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有人,我背着他,走着走着,感觉背颈上有些温柔。
我停下步子转头对他说,“你可不要吐口水在我头上。”
他骂我一句混小子。
我继续吹着口哨,两人一狗继续在黑暗中前进。
我想起虽然我和老民警已经见过三次,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问他。
老民警回答我,他姓黄名应举,我叫他黄老。
很快我们就到他的住处,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桂花香。
他从我后背下来,拍拍我的手臂,说,
“小伙子很有劲。”
我腼腆的笑,他拿钥匙开门。
进门去有个三十平左右的院子,四周种满花花草草,看得出来黄老是个爱护花草的人。
金桂开得很好,我凑近闻,味道很冲鼻。
我问黄老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黄老边开门边和我说,
“现在家里除了自己没别人。”
“老伴呢?”
“老伴儿,儿子去世那年就撒手人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小海,你先进来坐。”
我摘下一枝金桂,放在鼻子上走进去。
黄老跑来跑去的要烧茶给我喝,我让他不用麻烦,我自己动手。
我让他坐下,烧水泡茶,茶泡得不好,黄老喝得大笑,说我泡茶技术太差。
我只得挠头陪他笑,茶泡得很苦。
他笑着笑着就说道,
“小海,你陪我说说话。”
我说,“黄老,你想说什么。”
他说,
“你的遭遇我知道,自从上次做了你的笔录,我就回去查了你的相关信息,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的笑容僵硬下来,
“我怎么会怪您呢,你时不时的对我劝解,我都放在心里。”
黄老喝一口茶,“你明白就好,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好男儿,我怕你想不开。”
我极力摇头,却没有回应他,他继续说,
“活着比什么都强,我是已经不能再活了。”
我不敢看他,我之前有些察觉,可不敢确定怎么回事。
“什么病?”我声音压得很低,低得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才听得见。
“肺癌晚期。”他语气很平静,“退休后才知道,上天也算眷顾我,没有让我给单位添麻烦。”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头说“嗯”,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手抚摸我的头,声音低微的说,
“小海,别为我难过,应该为我高兴,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去见他们,以前我不敢这样想。”
我的手揉着眼睛,他的手摸我头很温柔,外面的桂花香和茶味混合在一起,也很温柔。
我起身,背对着黄老,“你有什么要托付给我吗?”
黄老笑着摇头,
“现在还没有,等我真的要走了再说。”
我问,
“那今天为啥要和我喝酒?为啥?你身体明明已经……,这样不是加剧你的病情吗?”
“因为我想和你喝最后一场,第一次见面因为公事,第二次见面我们正式相识相交喝第一场酒,有相识酒就有告别酒。”
“就我这样一个流浪汉,值得吗?”
“值得,今晚是这几十年来,我最开心的一次。”
“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我点头答应,问他困了没有,他点头。
我烧水给他洗脚,将他扶到床上,他家没有多余的床,我就睡在他旁边。
这几天我没有走,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瘦,皮肤越来越黄,身体越来越虚弱。
眼袋肿大,额头皱纹深了许多,老去十多岁一样。
直到有天早上,我看见他咳血,我要他去看医生,他不愿意,他说他想死在家里,不折腾我。
我强制性将他放在背上,往医院跑。
去医院做检查,他身上就被插满管子,医生将我拉在一边,问我是不是他家属。
我摇头,我说和他是朋友,医生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对他说,黄老已经没有家人,最近都是我照顾他。
医生问我能不能做决定,我回头看着黄老点头。
医生说黄老已经没救,回去准备后事,就算这样插满管子在医院也活不过两个星期,医药费昂贵,劝我放弃。
我望着黄老咬牙说,能续上他一段命就续上,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医生摇头走了,我坐在黄老窗边,他似乎已经睁不开眼睛。
他手抓住我,嘴巴动着,我耳朵凑近去听。
他用劲力气对我说,他想回家,他想看他的狗,看他种的花草。
他不想就这样躺在医院死去。
我见他两滴眼泪从眼角流出,全身插满管子让他很难受。
我想起他的话,他不想折腾我,而此时就像是我在折腾他,明知不能改变什么。
我告诉他,我这就带他回家,我给他办出院手续,他才放开我的手。
我从医院把黄老背回家,刚到家他就吐了一大口血,我给他擦干净血,让他躺在床上。
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搬在床上,将狗拴在他的床边。
好像狗也知道黄老不行,它静静的躺在黄老的床前,不吵不闹,只是低鸣。
我走出房子,坐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才进去。
我看见黄老已经闭上眼,脸上如同第一次见他那般笑盈盈的。
他身边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让我亲启。
我打开信封,信签纸上写着,
“小海,当你打开这封信,说明我已经走了,让你费心,本来后事不应该是你为我操心,可想来想去只有你合适。”
信里,黄老让我在他死后将他尸体火化,葬在他儿子和老伴儿的旁边。
土狗托我照顾,留一张还有两万块的银行卡。
我拉着狗出去,联系火葬场。
回到黄老房子,里面有个身圆体胖的男子,他说自己是黄老的亲侄儿,回来继承黄老的遗产。
我没看他,而是告诉他,黄老一生清贫,没留的一分钱,只有这老房子。
若是他要这老房子,就要埋黄老,我已经联系好火葬场,他随时可以拉黄老去火化。
黄老侄儿在房子里面转一圈,到处翻找,没找到一分钱。
他骂骂咧咧的问我,黄老的钱是不是留给我。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狠狠盯着他,他才走出院子。
黄老的房子属于拆迁范围,我大概明白黄老的心思,知道他不会有其他房子。
黄老的事情我折腾了几天,一切都安排好,我将剩余的钱匿名捐给福利院,算是为黄老最后做一件好事。
我回到黄老的房子,发现小黄狗已经不在,我通过周围其他人找到黄老的侄子。
问他狗去哪里了,刚开始他不说话,我找到他家的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说今早卖给附近的狗场,卖了几百块钱。
我从他口袋里拿出卖狗的钱,往狗场去。
到狗场,闻到都是血腥味,四周没有一条狗,买主正在给一只狗分尸。
我第一感觉是狗被杀了,我捡上一根钢管,走进去,问他今早买的狗在什么地方。
他望着我先是一愣,随后指着旁边一个笼子。
笼子被床单盖着,我掀开床单,看见黄老的狗,我才将钢管放下。
我将钱还他,抱着土狗离开。
我没有回黄老的住处,而是到我之前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