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知秋,江城初晨。
前有北风呼啸,后是寒霜骤降。薄雾徐徐拉开,极北小城早已苏醒,凛冽寒风刺骨,白汽轰然凝结,闲人漫步其中,天青人散曲终……
转眼已成空。
梦境待续,清醒时间。念中建筑霸气威武,金碑矗立于九霄云外,虚界之上,璀璨平台之间。台上少年端书正坐,台下千余人虔诚屈膝,被挖去双目,赤裸衫衣,虚界浩日当空。
一轮毒辣艳阳,不干涩,似水般,顺着窗矩滴落而下。少许清风徐来,界内,似一鼎火炉炙烤,热得千余人汗流夹背。
“睁开双眸。”那似少年模样男子淡淡说道。举书站立,藐视天下人。
顷刻间,台下骚动不断,人群熙熙攘攘。他们的世界漆黑一片,俯身胡乱触摸着地面,找那本不存在的虚无。
“使者大人……我们的眼睛早以被挖去。”
“是啊,您让我们睁开双眼,可我们早已失去了它们……”
“您的……”
“够了。”少年打断了众人,满脸写着不屑。
“张开双眸的原本含义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少年眉头紧锁,又道:“你们虽早已被淹没,那就能忘记了你们的世界了吗?你们,不配拥有洞察秋毫之眼。以前被挖去,现在,乃至今后,看来都没有可能再恢复!”
“你们毫无价值!”少年一声暴喝,额上青筋暴起,修长的柳叶眉很是显眼。说罢,人们停止了不堪入目的活动,再次恭敬的屈膝跪地。
“使者大人!”众人齐呼道,齐刷刷的跪拜少年,他们虽赤裸身体,失去双眸,却依然有着伟岸躯壳,男人们肉身健硕,女人们身段曼妙,令人觉得心潮澎湃。
“我们有罪,我们的过错无法弥补,我们理应被水银灌满,理应被剥皮晒干,理应被处凌迟。”众人再次呐喊,诚恳的央求少年。
“不,我不会惩罚你们,你们这些让人又爱又恨的可怜人。”少年轻叹。也许他的心情正如二月天的风,说变天便变天。
“你们虽然毫无价值,但你们犯下的罪行已不需要再给予你们惩戒。”
“使者大人!千年易过,罪孽难消。我们的罪,洗涤不净!”众人再次齐呼,额头猛的砸在平台上,又俯首跪拜于地,虔诚无比。
“愚蠢!你们永不理解,自己为何失去双目,为何赤裸肉身!你们的罪早已澄清!你们的惩罚早已降下!”少年怒号道,双手略微握拳,似乎对牛弹琴。
“使者大人!我们……”
“闭嘴!不要再呼唤我!失去洞察之眼的你们,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可以轻易的让你们再次体验失去双目的痛苦!这对你们来说,才是惩罚!才是酷刑!你们所恳求的不过是解脱!”
“使者大人……”有一男人缓缓起身,空洞眼眶血如雨下,走向金碑之下。他与台下人群格格不入,似有些特殊,相貌平平,但不失股锐利之气,与死寂的众人产生强烈反差,高九尺,肤色偏红,体型倒是人群中偏瘦弱的,但掩盖不住他凌厉的气质。
“使者大人,恕我冒昧,您何不让我们解脱,对您来说,我们不过是蚂蚁般,可怜又无助,我们只是想受到该有的刑罚,而不是失去该有的双眼。”
“你们……”少年青筋再次暴起,攥紧拳头,心中默念着些许杂言碎语,嘴角最终漏出无奈笑容。
“关于你们的双眼……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少年说罢,众人皆沉默。金碑下的男人更甚,空洞的,不存在眼珠的双目竟看似也失了神。
那男人转身,背对金碑,似对这虚界不抱有怀念般,狰狞面目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咽了口唾沫,沙哑的声音渐渐道出:“使者大人,您传达我们要张开双眸,可我们早已失去双眼。我们要求您的惩罚,而您却不为所动。我们要求解脱,恢复明亮,您却无能为力,您来到这里……是来嘲笑我们这群犯人的吗?”
他认真的望向白衣少年,似乎心中还有一丝期待……
少年听罢,竟大笑不止,清秀的脸面孔上写满了嘲弄。“不。”他缓缓说道,颐气指使。
“嘲笑你们是一回事,我只是要让你们戴罪立功……”
…………
江城,背靠松江,一江之隔,分划两区,北为极城,又是冰域之城,每到凛冬时节,雪如发丝,冰如华镜,星满空,月似勾。南为坤城,似春城,满城繁华尽落江岸,天意挥,四季分明,好不风华,尽是草色清脆,绿茵满园。
北师大,坐落江城南,坤城中,俗称江南。它富丽堂皇,极土木之胜,哥特式建筑林立,高耸入云,甚至常常传来阵阵钟声。建校百余年,辉煌,落寞,二者得兼,美誉无数依稀在,叆叇少年得心存。
“同学们!新闻系的同学们!”
讲台上,地中海发型的中年大叔声嘶力竭的呐喊道。他西装革履,黑色的尖头皮鞋被擦的一尘不染,坚毅的面孔上有道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伤疤。
“大家打起精神啊,二十来岁的的人要有点年轻人的样,平时少熬夜追剧。”他生怕后排的懒虫听不见,故意调大了音量。可他却不知,一语是惊不醒梦中人的,尤其是最后一排的同学。
“这大叔是谁啊,没见过。”
“何止是你没见过,姐妹,我这个天天跑社团的人都没见过。”
“你俩懂不懂啊,校外人士,哪个学校的老古董来讲课的呗。”
“我记得早课是“视听语言”吧,怎么……”
“同学们安静!安静!活跃是很活跃了,听课啊。”那大叔又喊道。
学生们才停下叽叽喳喳,安静下来。
“咳咳!”
“同学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姜坤,今天很荣幸来到北师大,你们新闻教材编写者和我很熟的哈,虽然是跨专业,我也会一些你们系的知识。”大叔得意洋洋的讲道,报胸而立,意气风发。
“你们是不是非常惊讶,早课本来是你们的刘老师来,今天变成了个油腻大叔在台上絮絮叨叨。但你们放心,我只是占用咱们一节课的时间,以后还是她来给大家上课的。”
大叔说罢,将他的大名写在了黑板之上。他的字体颇具有草书大家张芝的味道,蜿蜒流转,简直生生不息…也像是书法界的周杰伦,一首七里香,放荡不羁。
随后,百余人的课堂开始议论纷纷。整间教室又嘈杂了起来,对他的“夸赞”简直络绎不绝。
“喂,铨子,你昨天没去喝点酒?”
“喝什么?我是你?”铨子一个鄙视的眼神给到发声人身上,继续翻开四级词汇,眼神犀利的盯着,怕不是要吃掉它。
“我说,你天天看你那四级词汇第一页有意思么?我就没见你翻过页。你对abandon情有独钟?”
“滚!你懂个屁!”铨子骂道,随手合上了四级书,骂骂咧咧地又道:“少管闲事,韩昊你天天就是闲的慌。”
居中行列的最后一排,今日只有两人,原因无他,铨某人昨晚刚刚分手,在宿舍中大闹一场,一个大男人哭的稀里哗啦,谁都止不住,韩昊这个缺心眼的还在旁扇风点火,说什么“中华儿女千千万,不差她那一个”,“宁可站着舔,也不跪着求。”
这下好了,早上六点大家都还在睡梦中,铨子醒后就把韩昊抓到了早自习。本来已经半学期没出席早课的韩昊被迫营业……其他人根本就不会来听早八的“视听语音”课,都在荒废学业,虽然它是很重要的……
“不是吧,你不会还想着昨晚的事情?你也太深情了,是个情种。”韩昊调侃道,摊了摊手,满脸无语。
铨子白了他一眼,并不想再去探讨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你了不了解姜坤,他很出名,从帝都来我们这小地方讲课,简直不敢想象……就好比杰伦哥在你家里开了一场私人演唱会。”
“喂,喂,别岔开话题……”
“你*,老子在跟你说正经的事。”铨子也是服了韩昊这个不着调的混子了。
“什么叫做正经,你的终生大事不算正经事吗?啊?你也太肤浅了,高铨叙,怎么来形容你现在的处境呢,说是四面楚歌的不为过,你和她分手一晚就传遍全系了啊,弄的人尽皆知。今天估计她那边会有情况,人家毕竟是学生会副主席,也是要脸的吗,你做事情太绝,不留后路啊。”韩昊提醒道,神似参谋。
“得,你愿意说就说吧,我要听课。”铨子轻叹口气,神色略微有些出奇的舒坦,没有将韩某的长篇大论放在心上。
“你……我这不是关心你吗。”韩昊顿时有股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傻*,不需要。”
…………
“安静!安静!纪律问题不要再让我强调了!”姜坤写罢,转过身,手扶讲台,弯下腰,停顿了片刻。又道:“大家啊,今天我给大家讲一节你们愿意听的课,我也是知道平时听课是挺无聊的。”
“讲什么啊!老师。”坐在第一排的,打扮的像是商务人士的同学接话道。
“哈哈哈哈,那再容我介绍一下啊,老师我呢,是个拿笔杆子的臭老头,兴趣使然,给大家讲一下……”
“没意思,还以为要讲什么呢,就这?”商务人士咂嘴弄舌,双手抱胸,对其的课毫无兴趣。
“扫兴,无聊,死老头……”韩昊也默默在心中嘀咕着,眼皮逐渐要合拢,准备再睡一觉。自觉的将头低下,把事先准备好的垫子放在桌上,枕了上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拉,似乎这样的事情没少去做……
高铨叙在早八也是犯困,平时睡的次数不算少,可是今天他不想去睡,好不容易能听节名师的课,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在文坛赫赫有名的姜坤先生,要见一面的话,他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昨晚刚刚分手,心情也是难以平复。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韩昊竟然睡着了……铨子一脸嫌弃,鄙夷的捏了捏鼻子,这厮,连姜坤都没听说过,只知道每天上网冲浪,在课上睡了他最宝贵的一觉……实是浪费生命。
“问大家一个问题啊,你们谁对文学,尤其是世界范围内的古代文学有足够的了解,知道的可以站起来介绍介绍,啊。”姜坤说道,缓缓地走下讲台,背着双手,目光如刀,紧盯着各位同学。
“老师,我!”又是一位坐在前排的同学,她高高的举起了手,得意的说道。
“好,那就你来说说吧。”姜坤笑了笑,示意她站起来。
“好的,老师。”这女孩身材高挑,扎着丸子头,声音轻快灵动,快人快语道:
“世界古代文学可以简单的划分为俩大类,东大陆文学与西大陆文学,简而言之,就是东西方文学。对于南大陆,虽有着历史书籍的记载,但大多数为孤本,而且为断代史,历史线索参差不齐,又缺乏考证,缺少实物出土,所以暂且不讨论那里。”
“总之,一切的古代文学常识性问题,都来源于东西大陆,东大陆以传记,神话为主题,主表意境,西大陆则偏理性,但也存在着大量的神话传说和宗教书籍,两者皆不可抛,都是古代文学的佼佼者。”
“嗯,很好,有着很扎实的文学常识素养。”姜坤满意地点了点头,打断了女孩的话,伸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女孩笑了笑,露出了她引以为傲的小虎牙,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清纯的人设一览无余。
姜坤也慢悠悠的重新站在讲台上,顿了顿嗓子,似笑非笑的讲道:
“刚才这位同学的回答是很不错。
“对于你们来讲,你们的世界的确是这样。被系统的知识所束缚着,这往往容易忽略事情的本质。”
“同学们,人如果要进一步成长,就要能够辩证的去思考问题。完全按照课本里的东西是不算理智的的,但你们也不要灰心,刚才女孩的回答我也是满意的,这说明她所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家境殷实。剩下的同学要多多向她的素养看齐。”
姜坤顿了顿嗓子,又道:“我之所以说,你们被束缚着,是有原因的,可能有许多同学不相信,呵呵,这一观点并不是我一厢情愿,它具有考证。胡封博士就曾发表过《论文化系统,学与被学者》这篇论文。它详细地论证了文化的兴起来源于哪里。大家可能会猜不到啊。”
“那是南大陆。”
“那片被我们遗忘的,落后的大陆。哦,准确的讲,是在南大陆与东大陆的中间地带。”
“虽然今日他们的人民食不果腹,但他们的文化的的确确地存在于世界上,你们要有能洞察秋毫的双眼……”
等等……洞察秋毫……
铨子大脑猛的一颤,像是做了噩梦般,阵阵刺痛感遍布全身,仿佛千万只蛆虫在啃食着内脏。
高铨叙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在教授说出这段文字时,他的大脑像不受控制般,自动运行着。一幅幅苍白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闪过,令他不好受,难过的要死。
脑子好涨,像是计算机被植入了病毒,千万程序被删除,重演,增加木马……删除,重演,增加木马……删除……删除,重演,增加木马……
最终,cpu计算不了这海量的数据,应急系统启动,它,关机了……
铨子也在一瞬间低下了头,重重的磕在桌子上,“砰”的一声,与韩昊头颅组成了心形,飞快的进入了梦乡。
“老师,这篇论文我读过,它被许多教授认为是一篇学术垃圾,只是来吸引大家目光的。”虎牙女孩举手发言道,双眼放射出光芒,似乎多这一话题很感兴趣。
姜坤闻言不停的笑道:“哈哈哈哈,愚蠢的人比比皆是。”
“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
深夜,万籁俱寂。
可江南不然。
江城南区高楼耸立,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活力。虽与别的城市大庭相似,但是更加繁华。霓虹的灯光在大厦中闪烁,车水马龙的街道之上汽车笛声也在吱吱作响,在这豪华的市区,是富商们的聚集地。高大威武的双龙山,山前魏立着空门禅院,禅院前是诺大的广场,广场周围充满了“风流人物。”
北师大就是这市中心的一员。
高铨叙就这样走在街上,周围灯火通明。他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时间咔嚓,咔嚓的被剪为碎片,洒落在不知名处。
他的心洁净的像张白纸,暗自对折了好几层,并非一捅就破,但也并不牢固,熊熊烈火让他变为尘灰。
他总是会燃烧自己,觉得这才具有意义。此刻的他,内心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哪怕里面只存在着空洞。
“洞察秋毫……洞察秋毫……为什么我会对它如此熟悉,像是印在脑海中般,挥之不去……”高铨叙碎碎念道,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今天早课无缘无故就应声倒下了,明明状态很好,结果却令人不尽人意,错过了姜坤教授宝贵的授课时间……
实在是有些令人纳闷。
“想想就头痛。”
他用力锤向自己。
“*,真痛。”
他立即蹲下来缓解一下,在热闹的街上,倒是显得鹤立鸡群。一个青葱少年,哦不,高铨叙算不上少年了。在茫茫人海里,他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黯淡无光,那么的忧郁,活生生的一位默剧演员。
“高铨叙……?”
“嗯~”高铨叙听见了这甜美的声线,猛然回头,随即站了起来。
那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