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天尊在《道德经》里只是如此说自然。
自然，是道所参考的模板。
而“道可道，非恒道。”道非恒定的，时时都在变动，只能会其意义，不可解释出于口的，任何解释“道”的语言都会显得词不达意。连道都道不出口，遑论作为“道”所效法的“自然”。
老赵剑仙握着手中的竹剑，沉思片刻，便说道：“石头向上而抛，最终会落归大地，知道这种现象，是为知其然。探究出了为什么终归落归大地，这叫知其所以然。”
“而那终归落归大地，就是自然的一种。”
“雀吃蝉是自然，那蝉今日碰到了我，我帮其赶跑雀儿这算不算自然？”
“这一切的，凡可观之的物体所形成的现象，皆属自然。”老赵剑仙夹带私货地给老孤灌输。
反驳了“另一个自己”的“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的恋爱脑论调。
按老赵剑仙所讲的，情为自然而然，顺其自然的产生，无需刻意的去加载或推动，所以才有所谓的“一见钟情”或者“怦然心动”等词汇的产生用于形容和描述感情。
既然是自然，同样也会有“强扭的瓜不甜”这般不自然的不爽。
而老赵说到了道法自然的这一刻，犹如当日大汶河上对望潮所讲：你不该过桥这是你的道法自然，但遇到了我，我助你过桥，这也是我的道法自然。
几上茶盅不动，安静了须臾。
“道剑仙，我今日问的是情为何物，而不是在这里听你讲大道理的。”孤剑仙语气中似乎有不满意，可却不曾流露出面上给面前的李寒衣看到，“你道剑仙已和雪月剑仙结伉俪，居然劝说别人不要纠结于情。这可否合适，可知儒家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孤剑仙一日之内仿佛将一年的话都说够了一般，一语道破老赵剑仙企图用嘴遁将人绕晕的伎俩。
老赵剑仙只能于洛清阳背后讪讪一笑，他手握着原著，知晓背景，自是知道老孤坚韧，心若磐石，不然也不会将凄凉修得大圆满。
若非碰到的主角光环加持下的小雷爷使出骂剑诀，应当是当时的天下第一。
不是老赵吐槽，钻研了多年的凄凉剑道被一骂给骂破防，小雷爷就算有天分，洛清阳就很平庸？
不过输给主角光环是天命，而非孤剑仙心不坚定。
况且老赵剑仙自知没有主角光环，所以没有那种独特的能轻易服众的人格魅力。
老赵剑仙也从未想过将这些时代的角色当成弱智，他自己也在吕老头身上做过实验，用他所处维度的悖论套路过青城山的吕老天师，顷刻就被吕老天师看破。
《大黄庭》这种三维的功法被吕老天师花了些许时间便可化为己用。
这方天地的人不蠢，接受能力也也很强。更何况还有《墨经》里最早记载了小孔成像，阴阳八卦也是二进制的雏形。
《博物志》中有关于石油的记载：“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为沟，水有肥如肉汁，取着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然极明，与膏无异。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
只不过是囿于时代的局限性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若是在关键之处稍加点拨，让其知道产生这种现象的道理，就能使得“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而引发了思考，成就未尝会比牛顿爵士差。
“道生一”这一步是最难的，之后的三生万物，便有一理通百理用的感觉，“法似一灯明”，如黑夜中亮起来一盏明灯之后，其他事情便简单多了。
没有主角光环帮着降智，老赵剑仙自然没能成功套路上洛清阳。
老赵剑略微仙尴尬了片刻，继续说道：“自我为礼天司司正之后，便领旨，身负青城山百年武运的同时，借着北离国运，与仙女姐姐游历天下，敕封山精水怪为北离正神。老孤你可知道？”
背对着老赵剑仙的孤剑仙，轻轻颔首，白王在朝堂的一举一动，赤王都了如指掌。同样赤王殿上的行为，白王也尽然知晓。
“在浔阳江畔，我曾碰上过一人，境况也同你无差。自幼便听得传说，说江中有恶蛟，有一男孩便许诺青梅竹马，将来游学天下，学到那天下第一的剑术，归来为卿斩蛟。”
“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归来之后，青梅竹马已经嫁做人妇。那男孩一夜长大，自锁浔阳江上的孤舟中，以摆渡为生，只盼得青梅渡江可见上一面。”
孤剑仙没有纠结，也没有嘲讽这故事中的男主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术”，只是默默听着。
“老孤，好歹人家聪明，守株待兔。最后能守到青梅竹马渡江不得不找他。你们两个，一个在天启一个在慕凉，南辕北辙，也不出城。很大概率老死不相往来了。”老赵剑仙毫不客气地说道，发现老孤不为所动。
只是那股圆润藏锋的剑意，充斥了室内，不断流转。
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经历了相同的事情，枯竹一般的情绪有了些许涨潮般的波动。
“后来在九江城的江府，碰到了一个生了灵智的名唤作绯姑的荷花，因为江郎助力其生出灵智，对这年幼的江郎产生了某种非父亲的情结。拼着灵智破碎，也要求赵某为江家谋一个生路。”
老赵剑仙如数家珍地“炫耀”自己和小赵剑仙一起创下的“功绩”。
“无论人或非人，产生的感情，是爱或是恨，若是不完美都会形成一种不甘。”老赵剑仙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抚摸过因为天气干燥而无法生出铜绿的编钟，说道，“而这种不甘，自己走不出来，会形成被围一城，或困一舟的情况。”
剑意流转，仿佛春风度过了玉门关，仿佛亲切温润地拨弄了琴弦，穿透了空间，与老赵剑仙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老孤，听进去了这两个故事。”老赵剑仙惊讶，于识海中偷偷与小赵剑仙交流。
“老赵，应该是听进去了你那一句，这种不甘是自己走不出来的。”赵道君轻声说道，一直分神停留在李寒衣身上的他，也听了进去。
“道剑仙，你和李剑仙所遇上的这两份不甘，最后是如何？”安静了片刻，室内剑意一敛，老孤问出道。
被突然提及的“李剑仙”，一直端坐没有打扰这两位世间顶尖的男子论证情为何物。
性情孤僻的孤剑仙，居然露出来了一种追更的欲望。
“贫道自然是，顺了贫道的自然。”老赵有些许骄傲地说道。
孤剑仙抬起茶盅，轻轻吹了吹上头浮起的茶叶，饮了一口，说道：“道剑仙这两个故事的总结，两个字：不甘。颇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听闻如此，老赵剑仙还没得沾沾自喜，又被老孤一盆冷水泼来。
“听闻道剑仙年少之时喜欢浮空而行，如今却回归脚踏实地。是否也是一种返璞归真？”老孤用认真的语气说完，坦荡得让人丝毫不觉得他
“老孤，不会也偷偷上山偷看我在老霄顶顶风三丈吧？”老赵早年的糗事，被千里之外的孤剑仙洛清阳扒出来。
“那，道剑仙，那不圆满的不甘，又是怎样的？”孤剑仙的问题愈发刁钻。
也意味着，老赵真正触碰到老孤的“不甘”的禁区。
略做思考，稻剑仙凝重说道：“我只能说一个并不是很恰当的比喻。”
“大概就是你意外的捡到一束光，以为可以好好的珍惜，却没想到日落的时候就要还给太阳，提起来全是遗憾，说起来全是喜欢，想起来后，就全是不圆满的不甘。”
洛清阳听闻，握着茶盅的右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微不可查，却引起了那面具不动声色的侧了一下头。
“那，这一束光，对捡到了的人来说，是奖励，还是惩罚。”老孤声音低沉。
“奖励是光的陪伴，惩罚是光的短暂。”道德归元真君不讲道德，颠倒因果地说道。
光，虚无缥缈，怎么会被别人捡到。光来自光源，离开了光源便消散，就算捡到了又该如何保存？这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命题，所以老赵自己也说这个比喻“不准确”。
其实一开始在楚地被易卜所捡到的老孤，更像是被山风无意拂下的落花，落在了易文君这股流水上，求静不得，被流水裹着向前。
一同经历了一起长大的陪伴，一起入皇城的无奈，一起救下王一行叶鼎之的感慨。
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流水是静止不下来的，也不会只遇上一朵落花。
在别人面前的老孤是江流石不转的磐石，可是遇上了夺走他心魄的易文君，便也坚硬不起来了。
这天下之大，终是逃不开一个伤人的情字。
不论是蛟和绯姑的故事，还是洛清阳和易文君，世间文字万千，唯有情字最让人心如刀割。
剑意忽而炸裂，不再以浑圆运转，凌厉得如大漠上的风刀，吹得门窗开合，砰砰作响。编钟将赵李二人的衣袂卷起作猎猎之声。
象征二十四节气的二十四个编钟晃动了起来。
老赵剑仙顶着这锋芒毕露的剑意，将手中的竹剑收归剑鞘。便顶着狂风，坐回到仙女姐姐的旁边。
凉州大漠，慕凉城的上空，万里无云。忽而晴空霹雳。像是警告，又像是要劈开什么枷锁。
雷霆之后，风止。似乎有什么玄妙的韵味从刚刚的风眼之处升起，其中仿佛含有怨恨之意。
“孤剑仙洛清阳！”不曾出声的雪月剑仙，忽而握起了左手边的铁马冰河。
“小仙女，不要紧的。”赵玉真温声轻拍李寒衣握住名剑铁马冰河的手背。
洛清阳松开把持茶盅的右手，沉闷的声调，夹杂着些许解开困顿之后的清爽，却不甘地响起：“困扰洛某多年的问题，情为何物，如今在道剑仙雪月剑仙二伉俪一同来我面前解释之下，洛某竟然得出一个情字无解的结论。”
李寒衣握剑的手微微松动。
“情似毒，以相思入药，使人上瘾。若是两情相悦，便可产生正向的作用。若是单相思，只能被其折磨。尝遍这锥心刺骨的切肤之痛。”孤剑仙的声音逐渐晴朗平缓。
“孤某领略到情字无解后，这个答案悲伤凄凉，于二位面前失态。还请李剑仙原谅。”如石破天惊，孤僻的孤剑仙竟然感性了起来。
凄凉一直是悲的代名词，情字无解，无论是双向奔赴还是单相思，都摆脱不了困入情中。
对于枯守慕凉城，一直磨剑企图将磨剑石磨穿也要磨出一个答案的洛清阳，是多么凄凉而不想认可的结果。
承认了不甘，承认了情字无解，承认了这重重凄凉悲伤的后果。
竟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果。
便是老孤通过慕凉城楚军国殇之魂的凄凉所砥砺的凄凉剑意，被送上了这临门一脚。
剑心破碎之下却迎来了破境，对于这剑道唯一不可仿照不可参考的五大剑仙之首，何等的嘲讽。
所以洛清阳炸裂了自身的剑意，终止了破入神游玄境。
“恭喜洛兄。”小赵剑仙面对那淡淡的玄妙，不知还该继续说其他的什么，只好如此说道。
孤剑仙明了这并非赵玉真的嘲讽，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剑意所带出来风的余波，渐渐要歇住。
在完全平息之前，老赵剑仙微微抽动了鼻头，带动小赵剑仙秀气眉头拧了起来。
大龙象力忽而一出，径直抓向了那摆在硬板床床头的小香炉。
大龙象力将那香炉抓到茶几前。
啪嗒一声，香炉被捏碎了，漏出里面黢黑样子的东西。
孤剑仙也是眉头一皱，静待老赵剑仙的解释。
不料却被老赵剑仙恶人先告状，些许愤怒动容地问道：“老孤，你这玩意哪里来的？”
洛清阳察觉到了道剑仙的神情严肃，回应道：“这香炉里的熏香，是我的义子萧羽所送的阿芙蓉香，说是从南诀国所购入，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阿芙蓉香，用福寿膏为底，辅以其他香料。
老赵剑仙点了点头：“原来这忘忧，是赤王所送。源头在哪，贫道知晓了。”
带着微微怒意，暗中让道剑仙发力，将面前所谓的阿芙蓉香一掌震碎为齑粉，粉尘从大开的窗户上排出，消散在了慕凉城凄凉的天地间。
“老孤，看来你这个义子对你有些小动作。”老赵剑仙凝重地说道，“这阿芙蓉，少量可以安神助眠，但如此大的一坨，会有强烈的致瘾性和致幻性。”
“你那义子，萧羽，怕是要用这种东西来控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