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大到一定的地步，天人再也不能轻松捕获。”老赵剑仙说道，“那时候，祂们若是要擭取，就必须将目标破碎成能处理的大小，而所使用的手段就成了真正的天灾。”
姬若风沉思可片刻，对于所谓的“天人”的概念，觉得无话可说，罗刹男鬼面具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赵玉真，你是个异数。难怪黄龙山要如此说，你是天地大劫。”
“荒谬！”假声严厉，一直悬于半空中的秋露一剑，似在发怒震得玲玲作响。
在小仙女面前如此这般污蔑赵玉真，秋露没有沉下必杀一剑，而只是作响警告，已经是李寒衣大度。
“或者是那帮黄龙道学艺不精，本该是你看到了天地大劫，却把你当做天地大劫。”姬若风看了一眼秋露，继续说道。
李寒衣听到姬若风如此说，才稍有放松，秋露停下了警告。
姬若风停顿了一下，将自己之前所思考的分享了出来：“无量劫，无量剑。你先是练无量剑，后来转为纯阳剑。莫非，你认为破解之道在此中？”
赵玉真既然如此高屋建瓴，对这部分难以用文字记载的“天人”有这番鞭辟入里的认知，那么他每一个动作行为应该都有深意。姬若风如此想到。
从无量到纯阳，或许那时候的赵玉真便开始着手布局。
“嗯，啊，大概，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老赵嗯嗯啊啊地应付了过去，本来还不懂怎么解释这种突然转性的行为，如今老白虎脑洞大开替他脑补了这番情节，他一认可，整个百晓堂便会认可，以百晓堂在江湖上贩卖情报的声望信誉，相信能够抵消一部分质疑。
试问天人，“东风”够不够“至纯至阳”。
而他赵玉真也不用再费脑力去操心找借口，乐的自在。
“看来你的确是个异数。”老白虎摇了摇头，已经默认了老赵剑仙早早布局的行为。
“没错，对于这方天地，我的确是个异数。”老赵剑仙实话实说道。
探访了一次老孤之后，老赵说话愈发地放肆了，丝毫不记得当年苟在青城山中的样子。
赵玉真绝对值得这番评价，不单只是表明小赵剑仙惊才绝艳不似凡人，同样赵御贞也当得，并且是物理意义上的异数。毕竟他本就不是这方天地的角色，真正意义的异数。
“或许，你真的可以抓得住你说的那个遁一。”姬若风的评价，出口都是能上金榜的存在，可惜如今这番在昆仑山巅的评语，大概率是不会记录在案，更加不会传世，只有在场的三人得知。
“借你吉言。”老赵剑仙不无悲观地感谢了一句。
不过，姬若风，被一位道君借运，你真的受得起吗？
姬若风没有多想，继续问道：“赵道君，关于你所说的天人之事，我百晓堂需要知道更多。”
“嗯。”老赵剑仙点了点头，人家家里祖宗李长生跟老赵讲的东西，现在后代过来问了，没理由不告诉人家。
赵玉真一挥道袍衣袖，雪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冰雕的桌子以及三个冰墩可作凳子。
“站了那么久，我家小仙女都累了。”赵玉真轻声说道，“姬先生，不如我们坐下来说。”
罗刹男鬼的面具很好地帮姬若风遮掩住了些许惊讶。
身在原地，元神可神游万里，能改变天象地理，是入神游的标志。
而如赵玉真这般的手段，随意更改地上之事，姬若风确定以及肯定，以及只在海外，那位莫衣先生身上见过。
赵玉真扶着小仙女坐下，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姬先生请坐。”
姬若风点点头，便不再客气坐到了还剩下的一个冰墩上。
“可惜贫道没有那种芥子须弥的手段储藏些许酒液，也无法万里取来。不能举杯痛饮，没办法招待好姬先生。”赵玉真温言说道。
“不必介怀。”姬若风答道。这种凭空造物的手段已经让人大吃一惊了，再有芥子须弥的手法，那姬若风不得不重新审视青城山的底蕴。
只有这昆仑雪景，昆仑剑仙离开之后便成了无主之物，被赵道君用来招待百晓堂的堂主了。
“之前贫道说了，关于天人，被视为禁忌，无法形成文字，故而没法在历史文献中寻找到蛛丝马迹。”老赵剑仙说道，“但是人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自第一个能天人感应，能沟通天地的前辈开始。凡人也开始猜测，在怀疑。”
“所以同样，有反制天人的手段。”
“嗯？”听到关键之处，姬若风更是求知若渴。
“譬如，始皇帝所修建的长城。”老赵剑仙侃侃而谈道。
百晓堂堂主十分有职业素养，即刻摊开了随身携带的空白卷轴，化开被冻成冰坨的笔尖，一丝不苟地在这冰天雪地里？记录。
“还有。”老赵剑仙停顿了片刻，道，“姬若风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四方守卫。”
四方守护。这个四字专有名词从老赵剑仙口中说出来，姬若风记录的笔一滞，抬起头盯着小赵剑仙顶级的皮相。
小仙女也第一次听闻这种设定，花旦面具同样转向赵玉真，好奇且疑惑。
“听说过。”姬若风放下笔，任由它被冻上，“家里的长辈告诉过。同样，天启四守护也是由模仿这个四方守护而来。”
老赵剑仙微微一愣，一副“这你都知道”的表情。
愣过神之后，老赵剑仙继续说道：“因为天人的境界太高，所以祂们并不能直接入侵影响这个世界。于是他们有他们的方法，以垂钓的姿态，来钓取人间气运。”
“凡间之人也并非愚蠢而一成不变。也有足够能力之后能挺身而出的凡人，在发现反制天人的方法之后，替人间镇守四方，斩断天人钓丝。既然不能记录于纸上，那便是代代口传。”老赵剑仙敬佩地说道，“依托长城的防护，守卫四方，防止天人对人间的影响，人间才得以这么长久的和平。”
“赵玉真。”
姬若风听完了这一趟“天人之说”，以及之前老赵剑仙给他描述的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与了解，他发现，他面前这位赵道君是孤独的。
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在他心底滋生，面对这位赵道君，仿佛在面对两个人。
一个是信手便能改变天象地理，说要与他举杯畅饮。另一个却是看似胡搅蛮缠让他去研究落石，实则其中有真意，千百年来所有人未曾注意过的道理。
两个赵玉真，姬若风读出了后一个赵玉真的孤独。他是孤独的，与洛清阳单相思的孤独不同，后一个赵玉真的孤独并不是李寒衣的陪伴所能缓解，恰恰相反，他还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李寒衣。
他的那种孤独，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却对世界之内表露关心，像一个冷眼观看下雨之前蚂蚁搬家的孩童一般，生怕这群蚂蚁搬得不够快而雨就下下来了。
他的孤独，好像是因为全天下都和他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人能真正说得上话。
只能自己（同小赵剑仙）消化。
“你有海量的疑惑，还有一种超脱现实凌驾于历史上的世界观，与现实的冲击，都被你困在身体里。”姬若风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这样评价才算客观。
“你和我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姬若风说道，“和百里东君，洛清阳这些我见过的高手都不一样。”
姬若风摸不准小赵剑仙的境界，只能先拿他与雪月城的大城主以及慕凉城的城主做比较。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老赵剑仙多嘴问了一句。
“一种很累的感觉。”姬若风说道，“与你一人对话，倒像是同时跟两个人争论一般。”
听闻如此，老赵剑仙面容古怪。
瞬间又被小赵剑仙掩盖了过去，淡定说道：“哦？是吗。”
身为百晓堂的堂主，无论江湖庙堂，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过，看人眼光之准且毒辣，根本不是老赵剑仙这种只和师兄弟以及教授们交流便能对付得了的。
更不是小赵剑仙这种在山上呆了差不多三十年，除了些许徒弟和长辈，大多数与山中麋鹿猴子相伴的状态能相抵抗。
“荒谬。”小仙女假声厌恶地说了一句。
嫁给了赵道君，小仙女也“爱屋及乌”，虽然心生疑惑，但也无条件信任小赵剑仙，同处一个身体，小仙女逐渐削减了对老赵的厌恶。
“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有这样的状态。”姬若风没有在意那句小仙女那句荒谬，成竹在胸地继续脑补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赵玉真，你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差别，老夫作为局外人却是看得真切。”
老赵剑仙松了一口气，随即道：“或许吧，姬若风先生，或许我身上确实有这种状况。也或许是姬若风先生你多虑了。”
姬若风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独自背负了一股超脱世俗的世界观，很有可能在这种状态下想要去逃避，从而衍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替主格来背负。百晓堂里，有相应的记录，轻则失控性情大变，重则思绪混沌，直接疯掉。”
超脱世俗的世界观，在百晓堂的海量记载里，大抵只有诗仙李鹤时才有这样评价。
老赵剑仙愣了一下，很是耳熟，然后恍然大悟说道：“你们不愧是一家人，连对我的评价都跟那李先生一样如出一辙，你们果然一脉相承。”
“一家人，李先生，一脉相承！”姬若风听闻如此，面具后，双目瞳孔惊诧得针缩，“你都知道了？赵玉真，莫非你真的是算无遗策？”
“怎么又扯到算无遗策上去了？”老赵剑仙纳闷中夹杂了些许疑惑，腹诽，“我拿着剧本啊大哥，我道德归元真君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你所说的李先生。。。”姬若风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位李先生。”老赵剑仙说道。
“那么说，你真的见过祖。。李先生了？”得到确切的回答，姬若风恳切地问道。
老赵剑仙点了点头，道：“不然你以为这些关于天人以及四方守护的秘密我是怎么知道的？”。
“告诉我，他在哪！”姬若风有些兴奋的抓狂，起身就要隔着冰桌揪住老赵剑仙的衣袖，被赵玉真轻轻躲过。
“姬先生，请冷静一点。”小赵剑仙声含道韵，一句话顿时将姬若风激荡清醒，“以李先生他的修为与能力，想要名扬天下，就算换了名字与身份，也早就名扬天下了。如今既然连你百晓堂都没记录有，那就意味着李先生他想要清净。”
小赵剑仙此言一出，也点醒了姬若风，若是那真正的天下第一的李先生想要出名，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只是化名为终南山重明子王喆，与赵玉真偷偷摸摸地相见，更是说明李先生躲着全天下人，不想让人找到他。
恢复了清明的姬若风重新做好，整理了一下被“李先生”这个称呼所打乱了的思绪说道：“我本以为你那番高深莫测的言论，是你自己算出来的，现在看来，不过是我祖上。。。李长生前辈所点拨提醒。”
老赵剑仙又一次无语，我从来就没说过“这是我自己算出来的”这种话吧，那不是你自己脑补的内容吗？
果然，剧透者会受到报应。
“赵玉真，得见李先生，你真的好运气。”姬若风想保持百晓堂那股遗世独立的风轻云淡姿态，可颤抖的声音依旧把他的失态出卖了。
“好气运？”老赵剑仙哭笑不得，是指被两个守门员摁着打？然后春水还被无缘无故“改”成了两节？被人用透明的玻璃缸子罩起来面壁思过？还被嘲讽了境界不行，功力不够？
老赵剑仙识海内嘲讽道：“老白虎，别逗了，换你去。。。。虎毒还不食子，换他还真不一定会像咱们这番待遇。”
当然老赵剑仙不会去主动揭露自己过去的丑态。
当即摇摇头，自己的厄运被别人看来却是好气运。
“今日。老夫之事已了。”姬若风起身，对二人各自看了一眼，行礼道，“老夫便不再打扰。”
来时只为宣读金榜武评，去时却带着一肚子的秘密。
“等等。”李寒衣的假声忽而出现，“既然我夫君不上榜，姬若风，你们百晓堂也不要把我排进去。”
“老夫会考虑进去的。”姬若风说道。
“还有。”沉寂了许久的小仙女小小地爆发了一下，“我夫君或许私德有亏，关注亲人优于关注天下。可他公义无缺，该出手的时候都会，从不拒绝。你们别再说他是什么天地大劫，否则我也会跟你讲一讲道理。”
小仙女一直很关注赵玉真的心理，谁都来他面前说两句天地大劫，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