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闪烁的鬼火中,吴歌见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自杀并不是一种好的解脱方式,生前痛苦,死后不得安宁,孤单单的一个灵魂却永远无处安放。
  
  所以还是尽力好好活着吧,说不定明天就是个好天气,你可以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但在获得别人的爱之前,你要先学会爱惜自己。
  
  吴歌陪着女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吊死鬼的死相无疑是不好看的,也就那碰瓷都找不好冤大头的老鬼能看出漂亮来吧。
  
  却不想这乱葬岗的阴风太冷了些,给她冻的直抽鼻子。
  
  早知道多穿件僧服了,美丽冻人啊!
  
  眼见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女人的身影渐渐变淡,可她还是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果真如那老鬼所说,整个鬼都呆呆愣愣的。
  
  吴歌也不气馁,干这行这么多年,见过的死鬼不比活人少多少,她太知道如何拿捏这些亡魂的软肋了。
  
  “想见见那个三岁就离开你的小儿子吗?他过的不太好,一直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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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其实是道教名称,在民间通常叫作七月半、鬼节、祭祖节,佛教则称为盂兰盆节。部分地区是在七月十四过这个节日,习俗主要有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祭祀土地等。
  
  《易经》中有这样一句话:“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
  
  在《易经》中,“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七也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吴中独自走在后院的青石小路上,忽听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吴歌正坐在被她吃光的桃树上对着他笑。
  
  ……这树早晚被你坐成歪脖子。
  
  “大师怎么又上树了?”男孩儿笑得温润有礼,吴歌却差点笑不下去。
  
  ……什么叫“又上树了”?我猴子吗?
  
  吴歌决定跳过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上树是为了蹲他吧?
  
  那不显得自己跟个变态一样。
  
  “阿弥陀佛,大过节的,小公子怎么不开心呀?”
  
  吴中满脸疑惑:“这鬼过节,我有什么可开心的?而且今天祭祖,我若是太高兴难道不会冒犯祖先吗?”
  
  吴歌眉头跳了跳,我只是没话找话,你那么较真儿干嘛?
  
  “非也非也。中元节这天鬼门大开,逝去的亲朋好友们都会回家省亲。若是让他们看见自己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吗?相信他们也会很欣慰的,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吴中听得笑出了声:“大师的想法总是这么新奇。”
  
  你是想说我奇葩吧!
  
  “小公子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爹爹带人上坟祭祖去了,说我年纪太小,怕看到什么吓到,就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这样啊。唉!贫僧也想老老实实待着,可是这心不静啊!”
  
  “大师是有什么烦恼吗?”
  
  “贫僧想念一位故人,想去河边为他放一盏河灯。”
  
  吴中愣怔了一会儿,他也在想一个人,不知道今天的日子有没有人为她放灯祈福。
  
  “小公子。”
  
  吴中猛然回神,却发现吴歌已经站在他面前。
  
  “小公子,今晚可愿随贫僧同游武城,为故人放一盏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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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中趴在吴歌的背上,感受着耳边的风声,轻声唤道:“大师。”
  
  “嗯?”吴歌正专注着脚下的路,太久没用疾风符,都有些生疏了,以前可是天天用它来撵鬼的
  “我跟您说过,您不像个和尚吗?”
  
  吴歌的心“咯噔”了一下,好悬崴脚。
  
  “那你觉得我像什么?”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像一个无拘无束的行者。”男孩儿说完这句后,就搂紧了她的脖子不说话了。
  
  吴歌也不再出声,渐渐加快了速度,转眼就到了河边。
  
  他们来的早,放灯的人还不多。吴歌在路边的小摊子上掏钱买了两盏河灯,递给吴中一盏。
  
  男孩儿提着笔,许久也不曾落下,呆呆的捧着那盏河灯,像捧着一颗给不出去的心。
  
  “小公子?”吴歌拍了拍他的肩头,“还没想好吗?”
  
  吴中回过神来,歉意的笑笑,提笔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可能并不想我,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能也不想听。
  
  那就写下她的名字吧。
  
  让她知道这盏河灯是为她放的就好,她只需要知道人间还有个人念着她就好,其它的她不需要知道。
  
  两人看着两盏河灯飘远,许久都没有说话。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吴中,没有注意到吴歌连笔都没拿,直接放了盏空白的灯。
  
  她是个懦弱的人,一个世界的时候都不敢去看师父,如今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竟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吴歌抹了把脸,振作精神后开始今晚的重头戏。
  
  “走,贫僧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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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中坐在凳子上,好奇的看着吴歌在那捣鼓东西。
  
  他也不明白吴歌为什么有家不回,反而要把他带到一个客栈的房间里。
  
  总归他不会害他。
  
  “好了。”吴歌站起身,将手中的香炉放到吴中面前的桌案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
  
  男孩摇了摇头。
  
  吴歌装作教书先生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是犀角香。”
  
  “据《晋书·温峤传》记载:‘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出,奇形怪状。’根据这段文字可以得出,‘燃犀角’可以使人看到奇形怪状的水族妖怪。”
  
  “然而,”吴歌双目炯炯有神,“它不仅可以让人观妖精,还可以让人见鬼魅。”
  
  话音未落,她突然凑近吴中的脸庞,紧盯着他的双眼,似乎不想错过他的一丝情绪。
  
  吴中就听眼前的人问他:“你想见你母亲一面吗?”
  
  男孩儿的瞳孔慢慢放大,许久才轻声问道:“可以吗?”
  
  “当然。”吴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赌对了。
  
  抬手不急不缓的将香炉点燃,手腕一翻,一张符纸出现在手中。
  
  “犀角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伴随着吴歌的吟诵声,符纸“砰”的自燃起来,灰烬凝而不散。
  
  吟诵完的吴歌张开手心,对着吴中轻轻一吹,灰烬顿时漂浮在男孩儿周围,像是给他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你娘终归是含冤而死,你年龄又太小,她虽不想伤你,但身上的阴鬼之气还是会折损你的阳气,这符烬就是护你平安的。”
  
  吴歌说完一甩袍袖,转身向外走去。
  
  “一柱香的时间,好好道个别吧。”