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春草也不傻，先是环视了一圈家里，见陆震父子仨都不在，微微放心下来。
陆震不好惹的。
她自然得趁着陆震不在家收拾姜悦。
现在，她得拿出长辈的气势狠狠磋磨磋磨姜悦这个小贱蹄子，让姜悦知道好歹，让姜悦知道姜莲是有娘家人撑腰的，可没那么好欺负。
赖春草很懂得摆架势，确认家里只有姜悦后，她很有气势地往长条凳上一坐，板着脸，那冷酷的神色，那犀利的眼神，好像来收租的地主婆子。
摆好架势后，自认从气势上压倒姜悦，然后就开始对姜悦一顿痛批，指责姜悦害了陆家，也害了娘家人。
“你娘在外胡搞乱搞，肚子大了才知道回来，生下你就不管了，丢给我们就自个嫁人去，这些年是我们姜家把你养大的，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该去把这个孽障打了，也不至于连累我家小莲跟着遭难。”
姜悦表情淡淡。
她对自己这个舅母没什么感情。
打小赖春草就看不起自己的私生女身份，真是恨不得拿她当奴才使唤，给姜莲端屎端尿，也是爷爷奶奶心疼自己打小没爹没娘，一直护着。
她其实是爷爷奶奶省吃俭用养大的。
读书那会儿，读到了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赖春草就是看她不顺眼，跟爷爷奶奶哭闹着不让她读了，说她读书把家里掏空了，说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可是对于读书成绩总是吊车尾的姜莲，赖春草却是双手双脚赞成，说将来姜莲念完了高中，可以嫁给城里的高干子弟，以后带着全家鲤鱼跃龙门。
本来自己已经在初一的时候准备辍学回家干活了，可也就是那时候遇到了陆震。
比她大四岁的陆震很早就不读书了，早早出来干活赚钱养家。
不过农村人其实也很少有娃能真正把书读完的，能把小学念完就已经很厉害了，最多就是去扫盲班认识几个字，不至于是睁眼瞎。
他看她一路回家一路哭，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一问才知道她是想读书却读不成了，然后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些毛票让她去交学费。
前提条件是让她给自己做鞋垫。
后来她就一直读到了高中毕业，每个学期都给他做鞋垫，他就给她出学费。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关系，得不到上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
而城里的厂子也不招工了，那些城里的知青还来扎根农村，支援贫下中农，建设广大农村，所以她只能回家干活，等待城里招工的消息。
十八岁那年，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爷爷奶奶都觉得她该嫁给陆震，然后她就嫁给了他。
姜悦陷入了和陆震那波澜不惊的恋爱往事里，心中只觉得甜蜜。
她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他。
然后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
姜悦在出神，赖春草却觉得是自己的骂功把姜悦成功骂傻了，于是继续唾沫横飞：
“你知道铁旺的工作有多难得吗？今年很有可能会转正，成为正式工，到时候我家小莲就能进县城跟着吃供应粮了，都怪你肚子里的孽障……”
接着又噼里啪啦说了有大半个小时，姜悦始终无动于衷。
姜悦现在丈夫孩子都在身边，虽然日子不富裕，可生活顺心，幸福，所以心态也好，她就静静听着舅母的责骂，还默默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
这时候妇女主任周春娥来了。
姜悦看到后，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她一直在等这位妇女主任来。
今天是周春娥家访的日子。
周春娥是按照老支书下达的任务，对各家各户的人口进行思想走访调查，针对陆家闹出的老神仙说出的灾星福娃的话，持什么看法。
一旦发现大队里这种迷信苗头不对，就要主动跟公社的思想教育小组申请，派出人员对社员进行教育。
刚走到陆震家，就听到赖春草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声吼，说出来的话一字不落全部落进了周春娥的耳朵里。
这个人不得了啊！
思想有严重的问题。
周春娥走进来，姜悦笑着迎了上去，“周姐……”
“这位是……”
“这是我舅母，也是我堂姐姜莲的娘，这次过来……‘关心’我来了……”姜悦说到关心两个字，明显露出难过的表情。
周春娥看到姜悦这副样子，心疼不已。
刚才在外面，姜莲娘的话，她都听见了，一口一个私生女，一口一个妖孽，都没法听。
也是姜悦这妮子脾气好，一直忍着没发脾气，要是换成自己，早掀桌子骂人了。
周春娥问：“陆震和两个孩子不在家？”
“是啊，都出去忙去了。”
“难怪，要是他们父子仨在，哪里轮得到一些人在这里撒野？”周春娥说这话的时候，还理了理衣摆，明显在暗讽赖春草。
赖春草刚才骂得口干舌燥的，喝了一口茶，就听到赖春草在diss自己，当即不悦地把粗瓷碗重重一放，摆上了脸子，“我教训我外甥女，咋了？错了？”
周春娥冷笑一声。
姜悦心平气和地请周春娥坐下喝点茶。
周春娥一边喝着茶一边关心起姜悦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姜悦柔声道：“挺好的，我最近精神好多了，肚子里的娃也动得频繁起来，有时候大军小军非要贴着我肚子听听里头的声音呢！”
周春娥：“好好养着，会是个有福气的……”
赖春草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起来，然后笑得前仰后翻，明显是对她们俩对自己无视的反击。
姜悦抚着肚子，表情平静地看向赖春草。
她觉得赖春草就是在找死。
她听陆震说，老支书已经在整顿大队里的不正之风了，赖春草却还要往枪口上撞，这无疑是在给姜莲找麻烦。
周春娥蹙眉问：“你笑啥笑？”
这个婆娘跟她亲家刘珍妹都是一个德行。
都该好好教育教育。
赖春草笑够了，就说：“连老神仙都说姜悦肚子里的东西是妖孽，是灾星，你还说是福星，骗人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啊，你说这话脸红不？
周春娥冷笑，“姜悦好歹也是你姜家出来的，你男人妹妹的孩子，你有必要说话这么刻薄吗？”
赖春香不屑道：“呸，是我小姑子不检点，把外头把肚子搞大，却把这个累赘扔给了我们，现在这个孽障又害我女婿丢了工作，你让我说话能好到哪里去？”
周春娥反唇相讥，“你去外头打听打听，你女婿到底是怎么丢掉工作的？是你女儿在外头跟搪瓷厂厂长的儿子乱搞，你女婿气不过，跟人家打了起来，这才把工作搞没的，怎么，你宝贝女儿跟你说了没?”
“你放屁你！”赖春草还是第一次听说，一脸不相信。
周春娥：“姜悦这孩子厚道，不想打击你，所以啥话都不肯说，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你要是不信，现在去外头打听，现在就去！”
赖春草看周春娥表情认真，一时心慌慌，就出门往亲家老孙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