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驻足两相望,明明只是短短的半分钟,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沈宁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跑到钟灵毓身后,用手抓住她的衣服,然后好奇地看着沈怀洲。
  沈怀洲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一步步走到钟灵毓面前,颤着抬起手,触摸着她的脸。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沈怀洲喃喃道:“灵毓?”
  钟灵毓望着他。
  快九年没见了,他快奔四的年纪,多了几分沉稳和肃杀。
  但他仍是照着钟灵毓喜欢的模样长的。
  棱角分明的脸上,横着一道疤痕,漆黑的眼眸炯炯有神,男人味浑厚。
  钟灵毓勾起唇角,抓住他的手,用力贴着自己的面颊,眼眸濡湿不已,“沈怀洲,你连你自己的夫人都认不出来了吗?”
  沈怀洲黑沉的眼,溢出一片水光。
  泪珠顺着他的脸,一流而下。
  他环住钟灵毓的腰,慢慢把她拥在怀里。
  颤着声音,沈怀洲嗓音微哑,“这应该不是梦,对不对?”
  “不是梦,沈怀洲,我回来了。”钟灵毓攀上他的脖子,鼻尖埋在他颈间,温柔地剐蹭着。
  脸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点点摔落在地上。
  沈怀洲宽阔的脊背,逐渐颤抖,“灵毓,我对不起你,但还好,你活着回来了,你真的活着回来了...”
  长达九年的思念和愧疚,顷刻间爆发。
  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抱着钟灵毓,哭得像个孩子。
  钟灵毓哽咽不已。
  沈怀洲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着她的,哭的声音断断续续,“当初,东瀛人把我抓进暴室,拿你和女儿威胁我,让我说出组织的行踪,可我没有说...”
  他已经泣不成声。
  钟灵毓亲昵地蹭了蹭他,轻声安慰道:“沈怀洲,我明白的。”
  那种局势下,沈怀洲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身不由己。
  若向敌人透漏了组织的情报,那有危险的,就不只是钟灵毓,还有整个组织的战友同僚,或是整个国家的命运。
  他选择大义,而放弃亲人,也无可厚非。
  钟灵毓作为他的妻子,理解他当初的选择。
  她柔声安慰着他。
  沈怀洲心里却并没有好受多少,他继续道:“后来我被救出来,多番打听你和女儿的行踪,得到的消息是,你和女儿住的房子都被烧了,你们也死在大火中。自那之后,我活得不像个人,真的对不起,灵毓...”
  “好了,沈怀洲。”钟灵毓抚摸他的脸,为他擦去眼泪,“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现在我们一家可以团圆了,你开不开心。”
  沈怀洲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捧起她的脸,急不可耐亲吻她的唇。
  钟灵毓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回应着。
  刚九岁的小姑娘沈宁安,脸上还挂着泪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哎哟了一声,赶紧抬起肉乎乎的两只小手,遮在双眼前。
  只是她的手指稍稍分开了些,露出一条可以让她偷看的缝隙。
  钟灵毓这才意识到少儿不宜,她抬手用力推沈怀洲。
  沈怀洲却不放。
  拍了拍他的肩膀,钟灵毓红着脸,一脸尴尬道:“沈怀洲,孩子在呢,你别...”
  她偏头躲开沈怀洲的吻。
  他的唇瓣,正好落在她面颊上。
  亲了亲她,沈怀洲这才看向沈宁安。
  沈宁安对沈怀洲的第一印象,实在不算好。
  因为沈怀洲太凶了。
  饶是沈宁安再胆大,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她见沈怀洲看她,她赶紧躲到钟灵毓身后,睁着大眼睛偷偷看沈怀洲。
  沈怀洲慢慢蹲下身子,冲着沈宁安伸出双手,“宁安,我是你父亲,来!”
  他神情下意识放软了些,不似方才的凶悍和生硬。
  然而,沈宁安仍是怕他。
  她抱着钟灵毓的腿,不肯撒手。
  钟灵毓鼓励她。
  沈宁安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靠近。
  沈怀洲笑了声,上前直接把沈宁安抱过来,然后举到空中。
  沈宁安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便开始咯咯笑。
  她被沈怀洲举在空中,飞了好几圈。
  钟灵毓没带她这么玩过,她感到新奇和刺激。
  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沈宁安银铃般的笑声。
  钟灵毓笑着提醒他们小心点儿。
  随后,她视线定格在院子里的一排墓碑前。
  抬脚走过去,钟灵毓看到自己的墓。
  她蹲下,摸了摸那块墓碑,是木头做的,好多地方都包浆了,是长年累月被人磨出来的。
  沈怀洲背着沈宁安,走到钟灵毓身后,“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钟灵毓道:“在美国的时候,确实有人在跟踪我,所以我选择了搬家。我搬家后不久,那栋房子就因为一场大火被烧了,里面住的是一个美国女人和她的女儿,都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死了。那场大火,是个意外。”
  原来,是沈怀洲误会了。
  他一直觉得,被大火烧死的两个人,是钟灵毓和沈宁安。
  沈怀洲很庆幸,他的妻女,都还活着。
  钟灵毓又在沈老太太和沈大帅的墓前拜了拜。
  随后,她怔然地看着唐子胤的墓。
  沈怀洲说:“子胤为了救我,被炸弹活生生炸死了。他没有家人,我把他葬在这儿。”
  钟灵毓眸间泛起水光。
  仍记得九年前,唐子胤离开的时候,她跟他说,让他和沈怀洲都要好好活着。
  可唐子胤食言了。
  钟灵毓埋进沈怀洲怀里,泣不成声。
  后来,他们说了很多人和事。
  陈听澜和江综睿,在云城起战事后,举家搬到了香城,他们在那里结了婚,一直在暗中资助国家抗战。
  金少棠,为东瀛人做事,恶事做尽,后以间谍罪,被处死在刑场,下场凄惨。
  至于沈怀文,在一次卧底行动中,他被华苒那个女人出卖,惨死在东瀛人手中。
  而华苒自以为投靠东瀛人便可以高枕无忧,之后却被东瀛人凌辱而死,也算是自食恶果。
  然而,沈怀文因为这么一个女人丢了命,实在造化弄人。
  若当初陆氏没有把陆怜怜弄到陆家,也不会让华苒进沈家,或许沈怀文也不会被华苒出卖而死。
  钟灵毓感慨万分。
  她埋在沈怀洲怀里,“沈怀洲,我们的日子,以后还长着。”
  “嗯,有你和女儿在,我下半辈子已经圆满了。”沈怀洲宽阔地背上,趴着昏昏欲睡的沈宁安。
  他和钟灵毓依偎着。
  不久后,沈怀洲和钟灵毓带着女儿,一起去了北京定居。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是积极抗战的爱国将领,一个是资助国家抗战的海外华侨,在之后的日子里,共同谱写了一个又一个广为流传的商业传奇。
  再后来,他们把大部分资产,都无偿捐赠给了这个还处于幼苗时期的国家。
  很多年后,当有记者问起沈宁安是如何评价她的父母。
  沈宁安只说了一句话:位卑未敢忘忧国。
  沈怀洲和钟灵毓的故事已然落幕,而他们的精神,却跟随着岁月,一代代传给后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