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越来越深,北方深秋的早上满地都是白霜,幸好我有经验,找得一些破毯子和棉被。
我住的地方墙角堆满一堆人们不要的棉衣,炭火熄灭后的温度使我不得不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夜里才能入睡。
小黄狗我也用破棉絮给他做一个窝,保证它不被冻死。
冬天外面可以寻找的食物很少,我决定去购买一些食物,用我平时卖瓶子积攒的钱。
我起床随便做一口吃的,早早出发。
出门没多远,我看见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他站在路上看对面的山头。
见我从他旁边过,他上下看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我也瞅他一眼,判断他不是当地的拾荒者,我才放心走。
我怕拾荒者洗劫我的住处,这样这个冬天我不知道怎么熬过。
我在市外围买了勉强能熬过这个冬天的东西,没停留就往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依然看见他,他坐在田埂上抽烟。
我放下东西打算休息一会儿,一鼓作气回去。
他再见我,缓慢起身,向我走来。
走近我才看清楚他的样貌,他戴着一副老年人无框眼睛,单眼皮,鼻子高,嘴巴小,皮肤黝黑,身高一米七的样子,身材比较偏瘦。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看他要做什么,我这一米九几的身高,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走近我,给我递一只烟,问道,
“兄弟,前面这个村子是不是还有人住?”
我接过烟,没有马上点,放在耳朵上,回答他,
“要说有人住那也只有我一个人。”
他抬眉,
“哦?那你是本村的?”
我摇头,
“不,我就是暂时居住,那村子早就荒废,我就当一个临时的家。”
他转过头,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只听见他嘟哝一句,
“原来这样。”
我将东西放在原地,走到他身旁说,
“您都在这里看一天了,这个村子是有宝,还是有啥?”
他看我一眼,
“有没有宝我看不出来,倒是有宝地。”
我惊讶的说了一声,
“风水师?”
他点头,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处的山峰。
我继续说,
“那我就明白你为啥在这里一整天了,你是给别人看?还是?”
他烟抽得只剩屁股,扔在地上,吐出最后一口烟,才说,
“给自己看,给别人看了一辈子,也该给自己做准备。”
我不懂风水,但是知道老家那边的老人过世,都会找风水师看一看墓地。
“我看您年龄也不过六十,现在就准备是不是太早?”
他蹲下身,说道,
“迟早有那么一天,总用得到。”
我笑着说道,
“考虑得太周到,我不考虑自己会死在哪里,死后尸体又会怎样。”
他脸上微微的诧异一头,
“年轻人的想法,我不懂,我们这一辈想着落叶归根,死后得有一个地方住。”
我不封建迷信,可我尊重他们的行为,这是不同人的信仰。
我呵呵一笑,我打算离开,于是我说,
“老先生,你先看着,我得先回去,还得做晚饭吃。”
他起身和我道别,我走远些看见他依然蹲在那里,只得摇摇头,心想他对这事也太在意。
开始入冬的几天,我不想出门,寒风吹得房子外面的树躁动不安。
我偶尔开门,风似刀子砍在脸上,生疼。
这天,我憋不住,想再到村子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回来的东西。
出门就看到前几天遇到的风水师,他见我一惊,我见他也是一惊。
我问他,
“老师傅,还没找到合适的?”
他摇头,
“我们相遇那天,我就确定好了,我是回来看看这个地方。”
我茫然看四周,随即反应过来,
“您是本村子的?”
他笑笑点头,
“那天我看你眼生,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后生,我没见过,所以才问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随后又说,
“您老家在哪里?我陪你去看看。”
他指着我住的房子,我更尴尬,赶忙跑过去,
“不好意思,占用您的老房子,我带你进去看看,就是有点脏乱。”
他摇头笑了笑,
“没关系,反正都没人住,你能住在里面,证明你我二人有些渊源。”
说着我俩就走进去,他先在院子站一会儿,轻声说着,
“一切都没有变。”
我赶忙说,
“我都没动什么,就是把窗子封起来御寒。”
他看向已经被封死的窗子,眉头皱起,指着窗户,我以为他不高兴。
没想到,他说,
“窗子封得太死,在里面烧火不安全,注意通风。”
我赶紧说,
“是,你说的是,我回头就把出气孔弄大点。”
他继续笑起来,我打开门想着让他进去看看,他摇头拒绝,
“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看就好,进去容易触景生情,要不你陪我在村子转转?”
我答应他的请求,心里想着幸好他没进去,不然看见那一地的脏乱,我无地自容。
我们走出院子,他对我说,
“这房子翻翻修修已经快一百年了,从我爷爷搬到这个村子,我们就一直住这里,这房子里有四代人的记忆。”
我附和道,
“一百多年的房子,至今还能保持原样,以前盖房子的人是真有本事。”
风水师眼里全是自豪,
“那是自然,我爷爷盖房的手艺,在方圆十里都是赫赫有名的,这里你还看得见的老房子都是出自他之手。”
“老先生手艺了得。”
不过随后风水师眼睛里又浑浊起来,
“可惜我们只学得他的风水,却没学得盖房子这手艺。”
我有些不解,以前的人结婚早,三世同堂完全没问题。
“怎么会这样?”
他递给我一支烟,缓缓说起来,
“阳有阳宅,阴有阴宅。改革开放以后,盖房和看风水,让他赚得一些钱。”
我说,
“然后呢?”
他微眯眼睛,缓缓说道,
“有一天晚上,夜黑风高,整个村子的狗像是疯了一样的叫,不久,便听到一阵马蹄声。”
“是那山上的马匪,来我们村子抢劫,挨家挨户都被翻个底朝天。”
“我家,也没被幸免,我还记得马匪的样子。”他陷入回忆,
“那些马匪个儿不高,长得都凶神恶煞,身后不是有杆鸟枪就是有一把马刀。”
我问道,
“到你家发生了什么?”
他咬牙说道,
“原本我们一家是沉默不语,任由马匪在家中翻找,可马匪找得一些钱财后,以为我家还有,就逼问爷爷和父亲。”
“家里已经没有其他钱财,爷爷和父亲都这般说,那知那马匪们不讲理,将爷爷用绳子捆着。”
“他们骑着马将爷爷拖去村口,父亲也被其中一个用枪底打个半死。”
“后来,他们扬长而去,奶奶和母亲在村口找到爷爷,找到爷爷的时候,他浑身衣服破烂,脸上被刮得不成样子,并且已经硬了。”
说到这里,我看见他干枯的手,捏成拳头。
“奶奶当场昏死过去,母亲也是哭着到处求村子的人,让他们帮忙抬爷爷回去。”
我有些悲痛,不过我还是问道,
“你父亲呢?他应该没事吧?”
他目光斜视着远方,缓慢说道
“父亲啊!他被打得瘫痪,在床上休养了半年,才勉强能下床走路。”
“要不是家中有那本风水书,还有村子里乡里乡亲的帮助,可能一家人都饿死街头了。”
说完,他吸了吸鼻子,用衣角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
“后来,解放军剿匪,同马匪在山上打了三天三夜,将马匪全部击毙。”
“马匪被剿灭那天,全村子的人都放炮庆祝,说不出的高兴。”
“马匪死了,我家的情况没得到太多的改善,父亲不能做重活,所以盖房手艺就丢了,只留得看风水这手艺。”
我望着老先生,想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