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唯物稻士赵玉真 > 第269章胜天半子
  第一个人带动下,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向石清泉挤去。
  
  顿时石清泉便被饱以老拳。
  
  他那文士薄弱的身子,扛不住几拳便倒下,千金台的门卫也看不下去了,赶紧驱散道:“别打了,一会治安胥就被引过来了,你们别把人给打死了。”
  
  听到会把天启城的治安胥引过来,那揍人者才讪讪停手。
  
  与此同时,那匹在天启城横冲直撞的大白马折返回来。
  
  少女清脆的声音大喊:“停手!住手!”
  
  高头大马上,天启城内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兰月侯表情严肃,马鞭在空中抽得啪啪作响。
  
  “怎么回事?”兰月侯剑眉星目,注视着一干人等问道。
  
  “王爷!”千金台的守卫眼尖,最先行礼。
  
  那聚集在千金台的人立马跟着行礼。
  
  “免礼!”兰月侯说道,“来个人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事情是这样的。。。”千金台的人还是见过世面的,走近马前,三下两下便说了清楚。
  
  萧月离有些许不悦,道:“天子脚下,竟敢做这般不守诚信之事,将他打死,丢出天启城。”
  
  他身前的少女不悦,回头说道:“你不要随便就定人生死!”
  
  兰月侯想了想,道:“那就打个半死,再丢出天启城。”
  
  华锦不想再和他讨论什么了,挣扎说道:“我要下去。”
  
  “快些!”兰月侯不耐烦说道,提着华锦背上的衣服,将她放到了地上。
  
  华锦先去看了一眼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石清泉,给他简单地做了些包扎止血。
  
  再想走到了那怀抱婴儿的妇人面前,却看到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她面前。
  
  “大妹子,我们有的也不多,不过我们不像那读书人一般滑头。都是给你家娃娃的一点心意。”刚刚行侠仗义的天启城热心人士,掏出一锞大概一两,被氧化得灰扑扑的银子,塞在了孩子的襁褓里。
  
  接二连三的人,都排到那妇人面前塞上点钱银,或许是一两二两,或许是三文四文。谁家都需要过日子,没办法施舍出太多的善心。
  
  那妇人哭得泣不成声,跪地弯腰,抱着婴儿磕不了头,只能作磕头状,她知道,她今日闹的这番笑话,她的女儿有救了。。
  
  华锦便这样静静地等着,等着妇人面前的铜板银两堆成小山,兰月侯也没有去催促她。
  
  施舍的人都离开到了一旁,她依旧在那跪着作低头状。
  
  此时,华锦才轻轻走上前去,想接过她怀中的孩子,道:“让我看看吧,我是大夫。”
  
  妇人下意识以为是有人要抢她的孩子,把孩子搂得更紧,抬头看到是一个明媚的小姑娘。
  
  还听到她说自己是大夫,便没有嫌弃她不够老成,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恳切地说道:“大夫,我女儿她还有治吗?”
  
  华锦没说话,轻轻挣脱她的手,接过她怀里的婴儿,打开了女婴张不开的眼睛,查看了一下病灶,说道:“胎毒渗入眼中,所以不能视物,眼睛离大脑近,所以多少也受胎毒影响,造成了也不哭不闹。”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女儿!这些人家捐的,都给你你看看够不够。”听到华锦能说出女儿的症状,她又哭又笑地说道,“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华锦将婴儿还给了妇人,说道:“能治。”
  
  然后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针灸袋,在女婴眼眶旁几处穴道上下针。
  
  不一会,黑色的血液顺着银针渗了出来,女婴终于意识到疼痛,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华锦轻拍安抚婴儿,不一会就止住了啼哭,睁开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华锦。
  
  与此同时,华锦便伸手在女婴面前挥了挥,那扎了一圈银针的眼眶内,眼珠也随着华锦的手掌挥动而转动。
  
  “我女儿会哭了!”妇人欣喜,大声呼喊,“我女儿会哭了!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周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喝彩之声。
  
  接着华锦又从挎包中取出纸张和炭笔,趴在地上书写了片刻,交给妇人,说道:“你之后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煎成一碗,喂孩子喝下,然后剩下的药渣不要倒掉,趁着敷在孩子眼睛上。”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像是被周围的吵闹所吓到,伴随着女婴呱呱的哭喊声,妇人不住点头代替磕头。
  
  “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没有好转,嗯。。。”华锦想了想,道,“那你还把孩子带来这里等我。至于诊费。。。”
  
  华锦从她面前热心人所捐的钱银中取了一枚铜板道:“就这么多吧,其余的你留着给孩子抓药。”
  
  说完取走扎在孩子眼睛周围的银针,留下那不住道谢的妇人,径直走回到兰月侯马下,跟马上的人说道:“走吧。”
  
  兰月侯对华锦伸出手。华锦正打算握住他的手上马,却被他甩开。
  
  华锦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从她的钱堆里拿了点东西。”兰月侯面无表情说道,“一会就要进宫了,宫外的东西不能随意带进宫内,怕下有毒。”
  
  “那没毒!”华锦气鼓鼓说道,“况且那也是我收的诊金。”
  
  兰月侯依旧伸着手,面不改色。
  
  “行吧行吧。拿去!”华锦将那一枚铜板掏出来,递到兰月侯手中,撇过头去,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兰月侯接过那一枚铜板,端详了片刻,塞进了自己腰带的荷包里,顺便一手抓住华锦背上的衣服将她提起,然后在朱雀大道上策马。
  
  “治好了我皇兄,你要多少诊金?”兰月侯笑问道。
  
  “我要一百万两!不,要一千万两!一亿两黄金!”华锦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哈,一亿是你认识最大的数字了吧。”兰月侯的笑声洒在了朱雀大道上。
  
  “幸好,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啊。”富贵感慨道,然后回过身去寻找,“咦?那石清泉去哪了?”
  
  王富贵这样一问,所有人才发觉,原本被打翻在地的石清泉已经不见了,地上仅剩一滩血迹。
  
  “走吧。”谢君豪提醒道。
  
  “哦,是,师父。”王富贵紧了紧身上的书笈,却看到谢君豪往城门外走去,王富贵驻足提醒道,“师父,走错了,往那边走可是要出城。”
  
  “没走错。”谢君豪头也不回,说道。
  
  师徒二人走出了天启城外,一直在城外晃荡到了黄昏,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月影,才在一处茅草棚里发现了那石清泉。
  
  “原来你躲在这!”王富贵指着用茅草遮身的石清泉说道。
  
  春时夜凉,这位所谓的千金台百花阁都能赏出两锭金子的富家少爷,居然落魄到需要以茅草裹住身体来御寒。
  
  “怎么,这位少侠还要来找石某行侠仗义?”石清泉支起身子嗤笑道。
  
  “你。。。你分明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为何你还要这样去做?”王富贵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石清泉的行为。
  
  石清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翻身就要睡去。
  
  “恩公!恩公在吗?”茅草棚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王富贵细心辨认,却是今日那抱着病儿的母亲。
  
  还未等王富贵出草棚辨认,那躺着的石清泉先他一步,窜到了外头,欣喜道:“秀娘,怎么样了?”
  
  那被称为秀娘的母亲哭诉着说道:“恩公,有救了,我女儿她有救了。”
  
  “那就好,那就好!有救了就好。”石清泉大喜过望,却被拉扯到了伤口,捂住嘴不住咳嗽,在手掌上咳出一滩血迹。
  
  如此和谐的一幕,被跟着出来的王富贵看到了,十分吃惊。
  
  “啊,两位。。。”秀娘也见到了谢君豪和富贵师徒。
  
  “原来,你们认识!”富贵有点生气,感觉像是被人骗了一般。
  
  “不,不是的。”抱着病儿的秀娘摇了摇头,“我在家乡治不好女儿,才奔波来这皇城,希望能在皇城里找到能治好女儿的郎中。”
  
  “半路上结识了石清泉恩公。恩公古道热肠,一路为我和女儿奔波寻医,可就是没法凑齐诊金。”秀娘说着说着,眼泪又重新流了下来。
  
  “所以,恩公才与我演出了今日那场戏。”秀娘哭泣着说道。
  
  王富贵沉默不语。
  
  “我曾四处奔走呼吁过,可这天启皇城,每个人都没有闲心花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无人关注秀娘和她女儿。”石清泉冷冷道,“你有何好方法?”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石清泉回过身,将手掌中的血迹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这么做,不抛起自尊,倍受鄙夷何煎熬,如何换来世人的重视?她女儿如何可活?还是你们当江湖少侠的来的自在,随便谴责我这个始作俑者便好。当秀娘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这些江湖少侠在哪?”
  
  月上了柳梢头,石清泉把话说得掷地有声。
  
  “我。。。”王富贵理屈词穷,他熟读纵横之道,反复推演,好像也只有石清泉这般行径,那秀娘的女儿才能有活路。
  
  “先生可为素不相识的母女二人如此付出,实属吾辈楷模。”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君豪,对石清泉以先生称之,“先生的此计甚妙,唯一缺点就是会害了先生你。”
  
  听闻谢君豪如此称呼自己,石清泉有些微微动容,随即爽朗一笑:“君可知,孟夫子所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谢君豪自然熟读《孟子》可今日他并没有生出与石清泉论道的情绪,只是如同一名学子一般俯首洗耳恭听。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石清泉道,“若可以用鲜血性命唤来百姓的关注,不过区区一颗头颅,石某愿意舍生取义。”
  
  “先生,大德。”谢君豪只能这般赞美一句。
  
  “况且,与天对弈,既要求胜,怎能无所付出。”石清泉说道。
  
  “以身入局,以命为棋,举棋斗天,胜天半子。”王富贵喃喃说道。
  
  在他眼中,今日的天启一行,让他看到了一场惨烈的决斗,一曲慷慨的悲歌。
  
  天启四方如棋局。
  
  天没有对秀娘母女俩同石清泉先生温柔,石清泉便用计谋与蛮力,以己身作劫材,在这棋局中撞了个头破血流,艰难打劫,艰难撞破了那天局的大龙,艰难收官。
  
  水平竟然比亘古以来,无论范西屏,或者刘仲甫,乃至王积薪等这些棋圣的水平都要高出一截,高到可以胜天半子。
  
  若是今日不跟着谢大先生出城,王富贵怕是一生都无法领略察觉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局棋。。。
  
  那天启城的百姓更是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舍生取义的先生。
  
  没有人为他欢呼胜利,兴许对天来说,不过一次小游戏罢了。
  
  王富贵忽然觉得莫名的心酸,替石清泉心酸,也替自己心酸。
  
  枉他还自称鬼谷子的后人,却也被拉入这一局棋局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先生,本名可是石清泉?”良久,谢君豪出声问道,“有些事,总该要有人帮着记下来。”
  
  石清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不,如今的我应该叫石水。”
  
  自己的清白没了,只能叫石水。
  
  谢君豪沉默了片刻,道:“先生的清白,留在了人间。”
  
  听闻谢君豪这番话,月下的石清泉堕下双泪,毕恭毕敬对谢君豪这位不知其名,却深得他意的知己行上一个大礼。
  
  谢君豪回了同样的礼,为敬其身上的大德。
  
  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石清泉没有纠结谢君豪的姓名,王富贵之前的无礼。谢君豪也没有继续追问石清泉的细节。
  
  只是淡淡走到了那对母女跟前,说道:“石先生以身入局,牺牲名誉与事业,只为求大义。我不赌你们母女未来的善良,只求在这孩子将来病好之后,能告知世人石先生的所作所为。让世人对石先生有些许怜悯。”
  
  “一定!一定!”秀娘哭着说道。
  
  “师父。”王富贵也看到了谢君豪身为儒的大义。
  
  天启城,白王府。
  
  月挂中天,凌少寒推门进入白王未曾熄灯的房间,带着喜悦道:“殿下,兰月侯带回来的那少女郎中,的确可以医治眼疾。”
  
  “啪嗒”一声,萧崇激动地放下了手中刻着凹凸文字的竹简,表面依旧平静地说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