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海港。
一艘巨大的战船破浪而来停靠港口上。
“劈川将军。”一身锦衣的萧凌尘下了战船，对身边的王劈川问道，“这种无聊的日子，三位都厌倦了吗？”
王劈川想了想，道：“末将曾听闻，冠军侯为袭杀单于，在大漠整日整夜盯着黄沙。关内侯被囚，渴吞冬雪，饥食毛毡，被发现后才觉知海外有孤忠。”
萧凌尘点了点头，王劈川作为最老成的将军，已经过了那种少年摧城拔寨的年纪了，话不需说透，只肖让萧凌尘知晓，干大事者，这点无聊艰苦与霍去病苏子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宝刀不老。”王劈川将佩刀拔出道，“因为它终知有再饮血的一天。”
“三位将军，怀念天启的千金台吗？”萧凌尘笑问，“还有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以及彩云阁那未出阁的花魁。”
“王爷，玩物丧志。”王劈川叹了一口气，于心不忍，终究还是没骂出来那句“瞧你那点出息。”
“玩不到，就不能过过嘴瘾吗。”萧凌尘嘿嘿一笑，“现在看来，只有萧楚河那小子荣登大宝才能把我们召回。”
“我看未必。”肖斩江道，“王爷，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最近传来消息，明德帝已经连续两个月未上朝。”肖斩江说道，“王爷有什么打算吗？”
一声振翅之声响起，纯白雪羽的信鸽落在萧凌尘手中，小琅琊王摘了信鸽脚上的信件，将鸟儿抛飞。
萧凌尘打开了信件，嘴角泛开笑意：“有了，还是很大的打算。”
环视三神将，道：“让我们回天启那把火已经烧起来了，虽然不是萧楚河点燃的，但是人呐，自己的奋斗固然重要，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突然间想回千金台赌两把，顿时就什么好事都来找我了。”萧凌尘笑道。
“来时天地同聚力。”王劈川接着说道。
“那便归吧。”萧凌尘将密信揣入袖中，“策马扬鞭，直逼天启！”
入夜，天启城，雪落山庄。
萧瑟无聊地独坐大厅，用食指轻轻击打桌面。
“这么晚了，在等夜宵吗？”戴着罗刹女鬼面具，姬雪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对，你要给孤剑仙带一份吗？”萧瑟反唇相讥。
“你敢给，我就敢马上带了走。”姬雪说道。
“行了，开玩笑呢。”萧瑟道，“好久没见到你了。”
“你的好兄弟，蛰伏多年，最近似乎开始不安分了。”姬雪说道。
“他们这是要回来了？”萧瑟起身，走下主位。
“是，但你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姬雪看着他问道，“好像你一直都是如此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查到他们要回来的原因了吗？”萧瑟问道。
“百晓堂只能查到，掌印监瑾言去了一趟大将军府。”姬雪说道，“随后大将军府便派出了十六名密探，悄悄出城了。”
“瑾言去大将军府之前，有没有去过皇陵！”萧瑟突然发问。
“三日前，为太安陵添香。”姬雪想了想说道。
“不对，添香应该是掌香监的工作。”萧瑟皱眉，“怎么会是掌印监去？”
“这是你们皇家的情况，我百晓堂就查不到了。”姬雪无奈说道。
“看来不安分的不止是萧凌尘，还有皇陵里的老不死。”萧瑟沉声说道，“想拿龙封卷轴做文章。”
“这个龙封卷轴。。。”司空千落也来到大厅上，“是什么？”
看到萧瑟不便解说自家糗事的样子，带着罗刹女鬼面具的姬雪说道：“北离一直以来沿袭的立储规矩，皇帝手中一份，五大监手中一份。两份写的名字相同时，该皇子才是钦定的储君。”
“这有什么意义吗？”千落大小姐不解地问。
“当年，八王之乱，圣上还是景玉王，各大皇子纷纷闯入皇宫，一路杀到太安殿。他们都在等，等待即将驾崩的先帝从里面送出来的龙封卷轴。”姬雪说道，“每位皇子都期待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可到最后，只有琅琊王和景玉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谈及自己家长辈之事，萧瑟一言不发。
“可当他们正要踏入太安殿之时，当时浊字辈的五大监捧着另一份龙封卷轴出来。”姬雪说道。
“那五大监手中那一份，写的是明德帝？”大小姐记不清明德帝未登极之前的封号。
“哼。”姬雪哼笑了一声，“庙堂之争，没那么简单。五大监手捧卷轴而出，可却始终不宣发。最后琅琊王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卷轴，看了一眼后便大声宣告上面所写之名，乃三皇子萧若瑾，也就是当今圣上。随后便把卷轴撕毁，再无对证。”
“那意思是？五大监那份卷轴上写的，其实并不是当今圣上？不然为何要将其撕毁？”大小姐反应过来。
“是啊。”姬雪说道，“但是当时负责此卷轴的浊字辈五大监，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所以，无人再敢追究此事。皇帝，只能是陛下。”
“可卷轴本就有两份，一份为五大监保管。意为承圣。一份由钦天监保管，意为传天。”姬雪说道，“可是一份卷轴被毁，另一份本该送入钦天监的卷轴却无故消失。”
“那五大监为何不出来澄清？”千落大小姐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本该传位琅琊王叔。”萧瑟终于开口了，道，“却因为他不想当这个皇帝，当着五大监的面撕毁，五大监根本来不及阻拦。”
“可如今，那份卷轴又重新出现。”姬雪说道，“以琅琊王所创下，不论在军中还是在朝堂，甚至在民间的威望。他都是民心所向！即便他不想当，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他推上那个位置。”
“不，不对！萧凌尘不是琅琊王叔，他就算有资格，也不够。”萧瑟皱眉，“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千落大小姐问道。
“你父亲同我讨论过的问题。”萧瑟与她四目相对，“即使是琅琊王叔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治理天下，就一定比父皇好吗？”
“这。。。”千落大小姐并不是很懂。
“当年藏起来那份卷轴的人，看准了父皇卧病不起的时机，他想让天启乱起来。”萧瑟灼灼说道，“让萧氏皇族相互反目，相互厮杀！”
“新帝继位，先帝的五大监就要去守皇陵。”姬雪说道，“难不成，是其中某位大监，或者大胆一点，五位都不想去皇陵，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姬雪，你太小看皇族了。”萧瑟说道，“北离二百余年，那么多位大监，历任皇帝怎么会想不到反制之法。八王之乱很有不可能只是一场偶然的风波，它有它必要的内涵，就像琅琊王谋逆一案。”
“瑾言去了大将军府，倘若他说动了叶啸鹰。”萧瑟继续说道，“而瑾言又是大太监瑾宣最得力的手下。”
“萧瑟，我不明白。”大小姐插嘴道，“叶大将军，不是叶姐姐的父亲吗？叶姐姐一直都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啊？”
“叶啸鹰，也是琅琊王叔最忠心的追随者。”萧瑟转身说道，“我和他的目的都一样，不过在选择上兴许会有偏差。”
深夜的大将军府。
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谁都不会想到，一代人屠，也会提起毛笔细心练字。
叶若依走入，看着一桌子的“忠”、“义”、“信”。
最终落笔一个“忍”。
“闺女。”叶啸鹰放下笔，“你爷爷是天启的一个屠户，你爹如今是北离大将军，你猜史书上会怎么书写这一段？”
叶若依不懂父亲怎么会突然跟她讨论文学。
“他们会写，天下在我叶某手中，不过肉耳。”叶啸鹰说道，“宰天下，就如宰肉一般。”
“你知道这句话是谁最先说的？”叶啸鹰问。
“是琅琊王，父亲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多次了。”叶若依温柔笑道，“随后琅琊王便邀请父亲与他一起成就大业。”
“那你知道父亲怎么回答他的吗？”叶啸鹰问道。
“父亲当时莫不是说：有病？买肉吗？不买滚。”叶若依笑着说道。
“父亲，今夜深夜练字，是为了什么。”叶若依拿起那粗糙不太成章的大字看着说道。
“练字静心，你爹我如今心不静。”叶啸鹰说道。
“父亲为何心不静？”叶若依问，本以为父亲会和她说一些当年他的故事，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琅琊王出事前一个月，以我治军残暴，不体恤下属为由，夺了我的虎符，我自行伍出身，最知道底层军人过得如何，怎会不体恤下属？”叶啸鹰冷冷道，“明德帝不杀我，是怕我手下的兵哗变。大将军的位置还给我留着，那是为了安抚我。”
“依我看来，父亲这么多年确实被安抚得很好。”叶若依说道。
“天下人都知道，我叶啸鹰是因为琅琊王一案，与皇帝背心离德。”叶啸鹰说道，“但因为畏惧皇威，堂堂人屠也要对皇权低头，所以不敢造次。”
“那父亲你的选择是什么？”叶若依急忙问道。
“闺女。今夜我会派一队精兵护你出城，你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些时日。”叶啸鹰转了个话题说道。
“父亲这是为何？！”叶若依大惊失色。
“因为天启要乱了。”叶啸鹰严肃道。
“父亲不是说过，天启再怎么乱也是小打小闹吗？”叶若依不服气。
“皇帝的病情一直很糟糕，就算是药王谷曾经为你医治的小神医也只能堪堪为他续命。”叶啸鹰说道，“几位皇子不过小打小闹，如今你爹我要参与下场，那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父亲，我不明白。”叶若依不解。
“你一直跟在萧楚河身边，那我且问你，他回天启，是为了当皇帝，还是为了查清琅琊王谋逆案？”叶啸鹰起身问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为了给琅琊王昭雪。”叶若依道。
“那我便告诉你，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才有资格去帮琅琊王翻案！”叶啸鹰道，“这也是他一直没明白的道理，以臣逆君，天方夜谭。”
叶若依沉默。
“闺女，你要明白。他始终都是萧若瑾的儿子，萧若风只是他的叔叔。”叶啸鹰说道，“萧若风也没有看错他，但是你爹我有自己的苦衷。”
“我不同意父亲的看法。。。”叶若依严厉说道。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叶啸鹰一声令下，“来人！”
“是！”披坚执锐的叶字营立马进入书房。
“送小姐出城！”叶啸鹰道。
“小姐，请不要让末将为难。”叶字营的士兵恭敬对叶若依说道。
叶若依转头看着叶啸鹰，道：“父亲，我一直敬重你。你也一直对女儿很好，为了女儿的病情四处奔波。”
“你不看好萧瑟，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接受你的支持。”叶若依说道，“这反而是我看好他的地方，他不打算依靠别人，凭借自己的力量去给琅琊王平冤，比其他皇子都要堂堂正正。”
“你忍了那么多年，为何不再给萧瑟一点时间，看看他最后达到的成就？！”叶若依愤慨道。
“还是孩子话。”叶啸鹰怒，“送小姐出城！”
叶若依无奈跟着叶字营出了书房。
深夜一队军伍，押送一辆奢华马车自大将军府出。
走至朱雀大道之时，那车内传来叶若依的声音：“这里停一停。”
“小姐，我们只听将军之令，将你安全送出城之后再停。”叶字营对答道。
下一刻，叶若依顶破车棚，以天女散花的姿态将附近商户沿街摆放的货物全部击碎。
叶字营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小姐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什么时候会的武功？
天女散花的暗器击破了一个灯笼，烛火点点洒在了易燃物上，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
造成不小的动静。
“什么人！”巡街的金吾卫闻风而来，与叶字营相互纠缠一起。
叶若依定了定神，这被天人修补好的体魄不再虚弱，趁乱之际，看准了乌衣巷的方向，往雪落山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