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杨远望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原本他面对的是陆千菱,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至少让一大半观众对他的说辞信以为真。
可许迟渡不一样,哪怕他不喜欢许迟渡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专业水准。
如果许迟渡决定和自己作对，那自己的胜算几乎没有。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杨远望的眼神，在陆千菱和忽然出现的许迟渡之间来回游移。
许迟渡是站在哪一边的？有没有可能只是来凑热闹的？
然而,看到许迟渡望向陆千菱的目光之后,杨远望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陆千菱也在看着许迟渡,眉梢微挑，眼神略带疑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却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仿佛刻意不去回应陆千菱的疑问。
许迟渡看着杨远望，淡淡地开口：“听说杨导要讲专业知识,恰好许某也懂一些,不如大家一起探讨。”
杨远望咬了咬牙。
许迟渡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自己真的用专有名词虚张声势,必定会被对方戳穿。
稍作犹豫之后，杨远望讪笑道：“呵呵，许导说笑了。咱们节目是面向广大观众的，咱们两个在这里花时间讨论专业技巧，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闻言，陆千菱微微一笑：“奇怪，杨导刚刚还迫不及待地想给我这个外行人讲专业知识呢，怎么现在突然又觉得不合时宜了？”
“就是！”何慧音在一旁附和，“我看,导演你是因为许导来了,所以不敢说了吧。”
这种话,一般人是不会在节目里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可偏偏何慧音不是一般人。
陆千菱和何慧音一唱一和，直把杨远望说得面色铁青。
“你们！”杨远望对着两人怒目而视，一时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许迟渡又淡淡地添了一把火：“杨导，要说就快点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杨远望咬着牙，向左右两边看了看。
沈君梦和林景言都不傻，在看到杨远望自己都怂了之后，哪里还敢淌这趟浑水。
杨远望刚有看过来的趋势，两人就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目光，一个往左看，一个向右看。
两个人自以为自己的眼神变化很隐秘，但直播间的镜头恰好把这一幕完整拍下。
杨远望知道这两个人是不会帮自己说话了，脑子飞速运转之后，已经有了对策。
“呵呵。”杨远望干笑了一声，“不是我不想说，许导，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许迟渡挑眉：“哦？什么误会？”
杨远望咳嗽了两声：“是这样的，按照原本的设计，拍摄的站位是个三角形，宋莫离站在中间的顶点。但是……”
杨远望顿了一下，看向左边的沈君梦，发现对方的眼神依旧不敢和自己对视。
哼，废物。
杨远望在心里骂了一声，继续说：“但是刚刚君梦和我说，她的个子矮，站在后面怕被挡住了，想让我给她换个位置。”
闻言，沈君梦终于不再回避眼神，而是一脸震惊地看向杨远望。
可杨远望根本不理沈君梦，继续说道：“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妥当，但君梦毕竟是个小姑娘，又一直求我。我看她可怜，只好勉强同意了。”
沈君梦明显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杨远望说完才微微张嘴：“我，我没――”
“君梦。”杨远望转过身，仗着摄像机暂时拍不到自己的表情，恶狠狠瞪着沈君梦，“你看看，因为你的一个小小的任性，大家一起耽搁了多少时间！”
突如其来的罪名，本来就让沈君梦猝不及防，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杨远望的眼神，更仿佛她一旦反驳就要吃了她一般，把她吓得说不出话。
而在此时，杨远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君梦一眼，补充道：“君梦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想那么多。只要你知错就改，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合作机会，我不会怪你的。”
沈君梦一怔。
很多合作机会？
杨远望这是终于答应，要给她下一部剧的女一号了吗？
沈君梦愣愣地看向杨远望，对方正深深地看着她，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许诺着什么。
沈君梦的脑子一片混乱，被冤枉的无措，和突然得到自己垂涎已久的东西的喜悦交织在一起。
现在承认是自己的错，会被网友骂几句，却能拿到杨远望下部剧的女一号。
自己最近几部剧都没有声响，再这样下去资源只会不断下滑，这个女一号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而不承认错误，却也不一定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多半是又被骂又得罪了杨远望，和女一号失之交臂。
两相比较，沈君梦很快做出了决定：“是，我知道错了杨导，对不起。”
此言一出，直播间再次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居然是沈君梦主动抢宋莫离的位置？她粉丝不是一向说她淡泊名利不在乎这些吗？】
【笑死我了，沈君梦粉丝被自己偶像狠狠打脸了，居然亲自承认自己抢宋莫离的C位】
【我怎么觉得沈君梦是被杨远望当枪使了呢，不然杨远望怎么一开始不提沈君梦，还说是为了拍摄效果？】
【杨远望一开始想护着沈君梦呗，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太明显了】
【最可怜的还是宋莫离吧，莫名其妙就被换了位置，还被某些人说霸道】
【沈君梦粉丝快出来道歉，别以为没人发现，刚才骂宋莫离抢C位的都是沈的粉丝】
沈君梦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承认之后，观众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有得必有失，沈君梦咬了咬唇，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到沈君梦的话，杨远望满意地转过身，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许导，陆小姐，你们看，都是君梦不懂事导致的误会。”
许迟渡看向陆千菱，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陆千菱冷冷地看着杨远望和沈君梦。
凭借陆千菱对沈君梦的了解，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沈君梦其实没有做过。
陆千菱不喜欢冤枉别人，但很明显，对面的这两个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现在，就算自己想要帮沈君梦洗清嫌疑，沈君梦恐怕也不会领情，只会觉得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陆千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懒得陪他们玩。
于是，陆千菱冷冷地开口：“既然这样，杨导现在可以把位置换回去了吗？”
杨远望满脸堆笑：“当然，当然。来，莫离，我和你说一下原本的站位哈……”
……
因为刚刚的插曲，原本就不充裕的拍摄时间更紧张了。
尘埃落定之后，广告拍摄又紧锣密鼓地进行了。
节目组的摄影师也都在拍摄的布景附近，没有人关注其他地方。
趁此机会，陆千菱看着许迟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怎么提前来了？”
按照节目的安排，今天下午许迟渡确实会来帮忙，但也是在广告拍摄完之后。
许迟渡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缓缓开口：“没什么，只是刚好路过。”
“许导！”何慧音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两人身边，“你可真快！我看了一下，从我给你发短信到你出现，才不到十分钟！”
许迟渡原本淡定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陆千菱有些想笑。
她先看了一眼许迟渡，然后问何慧音：“你什么时候给许导发的信息？”
“去找杨导之前。”何慧音回答，“我怕杨导不听我的嘛。我想许导也是导演，要和杨导吵架，许导肯定比我强。”
陆千菱笑出声。
嗯，这个理由，很符合何慧音的性格。
何慧音说完，许迟渡的表情更微妙了，似乎非常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这种原因被叫来的。
陆千菱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许迟渡会因为宋莫离的C位被人抢了，就专门赶过来吗？
许迟渡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
于是陆千菱又问：“你在短信里是怎么说的？”
何慧音眨了眨眼：“我说，杨导在找陆姐姐你的麻烦。”
陆千菱扬起了眉毛。
何慧音稍稍有些心虚，声音小了一点：“反正都差不多嘛，你和宋莫离是姐弟，为难宋莫离不就是为难你嘛……”
“再说了……”何慧音转了转眼珠，“昨天我和许导说好了，互相通风――”
“闭嘴！”许迟渡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何慧音，“我从来没和你说好过什么。”
何慧音撇了撇嘴，见许迟渡面色不善，转而说：“好了，不和你们说了。我晚上还要赶飞机呢，现在要去找宋莫离道个别。”
说完，何慧音直接跑了。
陆千菱看向许迟渡，眼神揶揄：“许导，互相通风报信？你和何慧音？”
许迟渡的脸色有些尴尬：“我说了，我没答应她。”
陆千菱挑眉：“但你还是来了。”
许迟渡微微皱眉：“那是因为――”
陆千菱静静地看着许迟渡。
男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移开了眼神。
陆千菱问：“因为什么？”
许迟渡沉默了片刻，说：“没什么，就是恰好没什么别的事，所以提前过来看看。”
闻言，陆千菱微微一笑，看样子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但也没继续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沉默，反而让许迟渡有些不自在。
男人难得地主动开口：“昨天和今天上午的拍摄进行得如何？还顺利吗？”
陆千菱想了想，说：“这个广告拍摄有点打乱节奏，不过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按照计划，后天上午能把所有戏份拍完，剩下半天的缓冲时间。”
“嗯。”许迟渡微微点头，表情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之前的不自在也不复存在。
但气氛却依旧有些微妙。
两个人之间，忽然间没了话题。
陆千菱说：“我去看看宋莫离那边。”
“等等――”许迟渡脱口而出。
陆千菱有些惊讶地看向许迟渡：“许导，还有什么事吗？”
许迟渡沉默了一下。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就这么急着走吗？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压下心中的那一丝异样，许迟渡找了个话题：“今天下午，你有一场要下水的戏？”
陆千菱稍稍有些意外，但又想到分镜脚本都是许迟渡写的，他会记得这么清楚也不奇怪。
“嗯。”陆千菱点点头，“怎么？许导有什么想要叮嘱的吗？”
今天有一场戏，是她被迫潜入水里躲避追兵。
好在现在还是夏天的尾巴，下水也不会太冷。
陆千菱以为，许迟渡会给她讲一下在水里拍戏的技巧，比如在水里用什么姿势会更自然。
事实上，许迟渡后来也的确说了。
但他一开始说的却是：“我会让工作人员多准备几条干毛巾，以防万一。等拍完的时候，你记得及时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头发完全擦干，不要偷懒。”
陆千菱微微一怔，笑了：“嗯，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冻着自己的。”
.
下午的拍摄果然比预计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原本的时间表是拍摄到下午三点，但等广告拍摄完全结束，沈君梦和林景言等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
今天没有叶霖和田雅如的戏份了，他们两人已经先回去了。
何慧音要赶飞机，也走了。
按照原计划，今天还剩下两场戏。
第一场是男女一号在室内的一场戏，而第二场就是陆千菱要下水的那场戏。
如今时间延误了一些，如果先拍室内的那场戏，等到陆千菱的时候，天可能就已经快黑了。
现场的人商量了一下，室内的戏对光线的要求相对低一些，所以先拍陆千菱的那场。
陆千菱去化妆间补了个妆，再回到现场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在监视器旁看到了许迟渡。
许迟渡每次出现，都会自觉地接管现场拍摄的指挥工作。
“准备好了吗？”许迟渡问。
陆千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当然。”
许迟渡微微一怔。
宋莫离也在旁边，对陆千菱说：“我就在那边等你，如果拍摄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你就叫我。”
陆千菱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说完，她向用来拍摄的那条河走去。
宋莫离拉住了陆千菱的袖口。
看到陆千菱疑惑的眼神，宋莫离有些不自在地说：“注意安全，如果拍的时候感觉不舒服，一定不要逞强！”
陆千菱再次点头：“知道啦。那条河不深，而且又不用我真的潜水，不危险的。”
这一段河是专门留给剧组拍戏用的的，最深处也只有一米四，水流很缓，周围还有围栏，几乎杜绝了所有发生危险的可能。
许迟渡却也跟着说：“宋莫离说的对，水不深不代表完全安全。拍摄途中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说。”
宋莫离看了许迟渡一眼，然后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看到这两个人统一战线，陆千菱没忍住笑了：“好，我会注意的。”
因为微电影的时长有限，这场戏陆千菱只用拍一个从水里气喘吁吁地冒出头，再爬上岸的镜头就可以了。
不过因为陆千菱拍戏的经验不多，许迟渡的要求又严格，所以这场并不复杂的戏也拍了三条。
穿着厚重的古装，从河里全凭自己的力量爬上岸，比陆千菱想象的还要更困难一些。
等到最后一条的时候，陆千菱的喘气已经完全是她自己的反应，不用演了。
喇叭里传来许迟渡的“可以了”三个字的时候，陆千菱坐在岸边，没有立刻站起身。
宋莫离第一个冲了过来，向陆千菱伸出了手：“拉着我。”
陆千菱点点头，把手递给宋莫离，试图借助对方的力量站起来。
然而，身下的泥地又湿又滑，她又有些脱力。
于是，陆千菱刚碰到宋莫离指尖，就脚下一滑，又掉进了水里。
幸好陆千菱的反应快，及时撑住了身体，没有整个人都栽进水里。
因为拍摄的时候工作人员不能入镜，所以岸边只有迅速跑过来的宋莫离。
在陆千菱滑下去之后，宋莫离下意识地就想下水帮她。
一位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匆忙拉住宋莫离：“莫离老师，您别冲动！您这身衣服不能湿，下一场戏还要穿着它拍呢，我去帮陆小姐就好。”
陆千菱已经站稳了，还不忘看向宋莫离安抚他：“你先别着急，我没事，没受伤，水里也不冷。”
话音还未落，另一边，又传来了工作人员惊讶的声音：“等等，许导，你――”
陆千菱只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水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双温热的手分别托住了自己的后背和腿弯。
然后，她整个人就被以近乎公主抱的姿势，托上了岸。
那双手没有多做停留，在确保陆千菱安全了之后，就离开了。
宋莫离也已经紧紧地拉住了陆千菱，让她绝对不会再掉下去。
“陆千菱！”耳边传来宋莫离关切的声音，“你没事吧？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没事。”陆千菱回答。
她转身看过去，许迟渡也已经上了岸。
陆千菱接过干毛巾，目光无法控制地停留在了许迟渡的身上。
许迟渡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浅色的布料变成了半透明的。
陆千菱在心里念了一句非礼勿视，视线向上，移到了许迟渡的脸上。
水珠从男人的发梢滑落，滴到脸上，然后又慢慢向衣领滑去。
陆千菱直接转过了身。
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