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望的眼睛微微瞪大,又惊讶,又愤怒。
拉下脸来给陆千菱道歉，已经是杨远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让步了。
虽然那天杨远望是被耍了,陆千菱并没真的拿出证据。
但陆千菱有强大的背景是肯定的,当时没拿出证据，不代表永远不会。
杨远望想来想去还是十分忌惮，于是下决心和陆千菱“和解”。
他自认为自己作为前辈主动敬酒赔罪,已经给足了陆千菱面子。
但没想到,陆千菱居然连这个台阶都不肯下。
杨远望忍不出伸手指向陆千菱：“你,你怎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杨远望的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宋莫离和许迟渡就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许迟渡直接冷着脸开口：“杨导，请回吧。”
宋莫离没说话,但目光沉得吓人。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饭桌安静得吓人。
没有人说话，但大家的眼神都在向这边看。
尤其是那些被邀请进组的小演员们,亲眼看到“大佬们”对峙，心中充满了看热闹的好奇。
杨远望虽然喝了酒，但也没真醉到哪去。
两个比他高了一截的成年男人，面色不善地站在自己面前，杨远望也不傻。
杨远望只犹豫了一秒，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不忘在一桌人面前装出大度的笑容：“呵呵，陆小姐，看来我们的误会还是没有完全解开啊。”
“是吗？”陆千菱看着杨远望,“杨导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杨远望愣了一下。
整桌的目光,现在都在他的身上。
陆千菱姿势放松地坐在椅子上，而在她两旁，站着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人。
这强大的威慑力，让杨远望结巴了一下：“要，要不咱们先都坐下来，慢慢说。”
陆千菱笑了一声，让杨远望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当众嘲笑自己？
心中虽气，杨远望也不敢再说重话。
按常理说是不至于，但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没人能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
真被打了，他找谁说理去？
现场安静了片刻，陆千菱轻轻碰了碰宋莫离的手：“先坐下吧，都吓到杨导了。”
宋莫离看了一眼陆千菱，不太情愿地坐下了。
见状，杨远望也对着许迟渡讨好地笑了笑：“许导，你也别站着了，多累啊。”
许迟渡冷声道：“杨导记得多注意言辞。”
话虽如此，许迟渡也缓缓坐下了。
杨远望终于放下了大半的心。
陆千菱还是一副整以暇的模样，等着杨远望说话。
杨远望被一个小辈这么看着，只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却又不得不开口。
“呵呵。”杨远望干笑了两声，“陆小姐，之前我不是都和你解释过了。你弟弟站位的事情，是君梦不懂事引起的一个小误会。我对莫离本人，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沈君梦坐的不远，从杨远望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默默咬住了下唇。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自己当时既然认了错，那这个锅就得一直背了。
沈君梦甚至在想，要不要这时候起来帮杨远望说几句话，趁机表一下自己的衷心？
她正犹豫着，就感觉到陆千菱扫了自己一眼。
陆千菱只是淡淡一瞥，可以用“漫不经心”来形容，却让沈君梦背后一冷。
帮杨远望说话的念头，立刻就打消了。
沈君梦乖乖地闭上了嘴，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听众。
陆千菱静静地听着杨远望解释，脸上没什么表情。
杨远望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继续说：“至于之前那个小姑娘的事情――”
杨远望看了姜甜一眼，说：“那也纯粹是个误会。我是看她年纪轻轻很有天赋，想和她聊聊，没想到吓小姑娘这么怕生。”
姜甜低着头，没有说话。
杨远望在心中轻嗤了一声，心想果然没眼色，也不知道帮忙说两句圆个场。
要是哄得他高兴了，他说不能给她个小角色演演。
“陆小姐，你看――”杨远望看着陆千菱，一脸和蔼，“我这么解释，你还满意吧？”
杨远望自认为自己又放低了一截姿态，这样一来，陆千菱总该给点积极的回应了。
谁知，陆千菱只是冷淡地说：“按照杨导你的意思，你道歉的对象，似乎选错了。”
杨远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然后逐渐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盯着陆千菱看了几秒，发现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远望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你是想……”
陆千菱开口：“按杨导你刚才说的，不是应该给宋莫离和姜甜道歉吗？”
杨远望：“……”
中年男人看了看宋莫离，又看了一眼姜甜。
杨远望告诉自己，都已经决定服软了，再多给两个人道歉也没什么。
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道歉的话。
宋莫离也就算了，好歹也是所谓的“顶流”，在娱乐圈食物链的上层。
姜甜呢？
一个名不见经传，才十几岁的小演员，他也要道歉？
那他的脸往哪搁？
杨远望仿佛已经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看到了其余人不屑的眼神。
其实，桌上的其他人，并不敢真的议论出声。
但确实有不少人，此时心里在犯嘀咕。
杨导他，真的会给姜甜道歉吗？
杨远望拍出过一部爆剧，目前的电视剧也正在热播，在导演里算是中层了。
而姜甜完完全全是个新人，资历就算只和在坐的这些不出名的演员比，也是倒数的。
更不用说，杨远望的年纪还比姜甜大了两轮还多。
一个有名有姓的导演，在酒桌上当众给一个小演员道歉，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有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提出这个要求的那个人。
陆千菱一脸淡然，仿佛自己所说的是那么理所应当，完全不需质疑。
“杨导。”在众人的目光中，陆千菱甚至还催促了一声，“你还在等什么？”
杨远望咬了咬牙。
都走到这一步了，自己忍辱负重主动找陆千菱和解，不就是为了让对方和背后的资本放过自己吗？
就是嘴上道个歉，他杨远望在演艺圈混了这么多年了，不是没忍辱负重过，也不差这一回。
吸了一口气，杨远望终于开口：“莫离，还有那位小姑娘……之前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今天趁着大家聚在一起高兴，杨某给你们赔个不是，抱歉了。”
……
宋莫离冷冷地看着杨远望，没有回应。
姜甜大概是想回答的，但似乎是太慌张了，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杨远望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两个人说太多。
他看向陆千菱：“呵呵，这样一来，所有的误会就――”
陆千菱打断他：“杨导道歉的时候，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杨远望：“……”
杨远望心中有一万个粗口想爆，却又碍于场合和陆千菱旁边的两个“门神”，强行忍住。
他本来就因为喝了酒有些上脸，如今更是整张脸都憋红了。
杨远望的脑海中，不断滑过之前被网友辱骂，被陆千菱戏耍的画面。
怒气不断积攒，却偏偏因为现实的原因无法发泄。
杨远望的脸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说：“陆小姐，你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气氛冷到了冰点，酒桌一片安静，仿佛落一根针都能听见。
偏偏陆千菱似乎毫无所觉，从容反问：“是吗？”
杨远望：“……”
杨远望的心越来越沉。
他算是看出来了，陆千菱，根本就没打算和他和解。
看来这个歉，也没必要道了。
杨远望不再假笑，而是冷下了脸：“看来陆小姐是不准备接受我的道歉了，那杨某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说完，杨远望转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陆千菱和杨远望之间的这场“对手戏”似乎是结束了，但酒桌上的其他人依旧是各怀心思。
在众人眼里，杨远望明显很忌惮陆千菱，而陆千菱却敢完全不给杨远望面子。
而且看刚刚的情况，不仅宋莫离，就连许迟渡也和陆千菱关系匪浅。
之前，有好几个人都去找杨远望套近乎，试图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机会。
但现在，不少人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只不过，如今谁都不敢做那第一个人。
终于，在杨远望回到座位的两分钟之后，一位男演员起身向陆千菱走去。
“千菱老师。”男演员开口，“我是景言老师剧组的演员，我叫王层山。一直没有机会和你打招呼，这次特地来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就好。”
说完，男演员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
陆千菱没说什么，不过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饮料。
然后，男演员又要给宋莫离和许迟渡敬酒，顺便介绍自己。
男演员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包括杨远望。
杨远望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什么意思？
他刚在陆千菱哪里吃了瘪，这个王什么的小子就去讨好陆千菱了？
这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呵，杨远望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种小聪明太明显了，不仅从陆千菱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他。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
又一位女演员起身，走到陆千菱面前。
“千菱老师，您好！”女演员恭敬地鞠了一躬，“我和层山哥是一个剧组的。当初我其实特别想去您的剧组，可惜错过了机会！我叫刘美琳，美丽的美，琳琅满目的琳。”
“许导。”女演员又对许迟渡说，“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尤其是那部《一路茫茫》，简直是为我打开了文艺片的大门！”
……
接下来，又有两个人接连起身，走到陆千菱那边去打招呼。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和杨远望套近乎更容易，没几个人敢去找许迟渡。
但刚刚看到许迟渡维护陆千菱，让许多人对许迟渡不近人情的印象有了改变。
而且陆千菱对自己剧组里的一个小演员都那么维护，看起来也不是不好相处的人。
再加上陆千菱还是顶流男演员宋莫离的姐姐，简直是“一石三鸟”。
于是，众人都试图给陆千菱留一个好印象。
最开始大家还顾及杨远望，但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之后，行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一时间，陆千菱那边热闹非凡，充满着“欢声笑语”。
而杨远望这边十分冷清，他旁边的几个座位，只有沈君梦还坐着没动。
陆千菱和杨远望的位置刚好在圆桌的两边，如今仿佛两个世界。
杨远望气得手都在抖。
他只恨不得把节目组的摄影师都叫过来，好好给观众们直播一下这些人的嘴脸。
然而今天是这期节目的最后一天，连续辛苦了一周的跟拍人员都早早收工了。
身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杨导……”
杨远望不耐烦地转头：“怎么了？”
沈君梦一脸小心翼翼，柔声开口：“杨导，包间里这么闷，要不我陪您去外面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杨远望沉默了一下。
继续待在这里看着那群软骨头表演，也是白白受气。
沈君梦……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女演员，美艳不足，但胜在清纯懂事。
杨远望开口：“……也好。”
……
以陆千菱，宋莫离和许迟渡三人为中心的“交际圈”，一直持续着。
杨远望离席后，更是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了这边。
每个人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给这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仿佛只要这样，许迟渡下次缺演员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们。
又或许之后某个热播综艺缺人的时候，宋莫离就会提起他们。
陆千菱倒是很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普通职场里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是很有可能因为一个机会，就能从籍籍无名无名直接出人头地的演艺圈。
但这么多张嘴在旁边不停地说话，还是让她觉得吵闹。
关键是这样一来，她都没办法专心吃饭了。
她想找个理由离席，又觉得有几个菜的味道还不错，没吃几口就走有些可惜。
陆千菱不由得想，她都有些烦了，一向讨厌这些人情世故的宋莫离和许迟渡呢？
尤其是许迟渡，出了名的不喜欢人际交往，如今还要分心帮她挡酒。
陆千菱不喝酒，但是每个人都想给陆千菱敬酒。
她是可以拒绝，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想成为能让陆千菱破例的那个特殊的人。
于是，许迟渡竟然帮她挡起了酒，连陆千菱自己都没想到。
效果确实拔群，大家都害怕许迟渡那张冷脸，于是不怎么敢劝酒了。
不知过了多久，趁那些人稍微消停了片刻，许迟渡看向陆千菱。
“你让宋莫离陪你，先回酒店吧。”许迟渡轻声说。
陆千菱眨了眨眼：“那你呢？”
许迟渡微微勾起唇：“我一会儿就回去，顺便点一道新的红梅珠香，打包带给你。”
陆千菱忍不住笑了。
她确实很喜欢那道红梅珠香，可惜人太多，每个人分一口就没了，没能让她多吃几口。
没想到，许迟渡居然看出来了。
“好。”陆千菱点点头。
宋莫离本来就在听两人的对话，闻言和陆千菱一起，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包间。
.
陆千菱和宋莫离坐上节目组的车，先行回酒店。
“终于结束啦。”陆千菱深深吸了一口气，“连续忙了七天，感觉自己真要成半个导演了。”
宋莫离看了看陆千菱，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只剩最后一期节目了。”
陆千菱：“是吗？”
宋莫离点头：“嗯，合同上写的很清楚，一共五期节目。”
陆千菱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开了个玩笑：“那等下期录完，你就不用再和我这个讨厌的姐姐一起上节目啦。”
闻言，宋莫离垂下双眸。
陆千菱挑眉：“舍不得我？”
宋莫离：“……”
陆千菱微微瞪大眼睛：“真舍不得我呀？”
宋莫离瞪了陆千菱一眼，依旧没说话。
陆千菱忍不住笑了：“宋莫离呀，你不是知道我家住哪吗？想见我的话，随时来找我不就好了。”
宋莫离抿了抿唇
“不一样。”他低声说。
现在他们是因为这档综艺，每天不得不见面。
等节目结束，这一切真的还能维持下去吗？
就算他没那么忙，陆千菱也会有自己的事情。
宋莫离的眼神不由得落寞起来。
她终究是陆家的人，而他不是……
宋莫离正想着，突然感觉脑门一痛，被手指关节敲了一下。
陆千菱一脸笑容：“是谁当初听说要和我要上节目，一脸气鼓鼓地反对的？”
宋莫离忍不住反驳：“我才没有气鼓鼓。”
陆千菱戳了戳宋莫离的脸：“明明就有。”
指尖在宋莫离的脸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就离开了，但温度仍旧残留在脸上。
她明明也没说什么，但莫名地，心中的阴霾就散了大半。
宋莫离不由得扬了扬唇角：“不说了，已经到了。”
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两人下了车，走进酒店大厅，上电梯。
像往常一样，陆千菱的楼层在下面，所以先下。
然而，电梯门刚打开，陆千菱就听到了一些奇怪声响。
似乎是一个女声在叫，声音不算太大，似乎是刻意压抑着音量，但也能听出其中明显的慌乱。
这么多期节目的相处，陆千菱一下子就听出了是沈君梦的声音。
陆千菱微微皱了皱眉，回头和宋莫离对视了一眼。
宋莫离立刻明白了陆千菱的意思：“我和你一起去。”
沈君梦的房间就在陆千菱隔壁，走过去还要在走廊拐个弯。
陆千菱拐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君梦的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
沈君梦的惊呼声，似乎还回荡在走廊。
陆千菱眯了眯眼，刚刚除了沈君梦，她好像还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杨远望。
陆千菱只犹豫了一秒，就向前走去。
宋莫离拉住了陆千菱的胳膊：“你要去敲门？”
陆千菱点头：“嗯。”
宋莫离皱眉：“真的要管沈君梦的事情吗？说不定……”
他没说完，但陆千菱明白宋莫离的意思。
沈君梦说不定是自愿的，毕竟她只听到了沈君梦慌乱地叫了几声，和真正的大声呼救还有差距。
但是……
陆千菱对宋莫离摇了摇头：“我要管。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只要沈君梦有可能是被强迫的，我就一定要去敲门。”
宋莫离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好吧。”宋莫离说着，走到陆千菱前面。
“你站在我身后，我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