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可以不可以，她是你妈，你想说啥都成。”乔鼎兴立刻领着姜悦去房间，然后又低声下气嘱咐，“你妈性子是娇气了一些，也是被我惯的，你别对她说太重的话！”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闺女嘴皮子厉害得很，讲话都是句句往人家心口上刺，得理不饶人，让人心里难受得紧。
反正乔鼎兴现在有点怕这个亲闺女。
乔鼎兴觉得，自己被闺女数落几句倒是没啥，只是他宠了一辈子的女人可能会哭死。
不到两天的功夫，失去了一个乖巧懂事又嘴甜的女儿，来了一个牙尖嘴利作风强势的女儿，他媳妇儿一时半会儿不太能接受。
姜悦笑了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啊！”
“这……”乔鼎兴一脸为难。
他一边担心自己媳妇儿情绪崩溃得更严重，一边又觉得既然亲闺女回来了，母女俩得单独相处相处，这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再不相处，以后距离就更远了。
姜悦建议，“要不你站在门口听，我要是说话难听了，你就进来阻止我怎么样？”
乔鼎兴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可以。
陆震却坐在客厅里一阵心疼。
姜悦连爸妈都喊不出来，想见自己的母亲，都表现得小心翼翼……
乔望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震无奈地笑了笑。
姜悦了进了房间，叶黛心还坐在落地灯下的单人沙发上抹眼泪，一抬头就看见姜悦走了进来，她心里居然分外紧张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姜悦。
姜悦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眼卧室内的摆设，光线很昏暗，靠窗位置是一盏落地灯，灯下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墙壁上挂着一副油墨画，油墨画下是一台黑色钢琴……的确是个资苯家小姐该有的生活。
这是姜悦第一次踏入自己亲生父母住的房间。
如果老天爷不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她大概会在这里长大，在穗穗那样大的年纪，和父母睡在一个屋，长大了会在父母的房间里无忧无虑玩耍，夜幕降临时会趴在妈妈的怀里，听着留声机里的安眠曲，听妈妈说起从前的故事……
可现在她想象里所有的一切，都构成了乔羽霏童年的一部分，而自己站在这里，只是个可怜的局外人。
姜悦眼里的凄凉是叶黛心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情绪，哪怕是亲生父母，也无法感同身受。
即使她表面伪装得再平静，内心始终汹涌着不甘，无法忍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对乔羽霏还存有哪怕一丝丝的留恋。
但姜悦又明白，她所有的尖刻和武装，只会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推得越来越远。
姜悦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叶黛心拿着帕子捂着唇不说话。
姜悦的手轻轻抚过一辈子都没有摸过的昂贵钢琴，唇畔蔓延着无尽的苦涩，“也对，我的出现破坏了你心里完美的家庭，也毁掉了你亲手培养起来的优秀女儿，我让你的幸福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并且在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里，蒙上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
叶黛心没想到姜悦居然会如此清晰而直白地戳中她的心事，一时悲从心来，又默默流起了眼泪。
姜悦用一种很轻很淡的口吻跟她说，“看开一点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我……”叶黛心想要开口说什么，姜悦提醒，“如果你永远不在我面前提起乔羽霏的名字，我以后也会学着尊重你。”
叶黛心又可怜兮兮地闭上了嘴。
姜悦看着灯下沉默与憔悴的叶黛心，声音缓缓而起，“抱歉，我学不来嘴甜，也没有同父母相处过的经验，我不知道该怎样正确面对我内心里的愤怒和不甘心。”
“对你们来说，就算这二十多年里，女儿是假的，也从来没有影响过你们一家的天伦之乐，而我，却完全成为承受她所有成长苦难而存在的牺牲品。”
“你知道从小顶着私生女的名头长大的艰辛吗？被羞辱被谩骂被孤立被扔石头，我是在充满恶意的环境下长大的，周围人都说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农村姑娘，要有多幸运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叶黛心含着泪看向她，有些泣不成声。
姜悦红着眼眶问她，“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去平息我心口那一团燃烧不尽的恨？”
叶黛心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抱抱姜悦。
姜悦退缩地往后撤了一步，依旧用平缓的声音说：“既然她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幸福，那就也该尝一尝跌入泥潭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这样才算公平，对不对？”
叶黛心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她。
姜悦转身准备拉开房门：“相信我，我也不希望我的人生充满这样的戏剧性，我宁愿清醒而冷酷地憎恨着姜雪芬，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对你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说完，姜悦彻底离开了房间，叶黛心伏在床上痛哭不止。
乔老爷子想让姜悦陆震夫妻留下过夜，已经让人去收拾房间了。
但姜悦没答应，“爷爷，相信我，分别只是短暂的，我以后一定还会来省城的。”
乔老爷子从姜悦的眼里看出了坚定，这个孩子身上有一股他十分熟悉的不服输的坚韧，“爷爷等你来。”
乔望荣乔望轩抢着去开车要送姜悦陆震回招待所。
乔鼎兴和其他两个儿子亲自送姜悦陆震到门口，“孩子，爸爸明天去火车站送你们，你们还缺啥，爸爸给你准备。”
感觉还是很愧对女儿。
女儿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父女俩都没好好相处过。
陆震代姜悦回答：“什么都不缺，该买的这两天都买了。”
乔子霖说：“姑姑，姑父，等我放假了就去乡下找大军小军玩，你们得经常跟他们提起我啊！”
他现在好想立刻马上融入到两个表弟的快乐生活里去。
姜悦抱了抱乔子霖，“我会让大军小军给你写信的，到时候就寄给你爸爸，让你爸爸交给你好不好？”
“好！”乔子霖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