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均成的婚礼,也让他的几个朋友找到了久违的重返年轻的感觉。
  当然,几位现在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大佬,做不出年轻时闹洞房的举动,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放过严均成。
  “认识老严这么多年,今天是我见到他笑得最多的一天。”
  “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他的。”某位老总又饮了半杯酒,拉长语调感慨,“像咱们早就迷失了自己,你说吧,咱们这个岁数,什么东西都有了,可你心里满足吗?也不满足,再问问自个儿,还想要什么?这搜肠刮肚,愣是也搞不明白。”
  何清源退开一步,“老柳,你说你就说你,别用咱们。就不说老严这样的痴情人,我跟你那都不是一路人。”
  柳总拍腿大笑,“是是是,要论交情,也就你跟老严关系最铁。”
  在座的几位,除了许文琢跟何清源以外,在感情方面的确算得上经验丰富。
  许文琢跟妻子是青梅竹马,这些年来始终如一。
  何清源跟太太虽然是家中安排相亲见面认识,但兴趣爱好相投,真正走进婚姻的时候彼此都深爱对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恭喜老严。”几位老总都起身,又以祝福为名喝酒。
  在座的几位也都年过四十,一个个也格外惜命。
  今天如果不是严均成的大喜日子,他们也不会喝这么多酒——即便这会儿为严均成高兴,也都控制着量,绝不会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
  婚礼上的祝福,自然是多多益善。
  何清源跟许文琢今天也负责帮严均成挡酒,挡来挡去,严均成作为新郎官还是喝了不少。
  他们两个倒是想扶着严均成回房,可自己都不胜酒力,只怕还没下楼,三个人就得在楼梯上滚下去,只好唤来李金。
  李金扶着严均成走出房间,要下楼回另一边时,也碰到了几个小的。
  郑思韵一脸担忧地问:“叔叔这没事吧?”
  严煜也赶忙扶起自己叔叔,对李金说:“李叔,我跟你一起送叔叔回去。”
  郑思韵也跟在后面。
  “怎么喝这么多?”严煜低声问,“叔叔平常不是很少喝酒吗?”
  这话一出,他自己先沉默了。
  李金斟酌数秒,说道:“先生今天开心。”
  严煜心想也是。
  叔叔今天的确非常、非常开心,竟然还对他笑了好几次。他也忍不住在想,跟喜欢的女生结婚是什么感觉呢?
  他还问了郑思韵这个问题。
  郑思韵不愧是学霸,给了一个他听不懂的回答。
  “大概是久旱逢甘霖,枯木再逢春。”
  严煜:“就不能说我能听得懂的话吗?”
  郑思韵以一种关爱儿童的慈爱眼神看他:“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可能你就懂了吧?”
  严煜:“……”
  他又谨慎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郑思韵头皮发麻,想起了被他的碎碎念支配的恐惧,果断地说:“没有!”
  他总算找回场子,故作轻蔑地回:“那你也不懂啊,纸上谈兵。”
  郑思韵:“……”
  郑思韵比较细心,想着今天是叔叔跟妈妈的新婚之夜。她过来也就算了,李叔跟严煜现在扶着叔叔过来,她也担心妈妈会直接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她步履如风地走在前面,比他们更快到达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又扬声道:“妈妈,是我,叔叔喝多了,李叔跟严煜现在扶叔叔过来。”
  其实她也不用担心窘迫的情况会发生。
  严均成身边的人都有共同的特点。处理事情一丝不苟,性情温和有礼,业务能力更是优秀。比如管家李金,比如王特助。
  李金已经提前打了内线电话通知郑晚。
  郑晚开门,看着女儿额头上都出了汗,笑道:“怎么过来了?”
  “叔叔喝多了。”郑思韵说,“严煜怕李叔一个人扶不住叔叔。”
  隔着一段距离,严煜的声音从廊道上传来:“婶婶,你看看她,她从来不叫我哥哥!”
  郑晚忍俊不禁。
  郑思韵都看呆了。妈妈今天太美了,穿婚纱时很美,穿礼服时也很美,现在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将一头长发随意挽着,竟然也很美,如白牡丹,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其实她并不清楚妈妈跟叔叔之间的感情,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小孩,即便平日里……的相处,在她面前也都收着再收着。
  可是她了解她的妈妈,她相信,妈妈在婚礼上说的那一句「我也爱你」是出自真心。
  因为爱叔叔,因为被叔叔爱着,这样的双重幸福,令妈妈容光焕发。
  “累不累?”郑晚看向女儿,柔声说,“你等下记得卸妆,不要偷懒,实在不愿意你过来找我,我帮你卸掉,带妆睡觉很伤皮肤。”
  “我可不来,平常是小灯泡也就算了,今天晚上还过来,那就是浴霸。”
  郑思韵抿唇笑,想到那封被她偷偷塞进包里的信,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母女俩也不再闲聊。
  李金跟严煜扶着严均成进来屋子,面对这高达一米九的丈夫,郑晚也束手无策。
  李金在一旁询问:“太太,需要我去安排人来帮先生洗漱吗?”
  严煜在一旁喘着粗气。
  两人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郑思韵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他仰起头,喉结滚动,没几下就将一瓶水喝了大半。
  “不用。”郑晚说,“你帮我扶他到浴室,剩下的我来。”
  这个男人太难缠。
  要是他醒来知道是李金和别人给他脱衣、沐浴,只怕他不仅不习惯,还要「声讨」「控诉」她。
  李金赶忙应下。
  “把他放进浴缸就好。”
  郑晚再看向两个小的。
  严煜很有眼色,手握着矿泉水瓶,“婶婶,您就把妹妹交给我,等下我会送她回房间的。我们还要玩一会儿。”
  郑晚笑着点头,依然叮嘱了一句,“别玩太晚。”
  严煜再三保证,这才跟郑思韵离开房间。
  ……
  郑晚去了衣帽间,找到严均成的换洗衣服。
  再回到浴室时,李金还在一旁等候着她的下步指示。
  “你先回去休息。”
  郑晚也知道,今天的婚礼李金作为管家忙前忙后,到现在可能都没好好吃顿饭休息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辛苦你了,招待这么多客人。”
  李金微笑:“应该的。这也是我的份内工作。”
  “太太,那我先下去了。”他又说,“有事情的话,您直接拨打内线电话就好。”
  “嗯……”
  等李金离开主卧室,郑晚又过去看了一眼,这才对着躺在浴缸里的男人犯难,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够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
  她坐在浴缸边缘,俯身,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手背被他的喉结顶着,扣子也一颗一颗地解开。平心而论,她也很喜欢并且欣赏他的身体,趁着他这会儿醉了,她目光也放肆地流连于锋利的喉结、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的腰腹,犹如欣赏一幅名作。
  兀自端详了很久,她这才费力地帮他将衬衫脱下,扔在一边的脏衣篓里。
  如果这是一项工程,相对而言简单的部分她已经完成,现在即将攻克最艰难。
  郑晚发现自己也有恶趣味。
  她性格里最鲜明的并不是温柔,而是耐心,此刻,也淋漓尽致地体现。
  正在她自娱自乐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喝过酒的关系,不止是颧骨泛红,眼睛里也有着血丝。四目相对,她愣住,正准备跑,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给你支票?”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也令郑晚一头雾水。
  她看向严均成,右手被他攥着,她只能伸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洗澡还是泡澡?要不,你先松开我,我给你放水。”
  说着,她又嘀咕了一句:“喝了多少酒。”
  “其实我不是想给你支票。”醉酒的男人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却无法对焦,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也有些飘忽,吐字都没有清醒时刻那般清晰,“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找你。”
  她听着听着,颇无奈地看向他。
  她以为他恢复了一丝清明,实则他真的醉了。他回到了他们重逢的那天晚上。
  “嗯。我知道。”她温柔地回答,“我知道你想见我。”
  “我给你名片了。”他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等你电话等了很久。”
  “好,给你打电话。”
  喝醉酒的人,当然是要顺着他、哄着他。
  他连喝醉了也异常较真,等了一会儿后,抬头看她,竟然不客气地质问她:“我的手机怎么还没响?”
  “那你先放开我。”
  她也哭笑不得,“你不放开我,我怎么给你打电话?”
  他缓慢地思考着。
  “你真的会给我打电话?”似乎是不相信,他在松手前,又问了一遍,“你不骗我?”
  “给你打电话,不骗你。”她当他是需要哄的小孩。
  他这才放开她。即便喝醉了,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他的意识回到了那个晚上,他忘记了他们已经成为了夫妻,忘记了他们都已经如愿以偿。
  郑晚不知道,他究竟是随机选择,还是说这个晚上对他而言有很特别的意义,应该是后者,他对她那条裙子情有独钟,他对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如数家珍。
  如同在沙漠中绝望行走了许久的人,永远都会记得在看到绿洲的那一刻。
  是有多难忘呢?她凝视着他。
  也许他明天早上醒来就忘记了这件事,但她仍然愿意在虚幻中,给他一场他想要的美好的重逢。
  于是,她起身走出浴室,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他在浴缸,她在床边,两人都隔着距离,明明在同一个房间,可打电话时也听不到屋子里的声音。
  很快地他接通,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郑晚都怀疑他是不是又睡过去时,他总算出声,声线低哑,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是我。”
  他听着听筒传来她的笑声。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勾得他不知所措。
  但同时这近乎于纵容的笑声,让他终于问了那个他从重逢的那一天就想问的问题,“你想我出现在你面前吗?”
  你希望我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吗?
  郑晚微怔,止住笑意。
  她以为他会诉说他的思念,他的爱意。
  她以为他会问她是否思念他,是否爱他。
  好像都没有告诉他,在阔别二十年后,她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有一只上帝之手,按下了开关,将闸门打开,所有尘封的、被瓦解的回忆,再次汇聚、融合。
  “想。”
  “好,我马上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