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炼剑 > 第103章
  柳汐音他们来得突然,连曲流霞等人都没能立刻追上来,虞禾跟谢衡之的踪迹却被他们捕捉到,恰好是他们几个,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虞禾其实稍稍想了一下,很快便心中了然。
  应当是霁寒声给他们透露了她的行踪,到了这种时候,比起将她逼到绝境,彼此反目成仇,最后再落个凄惨的收场,还不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让她能心甘情愿献身正道。
  如果是旁的什么人试图打动虞禾,谢衡之恐怕不会给人开口的机会。
  换做柳汐音他们,即便无法令她改变心意,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霁寒声或许是担心她在谢衡之身边,得不到外界真实的信息,受了他的蒙蔽而不自知。
  虞禾一点也不怪霁寒声,他修的是仙道,仙道无情,为私情罔顾苍生,这违背了他的道心,也辜负了他的师友与相信他们的百姓。
  她想着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临了要走的时候,又回过身,说:“要是见到霁寒声,你们帮我带个话吧。”
  她思虑一番后,才说:“就说,我不怨他,请他不必挂怀,祝他仙道亨通。”
  说完后虞禾转身离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几人面色各异,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尚善跟上虞禾的脚步,蛇身从低矮的水草中游过,伴着虫鸣沙沙作响。
  他问:“听说你从前是被谢衡之抛弃了,那你跟他是怎么个诀别的法子,这总要有点狠话吧?”
  尚善的语气,像是很不满意她给霁寒声留的话,怎能是这样软绵无力毫无恨意,即便不说出点狠的来,多多少少也要有点讥讽,好叫他从今往后良心难安。
  虞禾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没说什么。”
  当时谢衡之恢复记忆,对她就像陌生人一样,最后她说了几句保证不再纠缠不跟人乱说的话,其他的就没了。
  莫说是狠话,连个告别都算不上。
  而且她当时难过到脑子混沌一片,见着他的脸都会伤心不已,也没想着最后一面该说点什么。
  即便是让她说,那个时候的情境,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才好,多半只能沉默。
  “为什么?你跟霁寒声都留了话。”尚善追问她。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谢衡之不一样。”
  ——
  虞禾回到谢衡之等待的地点,他还静静地站在那处,似乎从她走了以后,脚步便不曾挪动过。
  流萤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随着飞扬的芦花一同点缀这略显落寞的黑夜,而他也成了这黑夜的一部分。
  “谢衡之。”
  她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然后猛地扎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
  就像从前许许多多次那样,谢衡之在看到她加快脚步走近,便熟练地展开手臂,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嗯,回来了
  。”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对谢衡之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了(),而今忽然抱住他?[((),总是会令人忍不住回想起过往,思绪便如同回潮的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上来。
  想得越是多,越是觉得不舍。
  虞禾紧抱着谢衡之,能闻到极淡的清幽茶香。
  深吸一口气,她仰起脸,说:“我想到该去哪儿了,我们回婆罗山。”
  据尚善说,谢衡之命人建造了一个平替版日月洪炉后,就将婆罗山从邽州给移走了,似乎是早预料后来会发生些什么。
  这事虽然听着荒谬,发生在谢衡之身上就不算什么了。自他入魔叛出栖云仙府,他有再多匪夷所思的行为都不算离奇。
  只是这么一
  来,九境中不乏有修士,认定婆罗山中藏有玄机,要么是谢衡之所修炼功法的秘密,要么是藏着什么极其珍贵的法宝。
  要不然也无需他大费周章,莫名其妙搬一座山放置在魔域,又在他即将殒身前再将山移走。
  不知多少人都在寻找婆罗山的方位,却连个婆罗山的影子都见不到。
  虞禾跟着谢衡之,沿着熟悉的路径,果不其然,他是将婆罗山移回了原先的位置。
  婆罗山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事实上,除了山顶有一棵罕见的婆罗昙外,婆罗山便是个平平无奇的无名野山。
  当它又回归寻常山野中,只需一些不算高明的障眼法,便让那些人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谢衡之带着虞禾落在山脚下,两人从前住过的小院一如往昔,甚至连那些摆设都没有变动。
  她还记得除夕的时候,谢衡之在各个檐角都挂了样式不同的宫灯。
  那些宫灯精致华丽,样式繁复,坠着各种玛瑙玉珠,点缀在平平无奇的屋舍檐角,显得格格不入。
  好多年前,她说想去看看人间的皇宫长什么样。谢衡之想也不想,带着她偷偷潜入中州最大的皇宫之中,纵使他隐匿行踪,带着一个她还是惊动了京城的阴阳司。
  国师亲自带人追捕他们,只要求谢衡之现身说明原由。当时他怎么都不肯解释,只管带着她逃跑,后来见跑不过,便将她往一个殿室里一塞,随即护身阵法在她身边升起。
  谢衡之揉着她的脸颊,安抚着慌乱无措的她,轻笑着说:“不用怕,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带你去买樱桃煎。”
  她点头,乖乖等候。
  法阵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似乎没有过太久,谢衡之推开门,昏暗的房间顿时大亮。
  他衣冠整齐,只有额发微乱,打开门便将她一把抱起来,乘着风迅速离开了纷争之地。
  虞禾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眯着眼悄声问他:“你打过他们了?我还没见过你用剑的样子。”
  “没有打,只是将他们引开了,也没有出剑。”谢衡之笑了笑,问:“皇宫如何?”
  被阴阳司追捕,忙不迭地跑路,险些连命都丢了,虞禾第一次遇到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哪还有心思想
  ()皇宫好不好看,再好看以后也不想去了。
  于是她摇摇头,说:“不想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是她们的小院子好。
  想着若是哪都不好,不是让他白费功夫来这一趟,于是又补了一句:“不过……宫里的灯还挺好看的。”
  此事距离后来谢衡之解开落魄草,不过一月不到的时间。
  再然后他离开婆罗山,她也很少想起这桩往事。
  在魔域的时候,她满心都是逃离,自然不曾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只记得那时候,她还以为谢衡之是打不过才跑。直到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阴阳司的高人必然认得出破妄的剑气,他不想暴露了身份,便只能带着她避战逃离。
  在她的记忆中,这些事好像也只过去了几年,但对谢衡之而言,实在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在看什么?”谢衡之见她出神地望着某处,忽地出声问她。
  “在看那些宫灯”。
  虞禾说话间,檐角的灯笼正随着轻风小幅度地晃动,灯上坠着的纱幔与琉璃珠串也轻轻地摇摆起来。
  霎时之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她怀着忐忑和好奇的心情,拉着他的手在皇宫里边走边看。
  那个时候的她总觉得,谢筠会永远喜欢她,而他们会就这样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真好看。”
  虞禾低声说完,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怅然。
  谢衡之拉着她朝屋子里走去,屋内的陈设一如从前,还是她喜欢的布置。
  只见他翻出一个木匣,从中取出了一块木牌。
  虞禾接过木牌看了看,又看了看他,再低头看看木牌。
  谢衡之问:“怎么了?”
  “现在许愿……能灵验吗?”
  “不试试如何知晓。”
  虞禾叹了口气,将木牌紧攥在手。
  “也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尚善被谢衡之丢在屋子里,独自在软榻上盘成一团。
  两个人还是像以前一般,沿着蜿蜒的小径走上山,没有利用修士的能为飘然而上。
  那时她空有修士的身躯,却没有修炼过几日,连御风而行都没能学会。谢衡之也不在意,每次都会陪着她,一遍遍地走过这条小路。
  路上长着什么野花野果,谢衡之记得比她还清楚。
  不等走到山顶,虞禾已经远远看到了婆罗昙的枝叶。
  婆罗昙本是佛门的奇花,此时还不到花期,枣大的灰白花苞挂在树上,远远比不上满树银白的盛景,反而是树枝上挂满的木牌更惹眼。
  虞禾尚未走近,那些木牌哗啦啦的碰撞声已经传入耳中。
  有些木牌上长了霉斑,谢衡之走到树下,用帕子将上面的霉斑擦掉,只是字迹早已腐朽,虞禾看了也辨认不出。
  谢衡之忽然道:“上面写得是‘要看到真正的狐狸精’。”
  虞禾瞪大眼,惊
  讶道:“这还认得出来?”
  他轻飘飘地说:“每块木牌上写了什么(),我都还记得。
  说完又补充道:我带你去看了狐狸精?(),你不喜欢,说要看公狐狸,还要九只尾巴的。”
  “但你还说没有九只尾巴的狐狸,明明书上都说有,后来我在仙府还问过,花月道宗的徐长老就是只九尾狐。”
  “现在不是了。”谢衡之淡淡道。“我砍了他两只狐尾。”
  “……”
  虞禾不信他记得所有牌子,又挑了几块问他,谢衡之一一答上来,连带着让她回忆了不少荒唐事。
  她仰起脸,去看头顶挂了满树的木牌,情不自禁道:“好多,居然都有这么多了……”
  原来十年的时间,她有这么多的愿望有求必应。
  她摩挲着手上的木牌,谢衡之略一颔首,问:“想好许什么心愿了吗?”
  虞禾摇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将木牌递给他。
  “这次要你来许愿。”
  谢衡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温声道:“是我的话,或许便不灵验了。”
  “怎么会,不是都说天道眷顾你,肯定会灵验的。”
  她说着,将灵力注入树干。
  很快谢衡之头顶的花苞开始迅速膨胀,灰色渐淡,像晕开的墨。
  花苞长到拳头大小的时候,只剩花萼处有几不可见的灰白,紧接着一朵婆罗昙扑朔着绽放,盛开时的花瓣像白蝶振动的翅膀。
  强行逆转万物生长的规律,不仅耗费修为,更损伤生灵。
  虞禾不想伤害这棵婆罗昙,因此她只用灵力交换,催开了谢衡之头顶的那朵花。
  她笑起来,眸子亮盈盈的,像阳光下剔透的珠玉。
  她指着那朵莹白的花,对他说:“你说过的,婆罗昙盛开,愿望会更灵验。”
  谢衡之沉思片刻后,不明所以地低笑一声。
  而后灵气在他指尖化为风刃,在木牌上留下字迹,木屑随之簌簌地抖落。
  不等虞禾探身去看他在木牌上刻下的心愿,他已经抬手将木牌挂好。
  虞禾以前许愿的时候,谢衡之都不
  会主动询问,更不会当着她的面去看上面的字,她索性也不试图去看。
  更何况要她猜,以谢衡之的个性,多半是许愿和她永不分离,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正如她挂上的第一个木牌,也是刻着要和谢筠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
  只不过,她总觉得,或许第一个心愿,总是最难圆满。
  ——
  婆罗山很安静,没有那些纷纷扰扰,似乎连时间都变得缓慢。
  尚善在山里,甚至可以自由化出原形,将半个身子浸在院子后的水潭里。
  从前总是谢衡之给她讲些奇闻轶事,如今虞禾闲下来,讲起自己的世界,也能说得滔滔不绝,像是要把所有都说尽。
  每次走出院门,她抬头朝天上看一眼,那道赤红天隙无
  ()声无息地蔓延,也成了一个可怖的日晷,不断倒数着九境的末日。
  夜里有月光漏进窗棂,霜雪一般铺在地面,冷莹莹照亮了半边床榻。
  虞禾本来就没睡着,她爬了起来,跪坐在一边,心绪复杂地看着谢衡之。
  谢衡之也睁开眼,静静地凝望她,嗓音温柔。“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心底泛起的酸涩,仿若密密麻麻的丝线,将她勒紧,穿透,再高高吊起。
  “谢衡之”,她出声,而后又忽然唤他:“阿筠。”
  “我在这里。”谢衡之抬手,安抚似地抚上她脸颊。
  好多个夜里,她做噩梦,谢筠也是这么做的。
  一晃好多年,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好多年。
  她眼眶发酸,泪水毫无征兆,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啪嗒啪嗒落在了他衣襟上。
  谢衡之想要起身,却察觉有一种力量将他无声制住。
  从他指间的玄玉戒指开始,咒符催动毒素,如同数道锁链限制他周身的灵气,同时还有几道咒术加持,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虞禾伏在他身旁抽泣。
  “虽然有很多不太好的经历,但我来到九境,遇到你,遇到很多人,其实也不算太后悔。”
  虞禾前些时日就发现,谢衡之分她一半剑骨,修为耗损大半,始终不见好。
  以她如今的能为,趁着谢衡之虚弱,用咒符引出玄玉戒指中残存不多的毒素,再加以几重束缚灵力的咒术,想要悄无声息制住他并不算太难。
  谢衡之只能看着她,不能动作,也不能应答。
  “我很怕死,所以你一定能明白,我必须这么做的原因。”虞禾说着说着,眼泪竟渐渐地止住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害人了,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要护佑苍生,继续做正道楷模才行……”
  虞禾原本觉得,诀别就要越洒脱越好,谁知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哭啼啼,总觉得还有很多没交代完的话。
  她碎碎的低语掺杂着哭腔,听得谢衡之心生不忍。
  那些眼泪落在他身上,又像是落在了一片雪地,连带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了,湿淋淋一片。
  只是他再想开口,想说的话也只能暂且被压下。
  直到虞禾起身,谢衡之感觉到额心被轻点了一下,霎时间便陷入昏迷,室内才终于重归寂静。
  虞禾抹掉泪痕,一边绑好头发,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将门带上。
  吱呀一声后,门外的虞禾叹了口气,想着法阵的方位,背着断流小步走远。
  月光照着她的身影不见。
  良久后,屋内亦是一声叹息。
  ——
  阻止天火灭世,修补天隙的献祭之阵设在中州,正在栖云仙府的剑宗辖地内,是最便与凝聚灵气的方位。
  各大仙门都派出了最为出色的修士,
  好加持法阵的威力,以免关键时刻出乱子。
  毕竟谁都知
  晓,如今魔族已被逼至魔域。最有可能妨碍阵法的人,并非是魔族,更不是已难成气候的阳关道,而是阴晴不定,疯起来见人就杀的谢衡之。
  鹤道望站在高处,正眉头紧皱,观察着布置好的法阵不生变故。
  夜色尚未褪去,距离天火灭世的只剩下最后一日,不止在场的数千修士,只怕整个九境都是人心惶惶。
  公仪蕤在鹤道望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朝着法阵的方向看一眼。
  “我心底总是觉得不踏实……谢衡之这么大一个麻烦,虞禾那点心眼儿,哪能制得住他?”
  剑宗宗主薛琨也在场,听到他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
  而鹤道望始终凝望着日出的方向,冷硬着一张百年不变的脸。
  没过多久,剑宗峰顶的修士们齐齐察觉到一丝剑意,朝着剑意的源头看去。
  一道剑光宛如流星,倏尔间划过天际。
  随后庞大的法阵中央,多出来一个娇小,孤零零的身影。
  那个人影无措地环视四方,随即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冲着一个方向挥了挥手臂。
  鹤道望冷硬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冷哼一声,朝着法阵中的人影走去。
  公仪蕤也看到了朝着他们挥手的虞禾,惊讶了一下,而后又忍不住嘀咕:“这小姑娘,怎么还是傻里傻气的……”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又是一声叹息。
  虞禾知道鹤道望一定看见了她。
  那日她托柳汐音给鹤道望带了话,虽然她心里也没底,但她总觉得峰主会相信她,一定会安排好所有事。
  更何况她也告知鹤道望,她愿意赴死,只求仙门能放过谢衡之。倘若日后他再作恶,也请他们不必留情。
  倘若到了这个时候,峰主见到了她,应该也会来送她最后一程。
  再一次回到栖云仙府,竟然是这样的场面,九境最顶尖的修士,为了修补天隙阻止天火灭世,几乎都齐聚在了此地。
  上一回栖云仙府有这种场面,好像还是三秋竞魁,也算是最后的辉煌了。
  想到过去,虞禾心中更加感慨。
  没等鹤道望靠近,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显落寞的人声。
  “虞禾。”
  她立刻回身看去,霁寒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而就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顶着一张虞禾无比熟悉的脸。
  “萧停,不对……”虞禾不禁皱眉,仔细打量过后,愤愤道:“你是付须臾。”
  霁寒声的佩剑星流正悬在“萧停”的颈间,他的皮肤泛着死人一般的青灰,眼睛也浑浊不堪,虞禾以前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此刻的萧停,想必也成了付须臾的一具皮囊。
  “你竟然真的来了。”付须臾一开口,嗓音又低又哑,面部的表情也极僵硬。
  霁寒声看出虞禾的疑问,解释道:“他自知时日无多,主动现身,要在此处等候。
  ”
  虞禾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断流,付须臾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发出一声干哑难听的笑。
  谢衡之告诉过她,付须臾为了灭魔,不惜修炼邪术,如今早已是个没了人形的魔物。天火灭世成功,他会一同被诛杀,死在他期盼千年的灭世阴谋里。若不成功,他千年心血功亏一篑,也没了活在人世的必要。所以他们不必再去找付须臾的动向,他迟早会在这一日现身。
  “所以……最后一件法器,为什么是付音的尸骨,又为什么被留下来了?”
  虞禾说话的时间,鹤道望等人也出现在了法阵中。
  付须臾愈发虚弱,显然萧停的身躯支持到此刻已经是极致。
  “你既现身,便该想到了缘由,何必还要问我。”
  虞禾抿紧唇,心底升起一股恼火来,为自己,也为付音。
  “你想要毁了九境,又给苍生留下一线希望,赌是否有人能够有这个机缘,愿意成为像付音前辈一样的人挽救苍生。”
  付须臾轻飘飘地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付音前辈不会想看到你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圆满了自己的道,要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呢?”
  付须臾盯着她,平静道:“错?谁能评判我的对错。天道不公,谁赢了,谁便是对。”
  鹤道望与薛琨出身栖云仙府,早就听闻过须臾剑法创始人的大名。
  两人打量着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代剑神,再看他如今,狼狈不堪,神态癫狂,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位意气风发的天才剑者。
  霁寒声冷声道:“你想证明,这天下苍生丑陋愚昧,不值得以命相护。即便苍生当真的如蝼蚁一般,你又有何资格,高高在上操控他们的命运。付须臾,你的道走偏了。”
  付须臾又发出那种像枯枝被掰断的怪异笑声,令虞禾心底一阵不适。
  “同样是证道,我要诛灭万魔,杀尽凡人……谢衡之为了证道,不也是连累整个九境?凡人脆弱愚蠢,只会给时间带来污浊,滋养更多魔物。谢衡之与我是一类人,你死了,他绝不会放过九境……”
  鹤道望嗤笑一声,对他的这番歪理邪说颇为鄙夷。
  眼看天际泛起鱼肚白,各大仙门得知法器出现,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开启阵法。
  付须臾的身体愈发无力,然而他瞧着虞禾不安还要强撑坚定的表情,心底沸腾了千年的怒火,却在此刻莫名地平息了。
  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胆怯,没有多大能为的人,成了九境的机缘。
  原本这一切,与付音也脱不开干系。
  付须臾的目光落在断流上,情不自禁地想。
  或许冥冥之中,是师姐做出了选择,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断流认我为主,付音前辈的圣骨法器又令我复生……或许冥冥中,是前辈她想要再救苍生一回,告诉你她根本不后悔呢?”
  虞禾虽然有怨气,面对着这位曾经敬仰过的前辈,还是忍不住在临死前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何况,我也不会后悔。”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朝着虞禾看去。
  鹤道望盯着她,薛琨也是同样。
  多年前那个在婆罗山哭红眼睛,又在悔过峰笨拙地砍竹子,平庸而又胆怯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样?
  鹤道望不禁笑出声,只是这一次难得不是冷笑,也不为讥讽。
  薛琨打量着眼前的人,甚至有些忍不住地想,即便虞禾曾那样卑微渺小,可她的道心,或许比谢衡之要更明澈些。
  付须臾终于不再反驳,然而他沉默片刻,忽地察觉到什么异样,猛地看向她,问:“谢衡之在何处?”
  初晨的凉风拂过剑宗的山峰,各大仙门催促着开启法阵,灵气的流动,让法阵内的天地之气渐渐变幻。
  微弱的晨风逐渐猛烈起来,吹得人衣袂飘扬,虞禾鹅黄的衣裙在风里更像朵摇摆的小黄花。
  几人都没有回答付须臾的问题,只有虞禾诚实地说:“反正不在此处。”
  然而她说完后,却发现那张“萧停”的脸猛然间变了表情,目光越过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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