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的初期,传统文化还没有完全进入“末法时代”,还带着上个世纪最后的纯真。
现在的太阳还只是个名词;
现在的菊花还只是一种草本植物;
现在的木耳还只是种可食用的胶质真菌;
现在说不走寻常路还只是代表某个人某件事有个性;
现在不会因为你的网名叫离离,别人就一口咬定说你喜欢野合……
周一航很喜欢现在这个时代,不紧不慢、不疾不徐。gdp还没有开始狂奔,人们还没有那浮躁,姑娘们的裙子……唔,这个已经很短了!
歌厅的房子是原来星城青少年宫下属的一个小礼堂,生意火爆之后,也带动了周边的地产,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圈。
斜对门不远,就是一家迪厅,每天霓虹闪烁,红男绿女不断,演尽情仇离合。
歌厅的保安队长很喜欢向对面打望,对姑娘们的裙子数据,他有自己独到的统计方式,并且很愿意跟周一航分享!
话说,真不是所有的浓眉大眼,都是一脸正气的地下党啊!
“自家的观众,那是窝边草,绝对要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对面的嘛,嘿嘿……”这货猥琐时候的表情,真是可惜了那张国字脸。
周一航开始时还假惺惺地批判了几句,后来禁不住那厮一直锲而不舍地游说,慢慢也就从了。每天演出结束后,跟几个无聊的老sp一起欣赏对门的风景,就成了他们近期的保留节目。
唉,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运气不错,今天有一个风景就挺好看。
就是那个风景好像在和别人争执著什,旁边那几个小黄毛有点煞风景啊!
咦,怎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再仔细一看,嘶,怎好像背影也有点眼熟呢!
……
冯楠竹有点无语。
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但艺校的孩子都早熟,同学们面已经有交男朋友的了,她一眼就知道这几个小混混就是故意想纠缠。
她有点不知所措,却出奇的不是很害怕。
她怕的是孤苦无依,怕的是未来漫漫,怕的是不知前路何去何从,却唯独不怕这几个一脸唯恐别人不知道是古惑仔的小瘪三。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样的胆气。
自从父亲出事后,她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了。
以前知道有个成语叫人情冷暖,可从来没有体验过。谁知道这一课没有哪个学生能逃得过去,最终还是补的结结实实!
家被封了,银行账户也被冻结了。
要不是小后妈机灵,早早感觉不对时藏起了几万块钱,她这一年别说上学,连饭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
想起过年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呆在从前的小房子,冷冷清清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亲戚朋友们的嘴脸是她前所未见的陌生,以前求父亲办事时的谄媚,夸奖她时候的热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个个唯恐被连累一样。
偶尔有心善的也只是摸摸她的头,跟小后妈说还是尽量补上窟窿,能少判几年就值得。
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领导一脚踏空,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也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
最终判了六年,不出意外六年后她大学都毕业了!
父亲没有说她听不懂的话,只是跟她说对不起,暂时不能照顾她了,让她记住自己的名字。
是的,父亲是从寨子考出来的大学生,老家有竹林,又一直以“立根原在破岩中”自诩,所以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取名为竹。
母亲在生下她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又嫌“竹”字太清冷,才又加了个“楠”字,说显得更富贵些。
可是妈妈呀,再富贵的“楠”,终归还是“竹”吗?
小时候父亲教她背过的诗词,关于她名字的诗词,她都没有忘,她明白父亲的意思。
雪压不倒,风吹不折——这是父亲对她的勉励;
抱节不为霜霰改,成林终与凤凰期——这是父亲对她的展望;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没人照顾自己的时候,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是父亲对她的期许。
她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个好官,但他永远是个好父亲!
刚过完十五,小后妈就把她送到了学校,给她留了张银行卡,还让她好好练功别担心,说自己能供她上大学,然后转身就南下去了粤州。
小后妈是义气的,自己以前不懂事还跟她闹过别扭,真正相依为命了,才知道同舟共济是多难得,感情也越来越亲密!
这不马上要放暑假了,她又将面临无家可归。
小后妈倒是让她去找她,但她自己就是投奔的同学,如果发展得很好的话,早就跟她吹牛了。她再过去,无非也就是多一个拖油瓶罢了。
她倒是想过去舞蹈培训班打工,可她这个中专都还没毕业的学生,舞跳得再好也是个孩子,哪个老师也不会请她呀。
况且,在学校她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家的变故,她不想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
正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学校挑选舞蹈演员去电视台演出,她理所当然地被选中。
自从她今年个子窜起来以后,到哪都是学校的牌面。几个专业老师都乐观地表示,明年参加高考,非京城舞蹈学院不作他想。
结果在演出后台就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说那位个子高高的哥哥在歌厅演出,一晚上能赚好多钱。
当时就心一动,父亲也曾经不止一次带她们去歌厅看过演出……好像也有舞蹈演员哈?!
于是晚会结束的第二天,她就初生牛犊似的,懵懵懂懂地主动找了过来。
有点失望……
地方没错,那位小哥哥的大幅海报就在最中间,可人家不招舞蹈演员啊。
倒是对面的迪厅门口贴著广告,招聘舞蹈dancer,那就去看看?!
她是第一次进这种迪厅,昏暗的灯光有点不适应。
“老板还没到。”年轻的迪厅经理很有责任感。
“要不你先在这玩,看看别人怎跳,等老板来了再说?”
等了好久,老板还是没来。
再看看别的演员……妈呀,还有这跳舞的???
原本对自己的专业一直很自信的冯楠竹同学,当时就被打击了。
再看看那些穿花蝴蝶一般的服务员,她聪明地意识到,好像还是这个似乎更适合自己……
试着送了两次酒水,经理瞥了两眼也没阻止。小冯同学信心大增,满以为就此找到暑假归宿了呢,结果不测风云转眼就到。
以小后妈的名义发誓,那两个小流氓就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撞上她手的果汁的……
经理人还是不错的,一边表示歉意送了几瓶酒,一边示意冯楠竹找机会自己撤,没必要跟这种人纠缠。
然后,倒霉的小美女刚走出门口不远,就被截住了……
走又走不了,说又说不通,很是烦躁。
陪着喝杯酒就当道歉了?我呸!
吵吵嚷嚷,不留神一个拉扯,裙子肩头“滋啦”就被撕破了,还没来得及惊怒,身后就传来一声熟悉的斥骂。
“那几只细别恰了点啤酒,搞子咯?我喊不应哦,耳朵背起哒!”
国际通用标准普通话翻译如下:那几个小逼崽子喝点儿猫尿,吵吵什玩意儿呢?听不见我说话,耳朵聋了?
英文:…………(此语文化含精量太过纯粹,外延内涵更是属于英文所无法承载的博大精深,小ai才疏学浅不胜惭愧,含泪告退!)
周一航晃晃悠悠的走近,一米八多的个头在南方就是标准的彪形大汉,很有威慑力。
看着几个鸡仔一样的年轻人,个个都是风致高标的美发爱好者。
“你又是哪个?关你子事?”黄毛们很不忿,碰瓷碰到极品的机会,不要太难得。
周一航一把揽住女孩的肩膀,有点清瘦:“她是我的小堂客,你讲关不关我事?”
别人信不信不要紧,关键得先占住道理,这姑娘要是不傻就别吱声。
姑娘果然不傻……
美发团伙有点慌,主要是看到周一航身后保安队长他们几个也踅了过来,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有点儿口不择言,下意识地就来了一句:
“那你要哦该咯?”
关于这句星城方言的应用时态,请参照东北经典挑衅名句“你瞅啥?”
周一航精神一振,同样经典的星城版“瞅你咋地”还没说出口,保安兄弟们已经围了上来。大巴掌对着脑袋就是一顿抽,“你想哦该”的反问还没说两句,洗剪吹小分队就风流云散了。
摆道理?弱者才摆道理!
根本就不给你对套路,这样多痛快,一航别还是不熟悉业务啊!
周一航沉浸在台词没有说完的遗憾中,对保安兄弟们的不解风情很鄙夷。
那几个小年轻,要说他们多坏也不至于,但如果上头了做出什事也不稀奇,挨顿打不冤。
跟挤眉弄眼的兄弟们打完招呼,走出大家的视线后,周一航才放下揽着她的手臂。
“冯楠竹?!”
果然是她,彩排时就恍惚看见有道身影似乎挺熟悉,但穿着同款演出服的舞蹈演员实在太多,稍一愣神儿就不见了。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呢,转眼就抛到脑后了。
“你怎跑到这儿来了?”
啊?!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那多前台幕后的人,他居然能记得住自己的名字?!
自己都是刚刚看海报才知道他的名字呢,演出时大家都只喊导演的。
嗫嚅著有点儿不知道该怎说。
周一航看她的手一直在捂著撕破的领口,破口有点大,还以为她是吓著了,随手脱下自己的t恤示意她换上。
换好衣服后,小冯同学镇静了些,但还是不知道该怎说。
眼珠儿转了转,深深地给周一航鞠了一躬:
“谢谢周导,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还您的衣服。”
转身一溜烟就跑远了。
望着她小鹿般灵动的背影,周一航古古怪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日后被誉为风华绝代的舞台精灵,年轻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楠楠同学才不傻呢,第二天就找到了带队老师,拐弯抹角地打听周一航的消息。
老师也是晚会的舞蹈总监,和周一航算是同一个战壕连续摔打了好几天的战友。
反正本来也没课,就是因为晚会才拖延了几天假期,兴致勃勃地就跟她说了好些周一航的趣事。
非常有才华,人品很坚挺。
老师唠唠叨叨的许多话,总结起来也就是这两点了。
于是,晚上楠楠同学再到歌厅时,甜甜地对着几个保安叔叔哥哥叫了一大圈儿,就得到自家人的待遇了。
然后,当周一航再赶到后台时,好几个人都贼眉鼠眼、忍俊不禁地跟他打招呼:
“你小堂客来了!”
举重若轻地表演,驾轻就熟地掀起满场的热情后,周一航刚回到后台擦汗,小堂客就溜着边进来了,惹得乐队哥儿几个一片嘘声。
鄙视的不行,数落的手指头都快甩断了。
这女孩也太小了吧?!
脸上带着点不熟练的讨好微笑,和肩平腰直的舞蹈生气质很反差。
眼神也明显有些惴惴不安,和她日后看谁都是睥睨、自信的神态大相径庭。
试探性地凑到他身边,像只怯生生的小鹿。
那边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这次就是纯嫉妒了,连总监都是一阵摇头!
周一航对人群挑衅地乜斜了一眼,拍了拍身边的座椅示意女孩坐下,自己一边擦汗一边继续跟兄弟伙斗法,脸上的讥诮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匆匆换好衣服,再得意地对着人群双手高高竖起——中指,使个眼色就带着姑娘跑了。
再不跑就该挨揍了,身后的叫骂声差点没追着屁股咬!
小姑娘笑的很舒心,她能感觉到那些吵闹的家伙都没有恶意,觉得很温暖,久违的温暖!
需要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周一航也有点饿了,就直接带她去了常去的酒店……吃宵夜。
“你多大了?”这是他点完单后的第一句话。
也难怪兄弟们都起哄,虽然离她前世175的终极身高还有点差距,应该有168的样子,多年舞蹈生的功底带着少女独有的纤瘦却有力。
远看还有点大姑娘的意思,但在明亮的灯光下,日后那可甜可咸、可萝可御的脸上,现在还带着明显的稚气。
女孩眼神游移了一下,想说大一点又不敢撒谎,小声地回道:“下个月就满十五了。”
那不还是十四!
尼玛,周一航都恨不得把昨天那几个小子再打一顿了。
都特的什眼神儿,这小的小姑娘都敢撩,真不怕去踩缝纫机啊?
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昨天到底怎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