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喝了口茶,缓缓道:“刘秀才要是去坐了牢,那他的妻子儿子吃什么喝什么?”
  
  “还有里长,他有三子一女,长子不过十岁,小女不过四岁,家中还有一位年近八十卧床的老母。”
  
  “他们也不是为了自己,他们只是想保护全村人罢了,只是方式自私了些,可恶了些。”
  
  “我在想,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不然就这个算了?”
  
  对于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一向是不忍心举起屠刀的。
  
  “怎么就能算了,老爷糊涂。”
  
  景舒急得站了起来,怒道:“他们,一个是秀才,教着村庄所有还未长成的孩子。”
  
  “他都是如此做派,以后教出来的学生、士子,又会是个什么性子?”
  
  “另一位身为一里之长,却对陌生人下此狠心,您就这么轻轻放过,是想要天下人都这么学吗?”
  
  “学着他们,用伤害旁人的方式,来保全自个儿的命?”
  
  她不信那里长不知道,那帮人的手段有多么残忍。
  
  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也许他们是没有办法,但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早就和那山贼同流合污了。
  
  小朱沉默了,半晌后道:“那怎么办?杀了他们?”
  
  景舒想了想,才道:“我觉得,起码他们应该狠狠挨顿板子,然后剥夺秀才和里长的身份,不能再让那秀才去教书了。”顶点小说
  
  以后教出来的,全是些互相推诿的懒官。
  
  废粮食。
  
  她心口堵着一口气,本来想着应该坐几年牢子的,但朱瞻基看着别人刚会走路儿子女儿,显然就是心软了。
  
  那她肯定也不能说的太狠,免得让人以为自己蛇蝎心肠。
  
  朱瞻基想了想,倒是觉得合理,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再当先生和一里之长,打顿板子倒是也应该。
  
  景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无语小朱怎么突然这么圣母。
  
  小朱察觉到妻子的不悦,便笑道:“你当我不想和他们计较,他们是为了村民才这么做的。”
  
  “那在不懂是非的村民们看来,他们就是好人,若是严惩,大家肯定会说朝廷不仁。”
  
  百姓又怎么会懂,法不容情的道理?
  
  在他们心里,自然有杆秤,去衡量好人和坏人。
  
  只要这事传出去,那在刘秀才和里正在他们的心里,就是大义凛然、不折不扣的好人。
  
  景舒无语道:“老爷可得让人打重点,若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争相模仿。”
  
  就像那些看了几本大侠的话本,就幻想自己是大侠,心安理得地干着坏事,还以为自己是在拯救苍生。
  
  小朱点点头,把妻子拥入怀中,心里却满是叹息。
  
  什么时候,大明才能像周朝时那样,人人有礼有德呢?
  
  待路上泥巴干了些,一行人便出发了,临别时里长一家,和刘秀才一家都过来相送。
  
  他们说了许多吉利的话,还送了许多干粮给他们带着。
  
  景舒不让人拿,若不是怕暴露身份,需得过些日子,才能收拾他们,她早就要翻脸了。
  
  离开村子后不久,老夏他们才知道这件事,顿时有些后怕:“还好皇上警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
  
  因为下雨,护卫里的大部分人,都提前去下个驿站等着,并没有都在皇上身边照看,这要是皇上没提前警惕。
  
  那还得了?
  
  于谦的眉毛拧成了麻绳,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个不太平的世道。
  
  马车里。
  
  景舒同萧白果说话,时不时还问上几句药理知识,见她都能答上来,心中也是欣慰。
  
  “我舅舅家,是开药堂的,在福州也是有分铺的,听闻那边郎中少,我是想,让你留在那边行医。
  
  你先跟着我家伯伯随诊,待他觉得你没问题了,便独自坐堂,如何?”
  
  她这么问,是想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只想找个出路,还是看上了朱瞻基。
  
  听闻自己有机会可以独自坐堂,萧白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的?”
  
  “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白果永生难忘。”
  
  她自小跟爷爷住在山里,从来没有出来过,她对医术很是热爱,就想着要成为如北宋张小娘子那般的名医呢。
  
  没想到真的遇到贵人,给自己衣裳吃穿不说,还让自己以后能坐堂?
  
  爷爷果然说的对,自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见她眼底都是雀跃的欢喜,景舒倒是真心的笑了。
  
  “别高兴的太早,我那位伯伯,可是很严厉的。”
  
  记忆中,周泽林刚开始认药材那两年,就是周伯亲自带的。
  
  那手,总是布满红痕。
  
  “我不怕。”
  
  萧白果咧着嘴笑得开心,再严厉,还能严过自家爷爷不成?
  
  用书盖着脑袋假寐的小朱,心里酸的不行。
  
  妻子怎么知道周伯严,那肯定就是周泽林小时候被罚过,然后跑去妻子面前装过可怜呗。
  
  哼,小白脸儿。
  
  蕊初见她们聊的开心,心里也很有些酸。
  
  早知道,就给殿下提议,把石榴妹妹给叫来一起了。
  
  若是石榴在这里,肯定早怼得这姑娘眼泪汪汪了。
  
  什么级别,好意思和她争宠。
  
  长沙府倒是没遇到什么事,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勤劳有加,十分好,让小朱受伤的面子找回来一些。
  
  于是,他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待回去一定要给这里的官员赏赐。
  
  抚州府就更不要说了,这是咱们于谦哥哥治理过的地方,政治清明得不像话,百姓提起于某人,那都是说好话的。
  
  见状,于谦挺直了脊背,准备接受朱瞻基的夸奖。
  
  他早就想要皇上亲笔画的画,都已经想好了,如果皇上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就要皇上为自己画幅,文天祥的画。
  
  可他等了许久,皇上脸上是满意,可夸奖的话却一个字儿没说。
  
  于谦:“……”
  
  过分!
  
  当进入福州地界后,一行人的心情却再次沉重了起来。
  
  百姓大多穿着褴褛,在抚州至京城的百姓人人穿布鞋的时候,他们大多还穿着一双草鞋。
  
  夏日还好,冬日可怎么办呢。
  
  “老人家。”刘安伸手,拦住了位过路的老人:“老人家,请问这里离月泉,还有多远?”
  
  说着,他还掏了二十枚铜板给老人。
  
  别说他给的少,他的俸禄也不过,刚好够吃够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