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十七岁少女失踪事件 > 第3章:零时:失联三
  
  住院部一楼大厅内人头攒动,电梯间里密密匝匝地站了许多人,八部电梯,有的上升有的下落,它们分高层、低层,也分单楼层和双楼层,乘坐时务必看清楚,汪荻挤在人群里,跟着人潮涌动,生怕落后。
  步入电梯后,她艰难地杵在门口将手浮在按键面板找楼层,有人冲她喊,先进来呀!堵着干嘛!一会再按!
  汪荻被喊得手抖,她唯唯诺诺却异常固执地按下了数字6,直到看见数字发出红光,她才缩入紧邻电梯门的角落,将自己藏入人堆里。
  自从有了大型医院,生命就有了中转站,这里有生的欢喜,也有死的悲哀,大多数人都是在这里进站再出站,走完一世的旅程。
  但也有一些人不走寻常路,汪荻想起父亲,同时也想到自己。
  父亲是自杀的,他的中转站在冰冷的湖底,将身体紧贴在电梯轿厢的不锈钢板上,感受着寒气透过几层衣服和皮肤往骨头里钻,同样是冷,但汪荻希望将来某一天,她能在医院这样的地方中转,那样的话,大概就是命运彻底放过她了吧。
  电梯门一打开,汪荻就看到了夏清如。
  他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老,读书的人吃的是灵气,是不该老的。他还很清瘦,白,眉毛又粗又平,双眼皮的褶子比年轻时窄了点,越发显得含蓄而有魅力。
  只要不与夏清如目光交流,汪荻看他的眼神都是饱含情绪的,她的目光像天真多情的少女,可是眼珠子却已然昏昏。夏清如是个近视眼,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资料仍旧喜欢低头凑很近,他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手上的报告单,没有注意汪荻正盯着他看。
  汪荻刚想叫他,夏清如就抬了头,正巧,两人撞上视线,他立刻散了紧皱的眉头,笑着说:“你来啦,辛苦辛苦。”
  “不辛苦,”汪荻将视线的焦点移到夏清如的身后,问,“我来晚了吧?是不是动完手术了?还顺利吧?”
  “没有,手术推迟到明天了。”等到电梯来了,夏清如顾不上和汪荻寒暄,他说,“我去去就回,你先去病房坐坐,单人病房,右手一直朝里走,走到底左拐,第二间……”
  夏清如的声音逐渐被淹没,汪荻还在“唉”个不停,她驻足留在原地,失魂一样站了很久,才意犹未尽地朝单人病房走去。
  透过病房门上嵌着的玻璃窗,汪荻看到了两个人影,那是坐卧在病床上的谭庆梅以及站在病床前的陈蕾,她心头没来由地紧张,立刻背身远去,重新回到电梯间。
  她不是要走,而是要对着电梯门上的反射好好整理下仪容。
  她很在乎她们一家对她的看法。
  汪荻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发尾烫了,披散在肩头,很有种女人的柔媚,但她担心谭庆梅会觉得她看起来轻佻,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头绳,左手将头发松松一拢,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配合着撑开头绳,快速将散发规整在脑后。
  再看看,口红的颜色似乎也是太艳了,于是,她掏出纸巾来抿了抿,这一抿反倒把暗色的唇线凸显出来,气势和气质一齐没了,愣了几秒后,她将千格鸟色的羽绒服前后扥扥,重新走到病房前。
  汪荻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响应后,满脸堆笑地推开门,迈入门内的一瞬,她忽然想起死狗,收不住脚的同时,低下头深深地嗅了嗅自己,哦……没事,狗在外,她在内,没有臭味。
  “阿姨……蕾蕾……”
  汪荻笑得有点僵,空手而来,实在尴尬。
  她并非没有准备,而是揣了十足的诚心。皮包里揣有两万块钱,这些年在南都的收入八成打给母亲和女儿,两成自己留用,两万块,除了雇主给结算的工资,还有就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存款,是她的全部家当。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老人住院,又不是添丁进口的喜事,一见面就拿钱不合适,她砸出两个大红包,要被人骂憨头的,汪荻很后悔刚刚没在医院楼外的小卖部里买一点水果、牛奶带上来,一时乱了,没有考虑周全。
  不过,陈蕾和谭阿姨都不会在意的,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赤诚而已,只可惜,她到底还是办不成事,这样的小事也办得乱七八糟。
  见了她,陈蕾一如既往地亲切,像儿时那样将她紧紧搂住,汪荻的头埋在陈蕾的颈窝,一边保持着笑,一边小心地打量倚靠在枕头上的谭庆梅。
  谭庆梅穿着病号服,身材肥胖,脸上有迟暮的倦怠。这个富态的老年人有严重的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导致心肌供血不足,这次住院,医生是要在她心脏堵塞的血管里架一座桥,给血液新铺一条路,让它们可以顺利抵达缺血的地方,从而改善老人的生活质量,并延长她的寿命。
  这些话都是陈蕾告诉汪荻的,心脏搭桥手术算大手术,做与不做,都有道理可说,陈蕾为此寻医问药,查阅文献,促使她下定决心的还是父亲陈朝阳的离世,父亲因为冠心病去世,她无法接受悲剧的重演,于是决意不再拖了。
  “一看到你,我心里就定了。”陈蕾攥住汪荻的手,她和她都是70年代难得的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她们都把对方当成亲人一样依恋。
  “怎么了?”汪荻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小声问,“不是说下午第一台手术吗?”
  “昨天下午通知我们改成明天上午第一台了,我也觉得早上做更好,主任说能给我们的照顾就给我们,”陈蕾压低声音说,“老夏一个学生的父亲帮忙找的关系,那孩子够细心,见老夏总请假,问了人自己找来医院主动帮忙的,你都想不到,现在的孩子比我们那时候灵多了。”
  “哦……那是……那是的……”汪荻附和着。
  陈蕾高兴地拍汪荻的手,说:“谢谢你赶过来,知道你很忙的。”
  谈及工作,汪荻就犯怯,她用笑遮掩,却挡不住“老太后”让她回话。
  “粥粥,你这几年忙什么呢?忙成这样?”
  谭庆梅叫的是汪荻的乳名,这个奇怪的乳名源自江棉厂宿舍围墙上刷的标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厂里搞宣传的大姐说两个小奶娃,大的叫粥粥,小的叫饭饭,一辈子吃得饱穿得暖。
  明明是句戏言,汪荻母亲廖芬芳却很认真地对待了,或者是她真的喜欢这个名字吧,不过,显然谭庆梅很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孩子“饭饭”,每每被人问及孩子的小名,谭庆梅总说,没小名,叫陈蕾、小蕾都行。
  “没什么,就是销售嘛,我还能做什么……做销售就是这样的,头上有紧箍,松了完不成业绩。”
  这套话术,汪荻曾无数次地对镜模拟,用什么样的语气?略浮夸的那种比较对,用什么样的表情?随便吧,撒谎只要唇角不抖就行,不要说得太快,也不要说得太慢,怕的话就不要看对方的眼睛……
  此时,汪荻不算圆满地完成表演,她的视线飘向蓝白色床头柜,初到南都,她也曾在医院做过陪护,她知道医院床头柜的下柜里有个凹槽,专门放热水瓶。她掩住心虚,两步走到床前,拉开床头柜的蓝色柜门,抓住大红色的热水瓶把手用力一提,然后,长舒一口气,好得很,水壶不满,半空着。
  她想去打水,想做事情,不想干站着。
  动起来,人就不会觉得别扭。
  但陈蕾把她拦下,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要跟她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