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紫烟 > 第102章棉纱(4)
  晴川雅黛扶着郑凯的小臂从小舟迈上货船,两个人埋头走向机舱,装载货物的工人们依旧忙碌着。
  晴川雅黛顺着狭窄的通道跟在郑凯身后,忽然郑凯停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舱室,晴川雅黛点了下头轻轻走过去。舱门留有一道缝隙,晴川雅黛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窥见宋启昌正在与一位年轻女子对弈,晴川雅黛虽没亲眼见过宋紫嫣,但对方的照片已阅览数次,父女二人的交谈内容进一步确认了宋紫嫣的身份无疑,晴川雅黛缩回头转身望向郑凯。
  两辆黑色轿车急速驶过街面,通过车牌可知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的车辆,坐在后排的幸泽一郎脸色凝重,刚刚他接到晴川雅黛派阿来打来的电话,称宋启昌与某人在虹口滨江码头秘密会面,对方很可能是宋紫嫣。放下电话幸泽一郎沉思片刻,再次拿起话筒打给曾樊博,命他立即带人前往虹口江滨码头,将储存在仓库内的全部货物烧毁。
  幸泽一郎走下车,见阿来一溜小跑来到近前汇报情况,指着岸边不远处的一艘货船说夫人就在上面,确认老板和他女儿宋紫嫣正在密会,有两刻钟时间了。
  幸泽一郎盯着货船眉头紧皱,用中文问道:“夫人亲口对你说的?”
  阿来愣了下,随即回道:“哦,是郑凯告诉我的,夫人的贴身司机。”
  “他人呢?”
  “。。。回去了。”阿来弱弱地说。
  幸泽一郎习惯性地握了握刀柄,是涩谷平介临行前送给他的那把武士刀,命副官带几个人按照阿来描述的位置前去抓人,曾樊博率领手下应该很快就到,封锁整个码头,藏身于此的任何人都插翅难逃,其他人跟随幸泽一郎。
  “你跟我走。”
  “去哪?”阿来怯怯地问。
  幸泽一郎望向几百米外停泊的另一艘货船。
  船工师傅见日本兵端着枪气势汹汹踏上船,吓得不敢再干活,纷纷双手抱头蹲在甲板上,幸泽一郎拔出手枪子弹上膛迈上甲板,身后的阿来不明白为何要来这里。
  中国有句古语叫兵不厌诈,深受涩谷平介影响的幸泽一郎亦熟读孙子兵法,狡诈的幸泽一郎判断老谋深算的宋启昌不会没有防备,中国人最擅长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伎俩,因此幸泽一郎笃定宋启昌和宋紫嫣一定在另一艘船上,终于能够实现涩谷平介的夙愿,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幸泽一郎命手下散布开来逐一舱室搜索,他和两名日本兵跟在阿来身后,由于两艘货轮的内部结构完全相同,阿来直接奔向地下一层的那间舱室。
  距离舱室还有不到十米距离就听见宋启昌的声音,阿来倏地停下回头望向幸泽一郎投去崇拜的目光,幸泽一郎晃动枪口示意两名手下守在门两侧,他轻轻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靠在椅背上,穿着打扮就是宋紫嫣,幸泽一郎朝阿来使了个眼色,让他推开门,突然从房间里传出宋启昌的声音:“幸泽大佐进来聊吧。”
  阿来吓得一个趔趄被一个日本兵扶住,幸泽一郎咬了咬牙推门而入,两名日本兵尾随进来枪口对准宋启昌。
  “打扰宋会长了,还有这位小姐。”幸泽一郎说完见宋紫嫣坐在那一动不动,觉察出异样,刚想上前,见宋启昌突然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手枪对准宋紫嫣的脑袋:“别过来,再动我就开枪了。”
  幸泽一郎先是一惊,随即狞笑回道:“用亲生女儿相威胁,真是位好父亲那。”
  宋启昌没吭声,冷冷地用枪管挑起紫嫣头戴的网纱帽拨落,露出一位少妇装扮女人的脸,幸泽一郎仔细辨认竟是晴川雅黛,晴川雅黛穿着宋紫嫣的衣服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陷入昏迷中,身后的阿来和日本兵也吓了一跳。
  “雅黛子?”幸泽一郎一声惊呼,清楚自己中了宋启昌的计,举枪对准宋启昌的胸口。
  “开枪啊,有这个服侍我四年多的日本女人陪葬,不亏。”
  幸泽一郎这才看清宋启昌手里的枪是涩谷平介送给晴川雅黛的,两名日本兵举枪瞄准,阿来回避着宋启昌的目光后退半步。
  “宋紫嫣在哪?”幸泽一郎质问道。
  宋启昌冷笑下:“我可以告诉你,但必须做个交易。”
  幸泽一郎咬牙切齿地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我一声令下就能毙了你!”
  “开枪吧,”宋启昌将枪口按在晴川雅黛的额头上,“杀了我,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舱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日本兵跑来汇报,货舱里的货物并非棉纱和棉衣,而是用麻布包裹伪装的干草与碎布头等垃圾,幸泽一郎听完怒不可遏,瞪向宋启昌:“你把棉纱藏在了哪里?”
  “我是商人,要有舍有得。”
  幸泽一郎判断另艘船的情况亦是如此,心想一个老家伙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好,我倒要听听事已至此宋会长还想得到什么?”
  “活命。”
  幸泽一郎闻言放肆狂笑,整个机舱都能听见。
  “中国人果然都是怕死鬼,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不想听听我的筹码吗?”
  幸泽一郎压了口气,他不想在老家伙身上浪费时间了,尤其是身处在狭窄密闭空间里,遂点了下头。
  “我可以告诉你们棉纱存储地点以及放了雅黛子,条件是放我出去。”
  幸泽一郎嘴唇上的小胡子微微动了动,心说老东西是不是老糊涂了,简直是痴心妄想,所幸让他多活一会儿。
  “没问题,我答应你。”幸泽一郎示意两名日本兵放下枪,舱室外的特务守在外面,宋启昌和幸泽一郎同时放下枪。
  “说吧,宋会长。”
  “你觉得我会愚蠢到就这么告诉你吗?”
  幸泽一郎眉宇簇了下:“想怎样?”
  “我把写有储藏地点的纸条放在了盒子里,”宋启昌瞥向桌面上的一只上了锁的锦盒,拿起上面的钥匙塞进怀中,“待我下船安全离开后,会把雅黛子和钥匙一同留给你们。”
  幸泽一郎瞟了眼锦盒,见宋启昌打了个哈欠,显然是烟瘾犯了,竟若无其事地拿起托盘上的鼻烟壶,拧开瓶盖从鼻烟壶中取出烟膏放在虎口处,然后将鼻孔贴近鼻烟膏用力吸嗅着,趁这个空当幸泽一郎朝阿来使了个眼色,阿来会意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锦盒,宋启昌见状伸手去夺为时已晚,见阿来抱着锦盒冲出门外,宋启昌高喊:“叛徒,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得好死!”
  幸泽一郎示意两名手下去帮阿来撬开锦盒,随即拔出手枪转回身,瞧见宋启昌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猛地意识到什么,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钝器砸开锁头的声音,掀开盒盖的刹那伴随着阿来和日本兵的惊叫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手雷在半空中爆炸,威力巨大,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摧毁,炸裂的弹片削掉了阿来的头盖骨,切断了几名日本兵的肌肉组织、骨骼和各种器官,血渣肉末迸溅在舱室四壁上,天花板塌陷将舱室门堵死,残垣断壁上火光四起。
  舱室内一片狼藉,硝烟弥漫,最先醒过来的竟然是晴川雅黛,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奋力挣脱着,嘴里塞着东西发出悲鸣。
  幸泽一郎抖了抖头上的土爬起来,好在没有大碍,爆炸发生时手枪被震落,脸上被划开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幸泽一郎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面露狰狞,从腰间拔出武士刀,刀尖指向坐在椅子上亦满身伤口的宋启昌。
  宋启昌一手攥着悬落的怀表,另只手里握着水烟袋,不徐不疾地哼唱起京剧《华容道》唱段:“头戴金冠凤翅飘,凤眼蚕眉呈英豪。忠义扶定汉室主,上阵全凭偃月刀。慢说一十八骑残兵败将,就是一十八只猛虎,关某何惧,你好比鳌鱼吞钩钓。。。”最后瞧了眼怀表,塞入怀中。
  幸泽一郎当然听不懂宋启昌所唱何意,气得他颤抖双臂高高举起武士刀挥向宋启昌,宋启昌猛地将水烟袋里的液体泼向幸泽一郎,幸泽一郎顿觉浑身湿漉,脸上的液体黏糊糊的,脚下一个趔趄绊倒在门口一处未燃尽的火苗上,瞬间火焰腾起窜满幸泽一郎全身,疼得他就地翻滚扑打火焰亦是徒劳,火舌顺势将整个房间引燃,幸泽一郎的惨叫声响彻耳畔,宋启昌目露凶光把水烟袋砸向地面,又升起一团火焰,从宋启昌喉咙里爆发出愤怒的吼叫:“中国人从来不怕死!这就是犯我中华,杀我同胞的下场,有小鬼子陪葬,老子值了!”宋启昌说完捡起地上的手枪,枪口对准晴川雅黛。
  港口外停泊的货轮燃起熊熊烈火,顷刻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相隔几百米外货船上的日本兵站在甲板上朝这边眺望着,突然从码头岸边的仓库方向传来激烈枪战声,日本兵立刻下船奔了过去,远处一艘小船的船舱帘子掀开一道缝,露出宋紫嫣的五官,手里攥着手绢,船夫郑凯用力划着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