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兔子的回礼 > 34.第34章这个世上会有人愿意为了……
  一定是多巴胺的错,让时澄月在听到这句话后,本来已存无几的委屈汹涌地袭了上来。
  耳朵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脸颊是红的,眼睛更是红了个彻底。
  “我听话的,我听你话了,我没有作弊。”她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澄清,那些下午已经说到口干舌燥说到厌倦说到想吐的话,又被她不厌其烦地翻出来。
  林一砚没动,依然保持那个跪姿:“我没说这个,你答应过我的,我相信你。”
  时澄月一愣:“那你说什么?”
  “你在教务处和人打架了?”
  连他都知道了吗?
  当时在教务处,时澄月不想把洪万琳供出来,一方面,她的确没有收到纸条所以无法说她是作弊,另一方面,时澄月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同学。
  是她被老师骂到一半,洪万琳敲响了教务处的门,主动说是自己想要作弊的。
  时澄月以为这样就没有自己的事情了,她都准备好走出教务处了,结果刘家凯突然一口咬定是洪万琳和时澄月逼迫他传答案的。
  而教室的监控更是显示在考前那段时间,三个人坐在位子上窃窃私语地交谈。
  时澄月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张数学卷子也被拿了出来,廖卫峰当场改卷,选择和填空各错一道,且都是最后一题,和那张纸条上的答案一样。
  符江开冷嘲热讽地说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故意把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改成错的。
  彼时时澄月委屈地说这张卷子真的是自己做的,如果不信可以看最后的那道压轴题,刘家凯可没有做出那道题。
  却不想符江开笑得更带嘲讽意味:“是啊,最后一题都没人能做得出来,所以你怎么能做出来呢?”
  时澄月在那一刻觉得林一砚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可谓是强大。她此刻那颗脆弱柔软的心已经因为符江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被狠狠挤入了高浓度的柠檬汁,酸涩又发苦。
  有一点点想掉泪。
  她用力眨眨眼,她才不要因为这种老师的话而狼狈地掉眼泪呢。
  那时,是廖卫峰出来说话:“老符,别这样。这题是我们数学组出的,特意加大了难度。你没有教过时澄月,所以你不了解她。她这学期在学习上很用功,这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她能做出这道题的确令人吃惊,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老廖,这题是你出的,那你的学生能做出来......”
  符江开点到即止,话留余白。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饶是脾气再好,廖卫峰的脸也沉了下去。
  忍让再三,他又说:“但是监控里,我的学生真的没有打开这张纸条,她甚至还没有拿起这张纸条。”
  符江开:“老廖,你应该也是监考过高考的吧,高考规则是什么?这话你都能说得出来?”
  黄忠实适时出来打圆场,表示下午的考试在即,先让两位老师去相应的班级监考。
  时澄月三个人站在门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发呆,想到自己不能参加下午的考试,没有完整的分数就没法看到自己这学期的排名。
  心里的酸涩好像发酵地更厉害了些。
  她一个人在一边惆怅,那一对刚好上的小情侣在一边热火朝天地吵架。
  “不是,你们两个本来就是差生,缺不缺这一门成绩对你们来说都一样是倒数。”刘家凯说。
  “那你说我和你作弊就行了啊,你为什么要扯时澄月?”
  “我没有作弊,是你让我传纸条给你的,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打算作弊。”刘家凯皱眉,“其实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是很想帮你的,你自己作弊就算了,干嘛还扯到我,害得我在这里跟你一起罚站!”
  说到后面,他言辞激烈破口大骂。
  “再说了,就你这朋友,”他手指向时澄月,“时澄月嘛,谁不知道,成绩烂的要死,你不是常年作弊吗,多这一次又怎么样?”
  时澄月看着刘家凯和洪万琳的争执,连上去为自己说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反正她没有作弊,教务处一定会得出公平公正的结果。她还在那里想着,等数学成绩出来了,一定能打脸他们这些看不起自己的臭傻逼。
  “你们普通班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你还不是逼得胡成天退学。你这种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那我说你作弊,你应该也能骗过老师吧。”
  时澄月想,这是刘家凯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身边家人和朋友也都刻意避讳着这三个字。却不想,她会在这样的时机下听见。
  冬天的风吹得她心向上一悬。像万恶的蚁虫沿着肌理,锐刺插进皮肤,啃咬骨髓。
  垂在腿侧的拳头不断握紧,心里那股被冤枉的委屈演变成过往积攒压抑的怒气,愈演愈烈。
  洪万琳:“你有病吧你!”
  在刘家凯要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冲动加持的时澄月做了一件蠢事。她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短发,她都做好了要被男生打的准备,谁知道对方空有皮囊,内里瘦弱不堪,全然处于下风。
  最后是在教务处里头的黄忠实听到动静冲出来大喝一声,分开他们,罚她们一个在教务处内,一个在教务处外罚站。由于是时澄月先动的手,所以黄忠实把她留到了最后以示惩戒。
  ·
  林一砚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时澄月撇过头没接:“给我纸干嘛,我又没哭。”
  “那你脸上流的是什么?”
  时澄月抿着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只倔强的王八。
  眼眸中含着水光,暖黄色的路灯灯光在她漂亮的瞳眸里映成溶溶的橙光。近距离看着倒是楚楚动人,可是一开口,那点氛围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沉默半天后,愤慨地挤出来一个字:“尿。”
  “......”
  行,一个字噎得林一砚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抽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展开,隔着一层纸巾,动作轻柔地擦着时澄月的脸颊。
  温凉的指腹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时澄月条件反射往后一缩:“你干嘛......”
  林一砚眼皮都没动一下:“帮你擦尿。”
  “......”
  “你刚刚有点凶。”
  暮色晖光渐渐西落,天空带着一张被墨色晕染的大网笼盖下来,一旁的路灯像浩渺飘荡的火光。
  林一砚手一顿:“对不起。”
  时澄月抽了下鼻子,刚准备傲娇地来一句没关系,就见自己的鼻子被捏住。
  “要擤鼻涕?擤吧。”林一砚说。
  ???
  她没有!!!
  “我没有鼻涕啊!”鼻子被捏住,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厚重的鼻音,却又怪可爱的。
  闻言,林一砚松开她。
  那张用过的纸被林一砚揉成一团,扬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黄主任最后怎么说?”林一砚问。
  时澄月摇头:“他说明天再来收拾我。”
  黄忠实的原话是明天再说,但是落到时澄月耳朵里,其实和收拾没什么区别。
  林一砚嗯了声:“行。”
  行?行什么?
  还没等她问出口,脑袋被人随便一摸,就像敷衍地薅了一下狗狗脑袋。
  “回家。”
  “这就回家了?”
  “嗯,蹲麻了,回家休息休息。”
  他的身体素质好差哦。
  时澄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最旁边的路走。在朦胧月色的斜射下,两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又在夜色拉扯之间忽近忽远,偶尔重叠。
  “时澄月,你回家还会偷偷哭吗?”林一砚撇过头。
  “不会啊,我会和祁嘉虞打三个小时的电话,把那个姓刘的臭傻逼痛骂一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时澄月没有撒谎,她发现虽然这样没什么素质,可是好痛快。
  林一砚两手揣着兜,眼睫收敛,他沉默几秒,语气有些别扭:“如果祁嘉虞有事的话,你可以找我。”
  他也喜欢听她骂人。
  ·
  第二天,时澄月刚走进教室,廖卫峰就来找她和洪万琳。
  走出教室前,廖卫峰又走到路梁的桌前,敲敲桌子:“你也出来。”
  路梁抬起头,他心中思绪万千,最后起身跟上廖卫峰。
  时澄月和他并排走着,她心生疑惑地看了路梁一眼。
  廖卫峰为什么要把他叫出来?
  教务处里,还是聚集着和昨天差不多的几个人。
  三四个老师坐在对面,洪万琳刘家凯站在一起,路梁站在中间,时澄月没正行地靠着墙。
  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昨天那点委屈早就在和林一砚告别,并和祁嘉虞痛骂三小时后烟消云散了。
  时澄月觉得这种类似心理战的对峙除了浪费时间就没有其他意义了。
  “路梁,把昨天和我说的再和说一遍。”廖卫峰说。
  昨天?他去找廖卫峰了吗?
  路梁:“刘家凯好像在和她们其中一个谈恋爱。”
  洪万琳和刘家凯的身子皆是一僵。
  路梁视线扫过洪万琳:“好像是和洪万琳吧。”
  黄忠实正要说话,路梁的眼睛最后落到时澄月身上:“时澄月……”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澄月抠弄着指甲,觉得自己的手好漂亮,寒假可以去偷摸做个美甲。
  她随意地对上路梁的视线,有些心不在焉。
  所谓行得正坐得端,反正自己没作弊也没谈恋爱,她已经开始思考中午要吃什么了。
  林一砚那道数学题押的还挺对,就请他吃三食堂的饭吧。
  三食堂的椒盐排条真的很好吃啊,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椒盐排条的美味勾引。
  “她好像在和十二班的一个男生谈恋爱。”路梁把话补充完整。
  教务处里霎时一片寂静。
  如从后脑勺遭到一计闷棍,时澄月不由站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她声调激昂,立刻澄清:“我没有和林一砚谈恋爱!”
  路梁轻飘飘地将目光挪向她,语气讶然:“啊?谁是林一砚?”
  时澄月气得想咬舌。
  她从没觉得自己竟有这么蠢,居然就这样被下了套。现在看来,这澄清落在老师们的眼里无异于自爆。
  还连累了林一砚。
  黄忠实冲符江开使了个眼神。对方点点头,和时澄月擦肩而过。
  时澄月知道,他是要去找林一砚。
  恋爱这事,可大可小,学校里多的是偷摸谈恋爱的小情侣。可是这种事情一旦明晃晃地摊到老师面前,那么就不再是可以轻描淡写的事情了。
  “昨天考试的时候,洪万琳说让刘家凯把答案传给时澄月,时澄月抄完之后再给洪万琳。”
  路梁神色自若,继续说着。
  一句话,坐实三个人的罪证。
  手心微凉,血液大有回流冲上脑门的感觉。时澄月还没从他说自己和林一砚恋爱的事情中回神,就听见他说自己作弊,不由呼吸加重,胸膛跟着剧烈起伏:“我什么时候说要抄了?你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吧!”
  黄忠实拍桌:“时澄月!好好说话,知不知道尊重同学!”
  去他大爷的尊重,傻叉玩意儿。
  她正面对着路梁,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过那又怎样,这种打嘴炮似的骂句对路梁而言无关痛痒。
  他问:“时澄月,说真话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洪万琳不在状况内地看看路梁又看看时澄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是肉眼可见的好吗……
  就连廖卫峰都处于怔愣状态。
  昨天放学前,路梁特地来找了他说明考试时的前因后果。而当时的他,分明不是这么个说辞。
  浑身的力如顷刻之间被卸下,时澄月靠回墙:“我觉得说真话对你来说比较难吧。”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符江开带着林一砚进来。
  林一砚自然地站到时澄月身侧。他个高腿长,腰身笔直。一反常态的,校服穿得规规矩矩,脸上面无表情。
  ——标标准准的优等生模样。
  黄忠实没有说话,是符江开率先出声:“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候吗?你还敢谈恋爱?”
  符江开把林一砚从教室叫出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林一砚看着他带自己来的方向是教务处,心下了然该是和时澄月作弊有关。
  他并不在乎为什么时澄月作弊会与他挂钩,也不在意自己怎么会被带到这里,可没想到的是,符江开一张口就是谈恋爱。
  错愕有一瞬间划过他的五官,他下意识反问:“谈恋爱?”偏头去看时澄月,“和你?”
  虽然不知道这些老师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荣幸。
  “不然呢!”时澄月还没来得及说话,符江开陡然打断两人的对视。
  林一砚难得同意符江开的话。
  也是,的确不会和别人了。
  林一砚心知肚明符江开对他有偏见,所以他把目光投向黄忠实:“黄老师,判断作弊是要讲证据的,判断恋爱也是。以往您抓到谈恋爱的学生都是他们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超出朋友界线的事情。我和时澄月是有做什么让您觉得超出朋友界线的事情吗?”
  黄忠实下巴朝路梁的方向点了点:“他看见了。”
  林一砚看着路梁:“你看见了?”
  路梁对上他的眼神:“对。”
  “我们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们在恋爱?”
  “就是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我都看见了。”
  林一砚哦了声,他又转过头看着黄忠实:“老师,那我也可以主动揭发吗?”
  黄忠实不明所以:“你说。”
  这帮学生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混账事情!
  林一砚:“路梁也在谈恋爱,他在和——”他的视线悠悠扫过教务处众人,最后落到刘家凯身上。
  像是压抑着的少年坏心思骤生,他突然恶劣地笑了一下,“他好像在和这位男同学谈恋爱,我看见过他们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我仅代表我本人揣测,路梁同学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爱侣在教务处受了欺负所以想要挺身而出为他抱不平。”
  “——林一砚!”
  中途,符江开厉声叱他名字,想要打断他说话,但是林一砚不为所动,继续把话说完。
  “您看,路梁和这位男同学的距离这么近,而这位男同学和他所谓的女朋友居然离这么远,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吗?”
  “林一砚,你有病吧!”路梁和刘家凯齐齐出声。
  林一砚惊讶:“这就是情侣吗,如此默契。”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说出来的东西过脑子了吗,你以为你说这些老师就会信吗?”路梁气急败坏。
  林一砚真诚地望着黄忠实:“黄老师,您不信吗?为什么信路梁说我和时澄月谈恋爱,却不信我说他和刘家凯谈恋爱?”
  时澄月躲在林一砚身后,她瞠目结舌,大脑都处于空白状态。
  就算火烧屁股自顾不暇,她依然有想笑的冲动。
  黄忠实有点头疼,他当然知道林一砚在说荒唐话。可眼前这个学生问出的这句不着四六的荒唐问题,根本没有第二个回答。
  所以他明智地把问题移向另一个:“谈不谈恋爱不是今天的重点。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所以今天的重点是数学考试作弊这件事。”
  林一砚也点点头:“老师您说得对。”
  黄忠实:“你先回去吧。”
  林一砚:“关于作弊这件事,时澄月她——”
  “林一砚,你没有听到黄老师说话吗?你可以回去了!你一个在五楼考试的人也要来插一脚?你开着天眼看见时澄月没有作弊了?”符江开终于找到机会,又一次开口。
  林一砚:“我没有想为时澄月开脱。我相信她没有作弊,但是我的确不知道她有没有作弊。”
  在场的人都没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连时澄月都是一头雾水。
  “我只是想说,数学最后一题真的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考试前一周开始,我和她晚上会打语音电话,这次期末考试的压轴题是我们侥幸猜到的,并且讲了整整两个小时,我觉得能做出来也不奇怪。”他说。
  每天晚上都会打语音电话。
  路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他揣摩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打语音电话,他想起自己想和时澄月打语音电话教她题目的时候,时澄月会一脸惊讶地表示直接把答案拍下来发给她就好了,大家每天都在学校里见面说话,为什么晚上还要打语音电话。
  垂在裤腿的手不自觉抓紧,路梁猝不及防地出声:“那也没法证明她没有作弊。”
  林一砚回过头,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作弊,我也没法证明她没有作弊。你们这些人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你们的信任与否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但是承认她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做出了全年级少数人才能够做出的压轴题,这件事,对她来说才比较有意义。”
  他自然地站在时澄月面前,宽阔平坦的肩膀几乎能全然遮住她。他像一棵凭空而起的树,枝繁叶茂,高大躯干足以承载起为人遮风挡雨的能力,于是时澄月全然躲在他的庇荫之下。
  林一砚侧过脸去看时澄月,彼时她正盯着他的后脑勺出神,毫无防备的,又对上了他的双眸。
  他没说话,只是微挑着眉。
  这边教学楼的地理位置是阳光体验感最佳的地方,令人眩晕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进玻璃窗内,时澄月的眼睛糊了一瞬。
  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时澄月意识到他在无声地询问自己,他说的对不对。
  他是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魔法吗?
  每一个字都像恰当的鼓点旋律踩在她咚咚作响的心跳上。
  “同伙”。
  鬼使神差的,她心里冒出这两个字。
  时澄月低下头,额头轻轻擦过他的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说的对,林一砚。”
  林一砚,你说的对。
  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人,但也许你会是。
  符江开打量两人:“刚刚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胡言乱语就为了证明你们两个没有谈恋爱,但是现在你又说你们两个天天打语音电话打到半夜。男生女生之间保持这么近的距离,你们觉得合适吗?”
  廖卫峰:“学生之间相互聊一下题目没什么吧。”
  符江开冷笑两声:“廖老师,您看他们两个像是纯友谊的关系吗?”
  林一砚浅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说出口就完蛋了,所以他决定让自己完蛋——
  “您为什么中午的时候总是和女老师们一起吃饭,为什么不和男老师一起吃饭呢?您和她们也是纯友谊吗?”
  “林一砚!”三个老师齐齐出声,很显然,连原本都准备放过他一马的黄忠实都已经改变了主意。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符江开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拍桌,保温杯咚一声倒在桌上,“我是在和她们讨论你们的学习!”
  “是的老师,我也只是在和时澄月讨论题目。”
  接下来的时间,符江开把炮火都集中在林一砚身上。
  而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林一砚却没再开口,只低着头,模样乖巧地听他训斥,再没一句反驳与顶嘴。
  黄忠实到底对好学生有偏爱,眼见他肩膀耷拉,态度良好,掌背碰了碰符江开。
  但符江开气势不减。
  “好了好了,话题不要跑歪。”黄忠实揉揉眉心,有些精疲力尽。
  符江开作为一个教书育人已有多年经验的成熟教师,面对林一砚却屡次气急败坏,反观这个还未成年的学生,说话间眉目平静,即使是胡话都可以对答如流,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黄忠实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林一砚是如此巧舌如簧,就连颠倒黑白都如此自然恰当。
  他又看着路梁,下最后通牒:“路梁,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告诉我——”
  “老师,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们班时澄月和林一砚的关系。考试的时候,可能是我听错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真的很抱歉老师,我给你们处理问题带来了麻烦。”路梁话锋陡然一转,脸上表情诚恳,语气里带着因为耽误了老师们解决问题时的愧疚感。
  廖卫峰扫了眼路梁,沉重呼出一声气,最后用力地揉揉脸,无一声言语。
  时澄月从未这样认真地打量过路梁。
  他所展现出来的虚伪恶心极致,让她的胃里莫名泛起一阵熟悉的反胃。
  黄忠实目光在林一砚和路梁之间打转。最后他又扫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符江开,心里厌烦情绪升起。
  一个多年教龄的老师,成熟与圆滑程度居然还没有眼前这两个学生来得高。
  他冷淡地嗯了声,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从监控录像上看,时澄月刚要拿纸条,还没有打开,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刻举手报告老师,在这点上你做错了,给与一次小警告。”黄忠实目光挪动,看向刘家凯,“至于你和洪万琳,作弊无误,念在你们已经高三的份上,严重警告,再有下次就是记过。已经高三了,你们应该知道撤销一次处分有多么难,也应该知道带着处分出了这所高中校门意味着什么!我警告你们,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任何违反校纪校规的事情,教务处就不会再心软了!”
  “还有,在场所有人,”他视线一扫,“包括你,林一砚——”
  时澄月和林一砚齐齐抬头。
  “一千字检讨下午放假之前交到我办公室,晚一个小时多加一千字。”黄忠实说。
  他看着刘家凯几欲张口,补充,“不想写可以,警告变记过,记过代表什么你们应该心知肚明,我自然是无所谓的,都随你们。”
  刘家凯深吸一口气,只得闭嘴。
  事情告一段落。
  黄忠实留下了廖卫峰,让剩下的人先出去。
  和路梁擦肩而过时,对方眉头紧紧压低,忍无可忍地从喉咙里低声挤出两个字:“疯狗。”
  林一砚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只是,林一砚在走到半路时,被后头的符江开叫住。
  时澄月的心一紧,她下意识去抓林一砚的手:“你是不是又要被骂了?”
  林一砚摇头:“不会。”
  刘家凯和洪万琳出了教务处的门后又开始吵起来,而等林一砚被叫走后,走廊上只剩下时澄月和路梁。时澄月走在前面,路梁突然叫住她。时澄月脚步没停。
  “时澄月。”他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空旷的走廊上,声音回荡了一下又一下。
  时澄月转过身:“虽然我和你的关系没这么好,但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比普通同学要好一点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讨厌我,可能是上次生日?也可能是上上次害得你脚崴?但是我现在没兴趣知道啦。林一砚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就是我的想法,我不在乎不重要的人对我的看法,你要讨厌那就讨厌着吧。”
  本能驱使下,时澄月不想和路梁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所以她步伐飞快。楼梯拐角处,迎面撞上田鑫泽。
  视线里冷不丁出现一个活人,时澄月吓了一跳,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你一个?”田鑫泽问。
  时澄月:“符江开找他谈话。”
  “他不会说错什么话了吧?”
  算吗?
  时澄月回忆了一下,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林一砚那些话大有不管不顾的冲动,散漫态度更是轻而易举勾起了符江开的怒火,他会生气也正常。不仅如此,她甚至发现在林一砚说出那些话后,连黄忠实都不再对他假以辞色。老师们的火力也已经不再集中于作弊这件事情上。
  也许作为一个学生,林一砚今天的所作所为大错特错,可谓是悉数踩在校纪校规上。
  可是于时澄月的角度而言,她不是旁观者,她是当事人,她是被林一砚保护的那个人,所以她无条件站在林一砚身边。
  “没说错。”
  “哦。”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出来了?”
  田鑫泽啧了声:“他被老符叫过去,我怕他哭鼻子,过来瞅一眼。”
  哭鼻子?
  时澄月笑出声,怎么可能?
  今天的林一砚简直就是战斗力爆棚,逮谁咬谁好吗!
  “你呢,最后什么结果?”田鑫泽问。
  “一个小警告,外加一千字检讨。我的警告太多了,不足挂齿。”
  田鑫泽抱拳:“时澄月,牛的。我甘拜下风。”过了会儿,他又说,“你先回去吧,我等等林一砚,万一他哭鼻子可怎么办。”
  时澄月:“他真的会哭鼻子吗?”
  “对啊,高一上学期期末,他从倒数蹿到了年级第一,被老符喊去办公室训了整整一个下午,就非要打听出他是怎么在短短几个月里升到的第一。后来他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要知道,我初一尿床之后就没再哭过了,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男生哭。”
  学生成绩变好不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怎么落到符江开头上就变成了灾难?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林一砚呢?
  时澄月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讨厌林一砚,我觉得他看谁都不爽。”田鑫泽压低声音,“老符,高学历农村凤凰男,这几个要素集齐了,你懂的呀。没办法,三年嘛,忍忍就过去了。”
  的确,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澄月点点头,刚往下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脸上探究意味深重:“田鑫泽,人不可貌相。原来你初一还会尿床啊?”
  有病。
  田鑫泽就是有病才会和时澄月说那么多的。
  他都能想象到时澄月转头就把话一股脑吐给祁嘉虞,然后姐妹俩逮着他狂笑的可怕模样。
  林一砚从符江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田鑫泽看见他出来的时候都有些许惊讶。这次居然只骂了十五分钟,看来符江开功力有所下降啊。
  林一砚满脸懒倦,一副听困了的模样,那个在符江开面前憋住的哈欠终于在看见田鑫泽时肆无忌惮地打了出来。
  他捶了捶自己的后颈,表情略带诧异:“你怎么在这?”
  田鑫泽捂着胸口。
  有没有良心?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担心好兄弟的安危,所以等在门口,就等来这么一句古井无波的话。
  伤心了。
  “怕你哭鼻子。”
  林一砚啧了声,他到底要说多少遍,他那时候哭真的和符江开没关系。
  而且,就红了下眼睛,怎么能算哭呢?
  两人往五楼的方向走。
  “你怎么出来这么晚?”田鑫泽没等他回答又自顾揣测,“该不会亲自趟这趟浑水了吧?”
  林一砚简单把教务处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真疯了。”田鑫泽无可奈何地摇头。
  林一砚却不以为然。
  时澄月经常被罚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也是家常便饭。那时候,他在台下看着她,看着她和她的好姐妹虽然被骂的狗血淋头,却能在老师瞧不见的地方默契地交换眼神,狡黠偷笑。
  他很羡慕。
  是的,是羡慕。
  他羡慕能够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做检讨的人。他希望有一天,他和时澄月能成为围观者眼里的共犯。他渴望他的名字和时澄月这三个字紧紧缠扣在一起,无论好坏,无谓褒贬,只要能在一起。
  “问你个问题。”田鑫泽说,“如果时澄月真作弊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是对时澄月有什么意见,我就是打个比方,如果她对你撒了谎,真的做了弊,你替她说话却反被打脸了,你准备怎么办?”
  林一砚玩着卫衣帽子上那根绳,在手指上转了几圈,又松开,如此反复。
  “不会,时澄月答应过我,她不会作弊的。”
  田鑫泽在这一刻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他心底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倔强。
  “假如!我是说假如!毕竟你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一个学期。”
  太阳收集齐全温暖的气息,然后以耀眼的光做介质将一片暖意斜斜射向走道。
  田鑫泽自顾自往前走着,没有等待太久,他听见了林一砚的答案。
  这语气里大概掩藏着许多许多田鑫泽读不懂的含义,所以他以局外人的姿态,只读出了单调的认真——
  “要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人愿意为了时澄月,牺牲一点理智。”
  “她是我的……”他顿了一下,“她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我现在,就是那个愿意主动牺牲理智的人。”
  “在我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