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还不等紫袖缓过劲来，又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然后，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上，无一处不痛，就仿佛被石子不停地砸到一般，她想躲避，却又手脚都动弹不得，她想呼救，张着嘴，却喊不出声音，她想回头看一看是什么人在捣鬼，却脖子僵直，完全不能动弹。
却说紫袖离开之后，不多时，谭氏也累了，便让丫头珠儿，扶自己回去。
粉蝶听不惯秦士清与墨池讲的文章，便拉了拉红弦的衣袖，想要离开。
红弦却正听着得趣，以往她并不曾在这些文章上用心，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又不能应试，这些科举时的文章，于她便也没有什么用。
而那一日，在明簪郡主面前，她明显感到自己有些词穷了。这时，再听秦士清与墨池讲解文章，用心听来，却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回去做什么，在一处还暖和些。”
粉蝶拗不过红弦，便道：“那我自己先回去了。”
红弦笑道：“回去睡觉么？外面的烟花炮竹这么吵，你也睡得着？”
粉蝶打了个哈欠：“睡不下，可也不知道干什么。”说着，拿起桌上的几个松子，开始剥着。
红弦朝那边的秦士清道：“爹，有什么文章非点儿这会讲，人家外面花炮都放了几轮儿了，要么咱们也放些吧。省得大姐也在这犯困。”
秦士清笑一声：“也好。”说着站起身来，自有丫头们过来伺候着穿上斗篷。
天，终还是冷的，对于还在病中的人来讲，穿的暖和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花炮这些东西，图个热闹有趣，但真放起来，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墨池的心思，还在文章之上。红弦想着等过了元宵，还是找个由头，离开秦家一段日子。
而粉蝶，本来心里就烦腻，看到这些略显原始的烟花，心里更加觉得无聊。
甚至于开始反思，自己在这个环境下，只为了能够活命，而委屈求全，究竟是对是错。
红弦看到粉蝶闷闷不乐，劝道：“姐姐，难得这几天平安无事儿，你又犯什么愁呢？这大过年的。”
她想不出粉蝶不高兴的原因，毕竟这几天，紫袖不曾找过她们的麻烦。
粉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眼前红弦待她还算不错，她其实没有必要想得太多。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她实在有些太过贫乏，她没有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本事儿，也没有令人高看一眼的学识，也没有什么机缘，能让她认识一些有本事，愿意护她帮她的人。
眼前唯一还愿意善待她的，只有这么一个高傲的妹妹。
她真的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她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早早地离开，也是好事儿，也许从这里离开了，她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红弦娇笑一声：“姐姐如今有心事儿了，连我也瞒着。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等将来要我帮忙的时候，可别怪我提早准备。”
秦士清听到身后两个女儿叽叽喳喳地，不由得想到：这姐俩儿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中间闹过几回别扭，但总是要好的。可是她们两个这么抱团，怎么就不能带着后来来的紫袖呢？紫袖那丫头虽然脾气不好，又犯过错，可说到底，也是她们的姐妹。一家人又何必闹得那么生份。
他方要回头与两个女儿说些什么，就看腿脚不那么方便的珠儿三步并两步地过来。
秦士清心里疑惑着，按理说珠儿这会儿应该在贞如的身边伺候着，怎么又赶过来了，难道说，贞如还有紫袖两个人，出了什么事儿了？
“老爷，夫人……夫人她……叫您过去一趟。”珠儿气喘吁吁地：“三、三小姐……她、她……”
秦士清连声道：“你慢些说，三小姐她怎么了？”
红弦伸手，拉住粉蝶的手，对秦士清道：“爹，您别急，让珠儿慢慢说。”
珠儿喘着粗气：“老爷，您快过去吧，三小姐那时……”
秦士清叱骂一声：“蠢货，学个舌都学不明白。”说罢，踩着烟花碎屑走下了台阶。
墨池、粉蝶、红弦三人在后面跟随。
“珠儿，你别怕，把你跟夫人回去时，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同我们说了。”红弦吩咐着珠儿道。
珠儿低着头：“是，奴婢扶着夫人回去时，走到穿堂，看到翠儿一个人站在那里。”
秦士清皱着眉头，问道：“她不是跟紫袖一起回去了么？怎么只有她一个人了？
“回老爷，翠儿姐姐说，是三小姐不许她跟着，严命她就在那里站着，不许动，要等三小回来。”
秦士清叱骂一声：“胡闹！”
珠儿低着头，回禀道：“是，夫人当时，骂了翠儿几句，就带着奴婢还有翠儿回去了。”
秦士清心知，这“骂了几句”，绝不简单，不过，他到底担心着紫袖，便也没有细问，只命道：“你接着说。”
珠儿依旧低着头：“回去之后，夫人不放心三小姐，便往三小姐的屋里去。谁料三小姐屋里却是空的。”
秦士清笑道：“别是跑出去看花儿了吧。现在怎么样？”
珠儿面露难然：“夫人不放心，便带着奴婢们院里找，却不曾想，在祠堂外面找到了三小姐。三小姐她……”
秦士清皱着眉头：“她跑祠堂做什么去了？”
“老爷，先别问三小姐到祠堂做什么了，三小姐现在，人还昏着，身上都湿透了。咱们快过去吧。”
听到珠儿哭诉，秦士清叱骂一声：“怎么不早说？没用的东西！”便加快了脚步。
墨池兄妹三人，亦加快了脚步跟随。
一时到了正房院里，只看两个仆妇，正拿着板子，打着一个丫头。
众人走到近处，才看出挨打的是翠儿。
秦士清也不问原由，只命道：“都给我停下，带她下去养伤，没我的话，这几天谁也不许动她。”
红弦看在眼里，心中不解，暗自思索：“谭氏的怒火，倒都冲这个翠儿发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这样也好，她将一切，都归咎于翠儿的不用心服侍，倒不会怀疑到自己与阿柔这边来了。”
她回过头来，对云岫道：“帮你翠儿姐姐上些药，这大冷的天，挨了这苦打，别再落下病来。不管犯了什么错，也抵得过了。”
云岫道一声：“是。”
粉蝶笑道：“我跟云岫一块儿去。”
红弦笑道：“大姐还陪陪我吧。她一个丫头，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大姐照顾。”说罢，便跟着秦士清一起进了紫袖的屋子。
紫袖屋里，谭氏两眼通红地抚着紫袖的鬓发，看得出来，她已经哭了一场了。
“怎么回事，请郎中了么？”秦士清轻声问道。
谭氏道一声：“请了。”突然间站起来，冲到红弦身边，抓着红弦的两肩：“是你，一定是你。”
红弦站在那里，不敢稍动，生怕自己一下动得猛了，让谭氏腹中的孩子受了损伤。
“一定是你害得她这个样。”谭氏用力摇晃着红弦的两肩。
秦士清上前拦道：“夫人，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他抱着自己夫人的两肩，不让她再继续动手。
谭氏两臂被按，无法上前撕打，便伸出脚来，踢向红弦。
红弦就势跪了下来：“继母息怒，紫袖妹妹出了什么事儿，红弦现在还一无所知。您说是红弦害的，红弦也不敢辩驳，只是自紫袖妹妹离开之后，红弦一直便在父亲的身边。您若要责罚红弦，红弦也不敢说别的，只是继母您老人家为了腹中小弟，也不该这样大动肝火，外面的板子还备着呢，您老人家一声令下，红弦领打就是了。”
“好啊，”谭氏倚在秦士清的怀里，眼中躺着泪，命左右丫头道：“把二小姐带下去，打一百板。”
左右丫头只拿眼望着秦士清，并不敢动。
如今这个形势，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可不敢赌。夫人发现三小姐昏迷，已经是疯了一般的打了翠儿。
如今又要打二小姐，二小姐在老爷心里是什么位置，她们这些做丫头的都看得出来。那可不是夫人只凭着继母这个身份，便可以随意打的。
秦士清病愈不久，身上没有太多力气，不能将自己的夫人拖到椅上坐下，只道：“夫人息怒，事情还没本明，要真是红弦，你纵肯饶她，我也不能饶她。咱们先坐下，慢慢说。墨池，带你两个妹妹先下去。等我问你们。”
几个丫头这时上前，七手八脚地扶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夫人坐到椅上。
墨池道一声“是”，低头对红弦道：“妹妹，起来，咱们到外面等着。”
红弦却并不动弹，只梗着脖子，望着秦士清道：“继母既说是红弦害了三妹，红弦便该在此应对。难不成父亲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红弦了么？”
秦士清安抚过夫人谭氏，转过头来，对红弦吐出两个字：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