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看的很非常开,甚至心里还挺高兴的,因为,以后再也不用每日都喝苦苦的药。
  
  还能再次见到先帝,见到自己所珍惜的那些亲人。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娘,您不能走。”朱瞻基哭着握着她的手,伤心道:“儿子舍不得您,不然您再等几年吧。”
  
  “等几年,儿子陪您一块儿,儿子在前头给您提灯,娘您不是最怕黑了么,您再等等儿子。”
  
  为什么别人都能多活几年,为什么娘不行?
  
  这到底是为什么?
  
  “傻孩子。”张太后又急又气,却又没有力气起来,揍儿子一顿:“说话全然没有忌讳,小心神明当真。”
  
  “你放心,你爹在下面等着我呢。”
  
  “他知道你娘我怕黑,肯定会来接我走的,他虽然……虽然要更喜欢郭氏些,可……可是……”
  
  “可是咱们是少年的夫妻,又这么多年未见,这么点子敬重,他肯定还是会给我的,一定会的。”
  
  张太后想是脑子有些糊涂,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又睡了过去,常常一睡便是十个时辰左右。
  
  食物也咽不下去,常常要哄着,才会勉强喝两口粥,吃的少而睡的多,还开始说胡话。
  
  这怎么看,都像是没多少日子了。
  
  景舒看着她这样了也心疼,便和朱瞻基说起。
  
  “如今母后病成这样,可老二、老三都不在家,陛下您说……”
  
  要知道,朱瞻基几个孩子里,张太后要说最重视的孩子,那肯定是朱祁锦,这是长孙。
  
  可张太后最疼爱的,便是朱祁铭那个捣蛋孩子了,因为,他是长相和秉性最像朱瞻基的孩子。
  
  而朱祁钰,她也是实实在在抱过,亲过牵过,手把手教着写字过,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子的孩子。
  
  老人家要走了,可是她却见不到疼爱孙子最后一面。
  
  这不管是于情于理,都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先不声张。”朱瞻基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闭眼道:“前线战事要紧。”
  
  不过短短六个字,景舒便明白,朱瞻基这是不要孩子们回来了。
  
  也是,若是让张太后自己选,那也是战事要紧的。
  
  先顾大家再顾小家,这是身为皇家人应该有的觉悟。
  
  朱瞻墡和朱瞻墉,还有嘉兴公主,这会儿都已经进宫,和皇帝皇后轮流陪着张太后。
  
  嘉兴公主看着母亲的模样,除了哭得泣不成声,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双眼肿的如核桃,吃不下也睡不着。
  
  张太后醒来时,见闺女这个样子,便忍不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啊,何苦糟践自己?”
  
  “你这孩子啊,优点没有几个,但就是孝顺、重情义、又心软……这点倒是像极了先帝,娘知道你孝顺。”
  
  “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不顾自己身子。”
  
  “这也是不孝,乖,不哭了,到时候该不好看了,你不是最爱美了,小时候衣裙脏了都是要生气的。”
  
  她拼着力气,为自己的闺女擦拭眼泪。
  
  平时对闺女有多恨铁不成钢,此时便有多么心疼孩子。
  
  说到底,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就算在这个时代,都说女儿不怎么值钱,可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不疼她,怎么可能?
  
  “母后,娘。”嘉兴公主哽咽道:“您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
  
  虽然娘老是骂她,可娘对自己的爱,她都是能够感受到的。
  
  从挑驸马时的上心,再到优渥的嫁妆还有封地。
  
  她样样都是姐妹中最好的,也是姐妹中过的最舒心的,什么烦恼也不必有,母后和哥嫂什么都给安排好。
  
  若不是娘和大哥的疼爱,她怎么会过的这么好?
  
  可是自己还没好好孝顺好她,她却要驾鹤西去了……
  
  “好,娘答应你。”张太后握着自己闺女的手,眼里都是疼爱:“你有哥嫂护着,我倒是不担心你。”
  
  “可你行事也要有分寸,不要常常拿些不值当的事,去叨扰你哥哥嫂嫂,万事要自己多动动脑子,知道吗?”
  
  明显嘱咐后事的口吻,让嘉兴公主哭的更厉害了些。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老……老三。”张太后视线放在自己生的老二身上,担忧地嘱咐:“从小,就数你最憨又不好学。”
  
  “你大哥爱玩,你也爱玩儿,可你大哥是因为他读两遍书,就能给书背下来,还能大概知其意。”
  
  “而你读五六遍,才能勉强读通顺,又不勤奋,满脑子就知蛐蛐儿,没少被你爹和先生打手板子。”
  
  “你还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家蛊惑,行事又不动脑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可别这样了。”
  
  “以后,你只能好好地,听从你大哥的话便是,旁人不必理会,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你听话,他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明白了吗?”
  
  她虽然生了三子一女,你问她最不疼的孩子是谁,那毫无疑问,肯定就是自己的老二。
  
  可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却也成了他。
  
  为人父母的,总是对自己能力最弱的那个孩子,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生怕他不能过的好。
  
  朱瞻墉都三十四了,此刻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好不可怜。
  
  “娘……娘,儿子……儿子知道了。”
  
  他虽然笨,可也知道,娘虽然有些偏心大哥和五弟,但也是疼爱自己的。
  
  如今娘说的这些话,句句都为自己着想,明显就是交代后事,他就是再傻,也是明白的。
  
  “真的知道了?”张太后不放心,便又认真地问了一遍:“瞻墉啊,你要牢牢记得娘说的话。”
  
  “定然要听你大哥的话,你记……记住了吗?”
  
  他那个被自己弄死的老婆,让她至今还提着心呢,就怕将来自己不在了,又来了个吕氏。
  
  若是被撺掇成功,将来他的日子可怎么过才好?
  
  朱瞻墉不住地点头,连说了好几句记住了。
  
  张太后这才放心,当看到默默哀伤的老五时,她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语气更是温和。
  
  “你这个孩子啊,是最让娘省心的孩子了,记得要一直都这样才好,娘没什么好嘱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