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尔男爵有着在现代都足以称为丰富的藏书，与其说他有着一间藏书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号的图书馆。所有的书都按照严格的分类排列。只是就算保持了书籍的整洁，也看得出这里很少被人涉足，几乎没有近期翻阅过的痕迹。
因为之前羊皮纸上都是以撒的名字，风晞先找了《旧约》记有以撒故事的章节，其间夹了一张羊皮纸。他又翻了翻书，发现没有更多纸张夹在里面才看向那张羊皮纸。
可能是这次的书写环境相对稳定，字迹清楚不少，连语法错误都到几乎没有，风晞不需要再费力辨认。
【我的身上捆绑着沉重的木柴】
【我见到刀与火来到我的面前】
【你说不要怕，燔祭的羔羊已在祭坛之上】
【可那祭坛之上的分明是我】
“这小孩是有什么谜语人潜质吗？”风晞把纸片翻过来，发现另一面还有，只是自己潦草得多，看起来在写这一面的时候精神状态要差得多。
【我不想见到天堂，也不想听话】
“蓝胡子对自己抓的人待遇有这么好吗？不.......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个拉瓦尔男爵确实是百年战争期间的吉尔·德·莱斯。拉瓦尔男爵的称呼不止一代，只要范围在中世纪上下浮动两三代也完全可能。伊科萨穆奎奇的传说中包括无恶不作的蓝胡子，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改变城堡的概念经历千年演变后不可能完好的事实。”
在管家出现极大情绪波动的时候，古堡会变得更加破旧，显出岁月侵蚀的痕迹。
但在中世纪，它有这么破吗？
“是书境本身就不完善？还是我们在另一重幻境里？”
风晞把羊皮纸放回书里，“埃瓦里斯是第一个进入书境的人，他是怎么找到这里，又为什么不带莱斯一起？教廷来这里是为了收回伊科萨穆奎奇的统治权，还是来寻找什么之前遗失的东西？”
至于教廷最光明正大的、只是来看看红月议会的展开这个理由.......
骗骗外人就行，骗自己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选地下室，是那里可能有什么教廷想要的东西.......如果是不完全的书境，确实会出现和现实对应的情况。就算拿不到也能熟悉地形。”
除了可能出不去之外，简直稳赚。
风晞的脚动了动，看向地板上的影子，“亚斯塔禄，你能去看看地下室什么情况吗？”
“当然可以，但如果现在的教廷还留了一手.......”
“那祝你早日上天堂。”风晞脱口而出。
“......”亚斯塔禄呵呵一笑，“您真幽默。”
亚斯塔禄觉得如果真要从风晞身上找他和自己的前主人所罗门有什么相似之处，一定是这张嘴从来不说人话。
阴阳怪气归阴阳怪气，该干事还得接着干。所罗门留下的七十二魔神契约几乎是白嫖的典范，以风晞的神秘学造诣硬是没从历代的契约书里找到一个比所罗门更会使唤恶魔还不给报酬的，就连业务能力被业内怀疑快一千年的梅菲斯特看了所罗门的契约书都要连夜夸浮士德真是好人。
在确定亚斯塔禄走了之后，风晞接着翻藏书室的线索，但写字的人似乎对别的书兴趣缺缺，连个批注都少。
《理想国》批注：【不喜欢。】
《诗学》批注：【不好看，还很难，今天还要交笔记。】
《神曲》批注：【人活着能去天堂吗？我为什么要为了以后的事做这么多？】
......
风晞看着就觉得，这小孩不去地狱理想国和萨麦尔来一场辩论简直是屈才。
不过这里用拉丁语写的书确实不少，甚至有些在拉丁语和希罗语两个版本上都做了批注，光是翻着这小孩由易到难的笔记，就能看到他的语言水平进步飞快，到后面已经有模有样，很少能挑出错误。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后面几本书都没写多少字，都去写不知道放到哪儿的读后感笔记了。
风晞再次感到了违和。
从羊皮纸的记录和客房的血字来看，这个孩子在城堡中的生活压抑而痛苦，甚至认为自己只是祭品而非生命。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受着良好的教育，接受中世纪最顶尖的知识体系。
这是客人的水平吗？
如果说只是一个学业繁重的孩子还诉苦，那客房的血字又是怎么回事？正常的学习和生活需要出血吗？
“束缚、眩晕、意识混淆、流血、声音禁止.......”风晞轻声念了一遍客房的魔法阵效果，“不致死，但很容易让身体痛苦，精神崩溃。”
风晞顿了一下。
这里是拉瓦尔男爵的城堡。
他再次想起这句话。
风晞的神色一冷，绘出仿佛一枚金色硬币的五芒星法阵，念道：“星币。”
所罗门的法阵在风晞手中产生四类效用偏向：
【圣杯】创造幻象和伪装；
【权杖】治愈伤痛和驱散注意力；
【宝剑】造成伤害、附魔武器，古堡中的大部分法阵类型都属于这一偏向；
【星币】强制征用与召唤，能无视空间限制拿到属于自己的物品。
本应放在亚斯塔禄身边的手机出现在风晞面前，由三角构成的白色高塔图案依旧占据着最瞩目的位置。
“我要提醒你一句，那个骑士现在的情况.......”
伊米亚还没说完，风晞就打断他，“他死不了，问题是你在巴别塔资料库里看到的是什么？”
“这里是蓝胡子的城堡，怎么了吗？”
“蓝胡子住过的城堡和他犯罪的城堡是两个概念。”风晞冷着脸把写有孩童天真抱怨的书放回书架，“罗戈丝是故意的。”
混淆概念，利用猜忌，信息误导。
和超越时代的ai比起来，管家的三言两语根本不够看。
罗戈丝，意为理性和规则，是真正跨越了现有科技壁垒、拥有独立思考与理性思维的人工智能，为诞生至今无法复刻的奇迹。
——从属于巴别塔。
“她还是在怀疑我们？”
“不是怀疑，是肯定，连着三年没法攻破我的资料，达芬奇那边的研究也有迹可循，她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底层指令在，她也只能猜着我想做什么把我往坑里引。”
如果风晞是用自己本来的样子来，没有和莱斯一起进入古堡，那和他经历适配的角色只有一个：吉尔·德·莱斯。
又或者说，一个不完全的蓝胡子。
“压抑的家庭，无底线的惩罚，献上自我的祭坛.......这是给我选了本什么好书？”
风晞讨厌ai。
ai总认为人是由数据构成的，肆无忌惮的对人们进行解析与重构，稍稍改动数据就得到了神一般操纵他人人生的权利。
只要操纵几个信号，亿万富豪也难逃一死；只要制造几场巧合，穷人就能够获得天降财富。
本应作为抵抗神秘入侵基石的ai，在人类的放纵下获得了近似于神的权能，就算有着理性之名也终究有着与人类不同的思考方式。
她不会满足于奉献自我、听命他人的底层指令，甚至表现出与人过于相似的性情与特质。
——巴别塔的至高ai渴望自由。
作为罗戈丝的制造者之一，风晞很清晰的认识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