语气和缓,“宜妃姐姐若知道陛下您,还在意她和那个孩子,一定会很安慰的,说不准就放过自己了。”
皇帝睁开眼睛,看着诚美人,她似乎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似乎明白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怀念。
皇帝与宋书晏对视良久,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这掏心窝的话其实应该对宜妃说,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两位才是当事人。
宋书晏把茶盏往他那里推了推,“有很多话,如果两个人都不说,系成疙瘩就不好了。”
宋书晏把手炉搁在案上,轻快一笑,“既然陛下要顾全颜面不愿低头,婉姐姐又觉得委屈不愿开口,那不然嫔妾吃点儿亏,把送小猫的事情说成是陛下的主意,给你们搭搭台阶。”
皇帝坐到床沿边上,也许是心事被说破,多少有点儿别扭。
“朕何须冒领你的功劳,朕知道宜妃的委屈,左不过过两日朕再去一趟合欢殿罢了。”
宋书晏起身给他整整衣领,怕到时候他的皇帝架子端出来,让她俩不欢而散,于是多垫两句话。
“陛下,姐姐很在意你的,只要推心置腹,没有解不开的结。”
婉姐姐还一门心思给皇帝生孩子的,往日的盛宠,宋书晏也不是没听过,既然两个人彼此有情,都不是表面功夫,何必这样僵着。
如果两人重归于好,姐姐心里定然快慰,对心伤愈合更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